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种子

  “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三纲者，君臣义”
  郎朗书声中，芮弘方微微皱眉，眼前，是一脸微笑，跟随帮众，齐声诵读的苟楠。
  这个副堂主，也忒不要脸了吧？
  上次课堂上拂袖而去，他芮弘方可是说得明明白白，若无求学之心，我芮弘方的课堂，可不欢迎！
  只是，他却不知道，苟楠当时可是突然顿悟了大道，这才不敢有片刻逗留，急匆匆离开，而非对他的不尊重。
  莫非？他幡然悔悟了？
  罢，既然他有心求学，圣人云，有教无类，他要来，便由他来吧！
  再说了，他也是这丐帮的副堂主，当场轰出去，也是大为不妥。
  眼见苟楠此刻，乖巧得如同小白兔，芮弘方心中的恼怒，也消去几分。
  可谁知，他心中恼怒刚消去几分，苟楠便好像生怕他，忘记了自己的存在，迫不及待的，又蹦跶了出来。
  “芮先生，所谓君臣义，所指为何？”
  芮弘方闻言，很是欣慰。
  所谓知之者为知之，不知者为不知，苟楠当着这么多帮众的面，也能不耻下问，丝毫不顾及自己，副堂主的身份，倒也算是，孺子可教。
  随即，手捋胡须，侃侃而谈。
  “君臣义，乃是说，君王与臣子的言行要合乎义理，相互之间，应遵守道义。”
  “所谓君仁臣忠，便是君臣之义，故，君臣关系为道，仁、忠为德，唯有君臣之间，重情重义，团结一心，方能国泰民安，永享太平！”
  芮弘方说得兴起，便要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好好为苟楠解释一番，却被苟楠举手打断。
  “芮先生，若君不仁，则臣，当忠否？”
  这一句话，算是点到了，芮弘方的痛处，顿时语塞。
  然，犹豫片刻，芮弘方再次昂首挺胸，一脸浩然之气，语气凝重道：“纵使君不仁，为臣，亦当忠！”
  闻听此言，苟楠眼露失望之色，无怪乎，芮弘方经天纬地之才，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
  愚忠，这是当权者，最喜闻乐见之事。
  于是，无数帝王，纷纷宣扬忠诚之美，刻意将无数愚忠之士，作为美谈，流传民间。
  甚至更有些，所谓的鸿儒之士，歪曲圣人之意，以文为剑，字字诛心，将“忠”这一美德曲解，诱导民众，愚昧忠诚。
  殊不知，就连圣人都曾说过，君不仁，臣不忠！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君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当如寇仇！
  就如这天，视万物为刍狗，万物，又该视这天，为何物？
  这个芮弘方，怕是受酸儒之气腐蚀，深入骨髓了。
  苟楠心中暗叹，霍然起身，郎朗有词：“芮先生，此言差矣，若君不仁而臣当忠，则芮先生又何必流落至此，做这小小丐帮的教书先生？”
  “就算你不死谏一番，以证自己清白，再不济，也当遵从皇命，前往塞外，自行流放才是！”
  “如今，你在我丐帮，便是逆了皇命，便是不忠，试问，既做出此等不忠之事，又为何，还要鼓吹愚忠之言？”
  一语惊醒梦中人，芮弘方气势顿消。
  其实，他也想过死谏，奈何人微言轻，他连大夏朝皇帝的面都见不到，又何来，死谏的机会？
  至于苟楠所说的自我流放？
  他也不是没想过，但他仍抱有一线希望，希望大夏朝皇帝能悟透他诗中之意，明白他芮弘方，乃是忠臣。
  届时，他便可再回朝野，一展抱负，以慰平生。
  他不是怕死，而是怕，死得，没有价值！
  所以，他在丐帮苟活，希望，能等到，那一天！
  苟楠眼见芮弘方气势皆无，心知，这良药虽苦口，却有效！
  不待他开口，苟楠继续，侃侃而谈：“若君不仁，则国乱，国乱，则民不聊生，试问，该忠君，还是忠民？”
  “芮先生，我苟楠敬佩你满腹经纶，但，若这满腹经纶，却只为一介昏君服务，我等又学来何用？”
  “若我等学了你这满腹经纶，却要如你这般，是非不分，置天下百姓于不顾，这样的学识，不要也罢！”
  “治学、修身、兼济天下，芮先生，你只能算是帝王之鸿儒，却非世间之鸿儒，君不仁，臣不忠，天不仁，则率万民逆天，能行此事，方为鸿儒，方为圣人！”
  “芮先生细思，苟楠，告辞！！！”
  言罢，苟楠已离席而去，唯留，飘然之姿，余音缭缭。
  苟楠的声音不大，却如警世之钟，不断撞击着，在场之人的心神。
  “是啊！芮先生，若皇帝残暴不仁，我等为何还要忠诚于他？”
  “就是，要说忠诚，咱宁愿忠诚丐帮，咱们流离失所的时候，皇帝去哪儿了？要不是有丐帮，咱早就饿死街头了！”
  “对啊！副堂主说得太对了，别说是皇帝，就算是老天，它对咱不仁，咱也不能对它有义！”
  “瞎说啥呢？天是啥？也是你能乱说的？小心待会儿一个天雷劈下来，劈了你这口无遮拦的家伙！”
  “嗨，我就是这么个比方而已，就咱这烂命一条，老天爷他也看不上咱啊！”
  学堂中，芮弘方脸色苍白，默默无语。
  一干帮众则是议论得热火朝天，你一言，我一语，尽皆，狂放之言，随风飘荡，尽入不远处，苟楠耳中。
  哼！芮弘方，若你仍执迷不悟，这个学堂，便再无需，你这酸儒！
  苟楠可不是任性而为，若听任芮弘方，在学堂宣扬愚忠思想，那便是，在帮众心中，埋下逆来顺受的种子。
  可他苟楠要做的是什么？
  逆天！
  一旦有了逆来顺受之心，这群帮众，哪个敢逆天？
  所以，苟楠必须要敲打敲打芮弘方，至少，不能再抱有这种，愚忠的思想。
  否则，哪怕帮众尽皆文盲，他也不会让芮弘方，继续教下去。
  而如今，一切便看芮弘方，自己的感悟了。
  此为其一。
  其二，则是不知不觉中，苟楠已经在帮众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这颗种子刚刚发芽，却已经有了不小的影响。
  至少，帮众已经对天子，失去了恭敬之心，对丐帮的忠诚，也提高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其次，他们对这贼老天，也少了些许敬畏，如今，这颗种子既已种下，将来，便会逐渐生根、发芽。
  而，待到它长成之时。
  便是他们——逆天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