第 76 章

  周嘉月从藏服店里出来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马路对面的皮卡车前座上,车里的人正纠缠在一起热情拥吻着对方,画面狂野、激烈。
  那一刻,天地万物仿佛化为虚无,只剩下皮卡车里的两人默默无言地亲吻对方。
  只一个拥抱、一个对视便简单勾勒出了成熟男女陷入世俗的模样。
  周嘉月敢保证,那是她第一次、第一次看到她哥那样深情且专注地吻一个人;也是第一次发现她哥是有占有欲的。
  她一直以为她哥不是一个执着于情情爱爱的人,原来,不是不会,而是没有遇到一个他想主动的人。
  正看着,对面忙于亲吻的男人突然抬眸瞧了过来,明明隔了七八米,周嘉月却吓得当场闭了眼、叫出了声。
  靠在周驰怀里的陆烟听到周嘉月的叫声,下意识仰起脖子看了过去。
  只见周嘉月吓得蹲坐在路边、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俩。
  陆烟见状,伸手打了一下周驰的肩膀,瞪了眼周驰,咬牙道:“你妹看到了。”
  周驰垂着眼皮没回,只不慌不忙伸手替陆烟扯上滑落到肩膀的肩带。
  见周嘉月还坐在地上看,周驰皱了皱眉,一把将陆烟摁回了怀里,骨节分明的手指钻/进后背替她扣好内衣扣、又将地上脱落的外套捡起来穿在陆烟身上了,才慢慢放开陆烟。
  陆烟得到自由立马打开副驾驶车门,直接跨过周驰下了车。
  砰的一声,车门合上。
  陆烟丢下周驰,手上拎着相机面不改色朝周嘉月走了过去。
  两分钟后,陆烟面不改色坐在周嘉月旁边的台阶上,一边扫向周嘉月,一边问:“都看到了?”
  周嘉月面红耳赤地点了点头,人有些恍惚,估计还没从周驰的那个眼神里出来。
  见周嘉月被吓得不轻,陆烟不紧不慢打开相机,转移话题:“衣服选好了?”
  周嘉月的注意力被打乱,听到陆烟这么问,立马点了点头:“选好了。”
  “那行,我帮你拍几张。”陆烟立马翻身坐了起来,拿着相机慢慢往后退了两步。
  指挥了两下周嘉月,陆烟找准角度拍了几张。
  周嘉月长了张小圆脸,本身就比较乖巧可爱,穿上藏服更乖巧了。
  拍完,陆烟又拍了几张塔县的街头,下午四五点阳光依旧充足。
  光线透过道路两旁的青杨林缝隙洒下来,树影斑驳,很是好看。
  正拍着,镜头突然对上了男人的身影。
  男人正好从皮卡车里下来,一只腿搭在地上,一只还停留在车里,那漆得掉落一半的车门却掩饰不住他的矜贵、从容。
  背后那辽阔的高原、雪山,还有旁边方方正正的碉房、绿油油的青杨林都为他做了背景。
  他身处其中,不卑不亢、不悲不喜,高大如雪山、笔直如青杨。
  有那么一两秒,陆烟觉得,这人或许真是神明。
  拍完照片,男人已经从皮卡车里走了下来,正抬腿往这边走。
  陆烟默默放下相机,转过身看向门口,只见余笙换回了自己的衣服正靠在门沿往陆烟这边看,那双桃花眼里装着细碎的诧异,脸上又挂着了然。
  应该也看到了。
  陆烟抬了抬眼皮,主动出声打破沉默:“衣服选好了?”
  余笙摇了摇头,放弃穿藏服的想法:“我穿不大合适。”
  最终周嘉月一个人买了两套藏服配了两条绿松石、一条玛瑙手串。
  她身上没带钱,都是周驰付的。
  —
  下午六点,一行人开始往多则赶。
  这一次,周驰开车,陆烟坐在副驾驶,余笙两人坐在后座。
  后座的两人一上车就默契地选择闭眼睡觉,本着不打扰他俩的原则,路上硬是一句话都吭,这样一来,车里清醒的只剩他俩。
  周驰第一次走这条路,一路上开得比较慢,到后半段土路开得更慢,慢到陆烟好几次都想说自己能开。
  只是对上那张平静、沉稳的面孔,陆烟就说不出口了。
  索性没管了,让他开。
  “往这边走?”
  “嗯。”
  “还有多远?”
  “大概还有个二三十公里。”陆烟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着。
  周驰看了眼表盘,不动声色开口:“快没油了。”
  陆烟一顿,瞥了眼表盘,确实没多少了,她忘了加油。
  抿了抿唇,陆烟问:“能坚持?”
