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人才辈出 微臣已老
大殿之上安静了很久,所有人都久久不能回过神来,武安君,一个已经渐渐淡出人们记忆的大将军,一个为了平定西北之乱,马革裹尸的大英雄。
所有人都只知道,他一生未娶,将自己短暂的一生全部倾注于战场之上,所有人都还记得,当初武安君的灵柩回到平京城时,全城一身素白,百姓自发在街口迎他。
记忆被唤起,只有上了一点年纪的人,便也还记得,十六年前,楚老将军也还在世,对于自己的爱将战死沙场,他狂歌悲哭之后,又是怎样的癫狂大笑。而几年之后,这位威武豪迈的大将军,也殒命在了天玺之乱的战场之上。
楚秋明不由得瞳孔紧缩,不敢相信齐彦说出的话。然而他亦知道,若非是真的,齐彦不会将此事拿出来。
“爱卿,慎言啊!”皇帝的神情不断地变换着,最终还是归于威严的沉稳。
齐彦于是将自己头上的乌纱帽缓缓摘下,端端正正摆在了自己的面前,再次朝着皇帝行了拜见大礼。
“陛下,微臣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绝无半点虚言。微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
“朕犹记当年,北澹王达奚穆自愿将她的王妹达奚子言嫁与你,那时,武安君已经去世了。你说齐芸是武安君之女,那齐芸是否为达奚子言所生?”
“确为达奚子言所生。”
“那你说齐芸是你兄长之女,可是家中隐秘私事?齐相何等明智之人,怎知此事断无需拿到朝堂上说的。”
“陛下既然知道,微臣是在兄长逝世后才娶的达奚子言,却忘了,微臣迎娶达奚子言时,兄长尚且尸骨未寒,连灵柩都尚未回到老家下葬。”
齐彦的眼眶泛着红,眼珠显出浑浊的清白,他的声音渐渐沙哑。
皇帝觉得有些头疼,事情正朝着他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着。
朝堂之上,所有人,都在心里开始揣摩起这一段故事来。
“事实想必陛下已经想见,与北澹王室之女达奚子言相爱的,原是我的兄长,然而,兄长血洒西北战场,未能迎娶达奚子言,而彼时达奚子言已经怀孕三月有余。北澹王室不可蒙羞,齐家骨肉不可流离,是以微臣代替兄长,迎娶达奚子言。婚后,达奚子言平安诞下一女,便是齐芸。”
齐彦说的很简洁,也很清晰,前因后果,所有的人都听得明明白白,可明明白白,也不胜唏嘘。
说完,齐彦再叩首:“微臣欺君罔上,隐瞒陛下真相,此乃微臣之大罪。今日,微臣自愿卸去丞相一职,听候陛下发落,但请陛下念在微臣这三十余年为大运勤勤恳恳的份上,看在武安君为国尽忠战死沙场的份上,不要迁怒与齐家余众。”
齐彦匍匐在地,不再看皇帝,他虽然句句恭敬,却又句句锋芒。
皇帝的眉头紧紧锁起来,一双鹰眼盯着齐彦的身影,沉重的喘息着。
“陛下!”皇帝正想着该怎么说话时,曹华严忽然站了出来,他光滑的脸旁此刻反射着清晨柔和的阳光,“丞相大人今日说出真相,是为昭武将军正名,以还她武安君之女的身份,此亦乃拳拳爱女之心,更是兄弟之情深昭彰。微臣以为……”
“曹爱卿,朕还没有发话,你便已经如此等不及为齐相说话了?”
皇帝的声音冷得像是从冰窟里传出来的,曹华严愣了一下,他一向是直言惯了的,所以即便顿了一下,还是准备继续说齐彦并没有什么罪,可是站在他旁边的御史一个劲的给他使眼色,眨眼眨得都快要抽筋了。
皇帝冷哼一声,“唐爱卿,你就别眨眼见了,就是眼睛眨抽了筋,曹爱卿也是看不见的。”
唐御史诚惶诚恐,“陛下恕罪——”
皇帝并不想跟他们两个纠缠什么,不再看他们,看向齐彦,“齐相所说正名之事,便是让朕昭告天下,说齐芸是武安君之女?”
齐彦点了点头。
“便是如此,又有何难,齐相既然愿意告诉朕真相,亦表明爱卿的忠诚之心,朕自可昭告天下。爱卿亦无需为此自责,朕不会怪罪于你的。武安君为国尽忠,他的女儿,本该被珍待,爱卿为武安君呵护爱女,更当嘉赏才是。”
可是齐彦并没有就此罢休,他并没有起身,而是继续道:“陛下,微臣对于齐芸,从来是有愧,未曾尽到半分为父之责。孩儿三岁,便被达奚穆强掳回北澹,在北澹十二载,虽说身在亲舅身边,实则受缚,未曾踏出北澹半步。生来寄人篱下,微臣愧对于她,更愧对九泉之下她的生生父母。”
原本齐芸在北澹生活十二年的事情,是众所周知的,而众所周知的,还有齐芸前往北澹,亦是皇帝许可的,或者说也是他授意的。
当初达奚穆得知达奚子言病逝,不管不顾闯进平京,闯进齐府抱走了齐芸,而其事先,是先面见了皇帝的。
他与皇帝进行了谈判,交易,他以亲舅爱甥为由,要将齐芸带回北澹照顾,而以免齐府后宅之争伤到她,实则是要以齐芸为质,牵制大运,而只要皇帝答应这件事,他便可保证十五年不进犯大运。
所以,齐彦说他对齐芸有愧,实则是在告诉皇帝,大运对齐芸有愧。达奚穆从来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若非有齐芸在北澹,他又岂会遵守约定,与大运相安无事。
皇帝的脸色变了又变,沉默着,他不知道齐彦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微臣已近知天命之年,再无他求,惟愿为这个被亏欠太多的女儿求得往后的幸福。”
皇帝眯起了眼,周身开始散发危险的气息。
齐彦却并不理会,“如今人才辈出,微臣已老,于朝廷,再无价值,今日,望陛下恩准,微臣自请卸任丞相一职,为我儿齐芸,谋一桩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