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千二百四十四章 他不在意
明明这些话,她连家人都没有说过。
或许是面对着大海,面对着陌生人,让她的情绪能够稳定的抽出来,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冷静的分析自己情绪变化的原因。
反正以后不会再见面了。
就当他是个树洞好了。
只是立杰夫很久才有反应,他嗓音微微沉哑干涩:
“哪里像?是长得像吗?”
苏楠摇了摇头,声音遥远也温柔:
“不是,一点也不像,说不出来,可能是气质上吧。”
她也很困惑,立杰夫神色的熟悉感,怎么会跟商谦一模一样呢?
立杰夫浑身微微的放松下来,坐在轮椅上,双手交叉的放在跟前,目光遥遥,带着几分冷静:
“那可真是太巧了,如果有机会,希望能见面问好。”
苏楠脸色微微一变,心里像是被尖刺狠狠的刺了一下,疼的脸色发白:
“可能,没机会了吧?”
她的嗓音有些颤栗,隐忍着自己的情绪。
立杰夫立即后悔自己说出的话。
他忘记了商谦的离开,会对苏楠产生多大的影响!
他在备受折磨,她又何曾不是呢?
可是现在。
他咬了咬牙,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一无所知的样子,轻描淡写的问她:
“哦?为什么呢?”
他真是太过残忍了。
此时他虽然面朝着大海,却再也没有被大海吸引去一分一毫。
苏楠的声音很柔和,温柔的不像是她本来的声音。
温和的声音,说着残忍的事实:
“他可能在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地方,也可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说完,感觉空气凝滞了一瞬。
海边风很凉。
周围的声音一寸寸的冻结,他们二人之间像是被笼罩了一层密闭空间。
谁都无法穿透。
立杰夫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的攥了一下。
颤栗,痛苦,千百倍的积聚在他的身上。
哪怕他现在跟日思夜想的人面对着面。
可是却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像苏楠这样完美的人,应该有更完美的人生。
站在她身边的,是体面的,光鲜的,能够陪在她身边照顾她一生一世的。
可是那个人,不该是现在的自己。
他双腿已经不能直立行走,不能跑跳自如,甚至不能抱起她和孩子了。
这样的自己,出现在她的身边,除了能给她带去更多的讥讽和嘲笑,挖苦和讽刺,还能剩下什么呢?
哪怕她三年五载的不在意。
可是十年二十年呢?
看着别人的家庭幸福美满,她的心里真的不会有遗憾吗?
不会遗憾,自己当初什么不是死在了地震当中?
为什么要拖着残败的身体强留在她的生命里?
为什么要让她光鲜亮丽的人生带着抹不去的污点?
他知道苏楠不是那种人。
但是他会在乎。
他在乎别人在她和说说的身边送去同情的目光。
同情那么优秀的母亲和女儿,身边的丈夫和父亲竟然是个残疾!
说说会变得自卑敏感,会越来越讨厌他这个父亲。
所有的情意都会在平凡的生活中逐渐的磨平。
倘若苏楠和说说的心里哪怕是产生了一丝一毫后悔自卑的念头,他都恨不得死在那场地震里。
那才是最催人心肝的冷刃,能将他千刀万剐!
所以他不敢回去,不敢面对,不敢去迎接欣喜过后的淡漠。
他是个自尊要强的人,他不能接受这样的自己被人嫌弃。
他能感受到她的痛苦,却毫无办法。
他只能更加的低着头,沉默着,任凭心脏抽痛。
好一会儿。
听着苏楠忽然问他:
“他还会回来吗?”
她的声音渺茫,带着几分无措。
立杰夫的目光幽幽暗暗的:
“不管他会不会回来,都是希望你和家人平安健康的。”
苏楠轻笑了一声,带着低低的讽刺:
“平安?他的心愿应该亲口告诉我才对,别人都把他当成了那么善良的人,可是我知道,他对自己的人生有很强的界限感和保护欲。
他讨厌别人参与到我们的生活里,所以我会猜想,他的心愿,是不是想让我去陪他呢?”
话音遗落。
立杰夫猛地抬头看向她。
眸子里的痛楚和惊骇都没来得及遮掩。
胸口的剧痛传来,让他四肢百骸都觉得麻木阴冷。
他唇色泛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可是这时餐厅的管家来了,他将两杯牛奶放到了桌子上,一人一杯:
“请慢用。”
苏楠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谢谢。”
餐厅主管笑着离开。
可是他一到,却扰乱了轮椅上的人的所有心绪。
他忽然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看着坐在那里看着海面的人,眉眼平静温和。
傍晚的夕阳将她笼罩着,她周身都环绕着一圈浅色的光晕。
侧颜被勾勒得很美好,依旧是令人惊艳的模样。
只是瘦了一些,她几乎是瘦了整整一圈。
男人在一旁看的眼眶酸涩,忽然心口沉闷,像是巨石沉沉的压在心头上。
那种令人说不出的绝望,像是巨石压垮了稻草,让他直不起腰来。
苏楠没有碰那一杯牛奶。
但是她一直看着海面上,翻滚的巨浪拍打着下面一层的甲板。
有些海水冲刷上来,又瞬间消失。
晚风袭来阵阵寒意。
上面的两个人仿佛沉浸在风里。
不知冷热。
可是此刻。
立杰夫无法淡定下来,看着苏楠,抿唇开口:
“苏小姐,刚才的想法,你可千万不要想,我……我觉得,他不会想让你去陪他,你们还有那么乖巧的女儿,怎么能扔下她一个人呢?”
他目光中有些紧张和忐忑。
连他都没察觉到,自己的手心都渗出了汗。
他一直觉得苏楠是坚强的,怎么会因为他的离开而想不开呢?
时间会让她走出阴霾,逐渐变得越来越好。
他的胸腔不再淡定,犹如被鼓声重击,跳的厉害,就连呼吸也变得不再平和。
她的身边还有说说,不是毫无留恋。
他从来没有想到这一层。
或许根本没往这方面去想。
可是她的想法决绝又危险,危险的让他心生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