  周驰不慌不忙转动方向盘,气定神闲回:“应该能。”
  “要是不能,我打个电话让人送点过来。”
  话音刚落,周驰冷不丁地问一句:“让谁?”
  陆烟猝不及防,手一抖,手机啪的一下掉在了车厢。
  睨了眼男人,陆烟默默弯腰捡起手机瞥了眼。
  这段路没信号,打不出去。
  就算真没油,也不一定有人能送过来。想了想,陆烟将手机放了回去,觑了眼周驰,轻描淡写丢了句:“手机没信号,要是撑不住,也不一定有人送过来。可能今天晚上得在这荒郊野岭过夜了。”
  周驰阖眼,滚了滚喉结,不慌不忙回:“二十公里,没多大问题。”
  陆烟整个人窝在座椅里,偏过脸扫了眼旁边很是淡定的男人。
  沉默半秒,陆烟眨眼,故意报错:“我可能记错了。还有四五十公里。”
  周驰虽然保持着速度,可路况不算好,他开起来有些吃力。
  听到陆烟这么一说,周驰顿了顿,似是而非问:“认真的?”
  见周驰脸色不大好,陆烟这才想起他刚过来可能有高反,也没再继续跟他闹,“二十公里。”
  “那你跟我说四五十公里?”
  这路晃得厉害,周驰第一次走多少有点吃不消。
  “你行不行,不行我来开?”陆烟也注意到周驰的状态不太好,下意识问了句。
  哪知,周驰听了这句凉嗖嗖地瞥了眼陆烟,似笑非笑问:“我行不行,你不知道?”
  陆烟:“……”
  男人的胜负欲还真是……无处不在。
  后续的路段依旧是周驰开的,陆烟时不时在一旁提醒两句。
  周驰估得很准,车子刚开到多则乡油箱里的油刚好耗尽,再多开五公里都不行。
  这一趟,开了四个半小时。
  车停下,周驰脸色极差,坐在驾驶座迟迟没有动静。
  陆烟皱了皱眉,解开安全带,推开副驾驶的门下了车准备看一下周驰的状况怎么样。
  后座的余笙也醒了过来,窸窸窣窣推开车门下了车准备帮忙搬后备箱的东西。
  余笙刚走到后备箱还没来得及伸手碰,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条件反射地转过头,见是陆烟,余笙眨了眨眼,主动问:“怎么了?”
  陆烟犹豫两秒,略带为难问了一句:“能麻烦你叫一下祝医生?周驰……身体估计出了点问题。”
  余笙神色一变,表情有些难看。
  陆烟见状没再勉强,轻轻安抚了一下余笙的情绪,简单交代:“那你在这等会儿,帮忙照看一下周驰,我去找祝医生?”
  “还是我去吧,你留下来照顾老板。”
  余笙平缓的声音随风飘荡在了空中,陆烟闻言,脚步一顿,缓了两秒,陆烟伸手抱了抱余笙,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麻烦了,”
  “没什么麻烦的。”
  余笙说完,迎着风走进黑暗,夜色衬托下,背影显得格外单薄、孤独。
  自从上次,她跟祝宴已经将近半个月没说过话了。
  本来祝宴前两天就要走的,村里一个藏民突然生了病,祝宴这才多留了两天。
  陆烟站在原地看了几秒,又抬腿走向驾驶座。
  从外打开驾驶座的门,陆烟一手撑在车门,一手贴在周驰的额头测温。
  手背一片灼热。
  果然,又发高烧了。
  陆烟站在门口,尽可能挡住冷风,询问周驰:“你过来没吃抗高反的药?”
  周驰这会儿眼皮重得睁不开眼,意识也有些不清楚,听是听清了,可就是张不开嘴。
  没听到回答,陆烟皱了皱眉,探头凑进车厢,够长手想要翻储物箱。
  周驰挡在驾驶座,陆烟动作有点艰难,好不容易碰到储物箱,还没打开就被男人握住了手,只听头顶砸下一道低沉、夹着一两分无奈的嗓音:“这时候还趴我身上乱动?”
  啪的一下,陆烟用力拍掉腰间那只大手,咬牙骂:“我他妈翻药,你想什么?”
  后座睡得正香的周嘉月被陆烟的声音惊醒,听到动静,立马翻身揉眼坐了起来。
  刚好撞见陆烟趴在周驰的怀里,见状,周嘉月一脸窘迫,想也没想,直接打开车门跑了出去。
  跑之前还不忘丢一句:“哥,我保证!我啥也没看见!”
