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回忆线3

  黎落一愣:“什么戒指?”
  话问出口,她立刻想到了什么,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狂奔下楼,直冲垃圾集中回收区。
  好在垃圾还没被收走,两人在垃圾桶里一顿翻找,蹭了一身脏,总算找到了黎落刚刚扔下来那袋垃圾,在曲奇盒子里拿出了那枚钻石戒指。
  戒指找回来了,周晏清在衣摆上蹭干净曲奇屑,对黎落单膝跪下:“我们结婚吧。”
  黎落目瞪口呆。
  “谈恋爱我可能不知道怎么去爱你,但是结婚我一定一辈子忠于你,不背叛,不说谎,不隐瞒,我现在会努力读书,以后会努力工作,在我的能力范围内,给你最好的生活。”
  以前黎落看电视,女主被求婚时总是感动得稀里哗啦掉眼泪,等轮到她自己,她才知道那不是装出来的。
  世间最美好的事情之一,不外乎你想和他携手一生的人,同样在规划你们的未来。
  垃圾桶旁边的求婚被黎落当成谈资,带着那枚做辅证的戒指,跟亲戚朋友挨个炫耀了一遍。
  两人计划着再过一年半,等黎落毕业了就结婚。
  可意外永远比未来跑得更快,那一年的秋初,作为主治医师的周爸在为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动手术时,老人死在手术台上,愤怒的家属大闹医院要求赔偿。
  院方数次报警,经过调查,这本来就是一台风险极大的手术,加上患者年纪大了,过错方并不在周爸。
  死者家属不依不饶,不仅在医院门口拉横幅设灵堂,还把事情闹到了网上,大肆散播周家人的身份信息,一时间,周爸千夫所指。
  院方考虑到不良影响,让周爸暂时停职。
  周爸回了家,死者家属打听到地址,在周家门口摆花圈,搬来了棺材堵门,严重影响了邻居的正常生活。
  这件事牵连到作为教师的周妈,周晏清也被校方叫了好几次去问话,一家人都陷入窘境。
  事情沸沸扬扬闹了三个多月,这期间黎落和周家人报警,澄清,甚至接受了媒体采访解释,可都于事无补,事情越闹越大,周爸几乎社会性死亡,连出去买个菜都有人对着他指指点点。
  转眼到了冬至,周妈一早起来包饺子,黎落帮着剁肉馅儿,听她絮絮叨叨地说周爸这段时间睡不着,好像有点神经衰弱了,有时候看他半夜躲在阳台抽烟,再这样下去不太好,她打算过完年带他回老家待一段时间。
  饺子下锅,家里没醋了,周妈使唤周晏清出去买醋,坐在客厅看电视发呆的周爸却突然站起来说:“我去吧。”
  周妈皱眉:“不用,让儿子去就行了,省得那些人看见你又嚼舌根。”
  “不至于。”周爸笑了笑,“买瓶醋而已,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他回房间取了件新外套,走出家门。
  他这一走,再也没回来。
  他爬上了医院顶楼,翻过铁丝围栏纵身跃下,终年46岁。
  周爸一死,家里的主心骨好像一下子垮了,周妈变得浑浑噩噩,本来就寡言的周晏清变得越发沉默。
  处理完周爸的后事不到一个月,某天,正在上课的黎落接到邻居打来的电话,说周妈突发急病倒在家门口,让她赶紧去医院一趟。
  黎落和周晏清匆匆赶到医院,医生告诉他们,周妈中风了。
  偏瘫,失语,这个45岁的中年女人后半生好像一下子望到了尽头。
  周妈病情不稳定,需要长期住院,医药费和治疗费不是一笔小数目,砸进去几十万后,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捉襟见肘。
  黎落和周晏清都还是学生,两人基本没什么收入,为了省钱,他们退掉了校外的房子,黎落搬进了学校,但她很少待在宿舍,每天基本是学校,周家和医院三点一线。
  为了照顾周妈,她学会做简单的饭菜,买来护理书,按照上面的步骤为她擦洗清理身体,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周晏清则开始绞尽脑汁赚钱。
  周晏清人生的前二十四年顺风顺水,家里虽然不算富贵,但基本没让他为钱操过心,以至于在周爸出事前,即将毕业的他面临就业选择,毫不犹豫决定留在学校继续做研究。
  虽然工资低,但这里有最纯粹的学术研究环境和氛围,能让他抛去杂念,专心做想做的事。
  可如今家里一塌糊涂,周晏清痛定思痛,接受了一家开出五十万年薪的私企,毕业后立刻入职上班。
  两人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忙归忙,日子倒也不乱,周妈在黎落的照顾下有所好转,虽然还是半身偏瘫无法说话,但精神状态日益好转。
  为了拿到更多的奖金和绩效,周晏清工作起来没日没夜,常常几天都回不了一趟家,黎落有时候在医院碰见他,他眼睛里总是带着血丝,眼角眉梢都是浓浓的疲惫。
  不能让他这么累——黎落生出想为他减轻负担的念头,她琢磨着做点小生意,一天能赚个百来块也好,至少能补贴一点家用,在那位擅长追星的舍友建议下,她开始在当地经常举办演唱会的体育馆外面倒卖明星周边。
  但她经常逃课的事很快被周晏清知道了,某个冬夜,她站在体育馆外面,守着一堆荧光棒和手幅冻得瑟瑟发抖,本该在公司加班的周晏清突然出现,不由分说拽着她回家,两人因此吵了一架。
  周晏清希望她好好上课,钱的事他来想办法,黎落则不想看他这么辛苦,有困难要一起承担。
  两人在寒冬腊月里对峙了半晌,周晏清红着眼睛说:“我们分手吧。”
  黎落气得砸了他一脸的荧光棒。
  两人不欢而散,黎落抱着荧光棒回家,路上越想越委屈,这些日子积攒下来的辛苦和不安悉数爆发,她蹲在路边哭了一场。
  但哭完她又冷静下来,想起周晏清疲惫的神色和日渐消瘦的身体,她又心疼起来,掏出手机想给他打个电话,手机却先响了,是周晏清的来电。
  她滑下接听,电话那头却是一个陌生的男声:“是周先生的妻子吗?他出了车祸,正在送往XX医院的路上,请你尽快过来一趟。”
  人在极度无助和恐惧的情况下总会下意识寄托于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以此来寻求心理安慰,向来自诩无神论者的黎落在狂奔去医院的路上,把她知道的所有神明都求了一遍,只要周晏清平安,她可以折寿十年,二十年,要她这条命都行。
  可神明没听见她的祷告,她奔到医院时,急救室的门刚好打开,周晏清被推了出来,一个小时前还在体育馆门口因为她逃课而大发雷霆的人,永远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