  说完,立马推开门钻下车,头也不回地跑开现场。
  那样子像有鬼追着她跑似的。
  陆烟:“……”
  —
  余笙走进多吉家,徐进正蹲在门口的大石头上刷牙,见余笙一个人,徐进吐了漱口水,随口一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她俩丢了?”
  问完,徐进吞了口水继续刷牙,牙刷刚刷两下就听余笙忽视了他的问题,冷不丁问了句:“祝宴呢?”
  徐进立马停下手上的动作,觑了眼神情不大对劲的余笙,觑完,徐进含着牙刷囫囵回:“屋里睡觉。找他有事?”
  余笙点了点头,离开前又看了眼徐进,问了句:“今天东西买的有点多,能麻烦徐大哥帮忙搬一下?”
  “我刷完牙就去。”
  “那行,我先去找祝宴。”
  门口,余笙望着那扇紧闭的门迟迟下不了决心。
  直到想起她来的目的,余笙才深呼了一口气,伸手敲了门。
  砰砰砰……
  敲第三下时,门被人从里打开。
  余笙本来就贴在门口,里面突然打开门,余笙差点栽进祝宴怀里。
  索性,她及时抓住的门沿,往旁边偏了两分,完美避开祝宴。
  祝宴见状,眼底滑过一丝暗嘲,只是转瞬即逝,脸上很快恢复正常。
  瞥了眼眼前的人,祝宴不温不凉问了句:“有事?”
  余笙被祝宴的冷淡惊到,愣了两秒,咬唇解释:“老板身体不舒服,能麻烦你去看看?”
  祝宴一怔,下意识问:“周驰来了?”
  “嗯,可能高反又犯了。你能……”
  余笙话还没说完就被祝宴的话打断,“不用你麻烦,我也会去。”
  说着,祝宴走回房间,拿起医药箱绕过余笙走出门。
  砰的一下,房门被祝宴关上。余笙没缓过来,手差点被夹在门缝。
  他这是彻底跟她断了?
  “他在哪?”正想着,耳边一道疏离的嗓音响起。
  余笙迟缓地眨了眨眼,对上祝宴审视的目光,余笙神色恍惚地啊了一声。
  祝宴眉头一蹙,又问了一遍:“不是担心你老板?人在哪?”
  “村口。”
  话音刚落,男人便提着药箱加快脚步走了出去,一时间,只剩下余笙一个人站在原地彷徨无所知。
  余笙没跟过去,一个人神色恍惚地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静静发着呆。
  她想,这或许是她跟祝宴最好的结局了。
  陌生而又礼貌。
  以后,再也没有争吵、也没有退让,更没有艰难抉择。
  眼泪不停从眼眶里滚出来,余笙缩了下肩膀,仰起脸试图憋回去。
  哪知,眼泪顺着掉进了脖子,惹得一片温凉。
  —
  半个小时后,周驰的烧终于退了下来,陆烟提着的心松了口气。
  祝宴诊断完,欲言又止地望了眼陆烟,陆烟收到祝宴的信息,跟着走远了几步。
  空旷昏暗的土地上,陆烟站在两米远,望着祝宴的身影,主动出声打破沉默:“祝医生,有话跟我说?”
  祝宴神色复杂地注视了一眼陆烟,又瞧了瞧车里挂着吊瓶的男人,缓缓开口:“他不是高反。”
  “那是?”陆烟一时间没明白祝宴的意思。
  祝宴取下听诊器,简单解释:“劳累过度。看他这样,应该好久没合过眼了。多休息几天就差不多了。”
  说到这,祝宴停顿两秒,若有所思提醒:“据我所知,这人狠起来不要命的。如果我没猜错,他来之前,应该加班加点做了不少事。”
  祝宴说完也没等陆烟回应,又交代了一句:“这边海拔有点高。他现在状态不算好,晚上可能得麻烦陆记者陪一晚。要是有什么事,随时叫我。”
  “行,麻烦祝医生了。”
  重新回到车里,陆烟神色复杂地打量了几秒靠在车里休息的男人。
  这才发现他黑眼圈很重,浑身透着疲倦,看这样,确实是好几天没合过眼了。
  “想什么?”男人阖着眼皮,问。
  陆烟舔了舔嘴唇,反问:“祝医生说你劳累过度,你这半个月都干嘛了?”
  周驰缓缓睁开眼皮,觑了眼眼前低着脑袋认真琢磨的女人,周驰嘴角勾了两分,抬手揉了揉陆烟的脑袋,故意岔开话题:“放心,没背着你干坏事。”
  “你他妈能不能正经点?”
  见陆烟炸毛,周驰咳嗽两声,淡定回:“随手处理了一下烂摊子。没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