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节 步步都惊心

  内院，回头长老院。
  回头长老院很好寻，那座有棵古巨银杏树的院落便是。谁也不知道那棵银杏树已经经历了多少岁月，只知道它已经很古老了。那粗壮的树干十几人也抱不过来，树冠延展有几十米的距离，遮蔽了阳光，让阴影笼罩着整个大院。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银杏叶，金中带着微红，布满了整个巨树。远远望去，满树的金红叶绽放，仿佛一个金色的巨大火焰，在偌大的少林寺深院之中燃烧。那明亮的色彩，与那一片灰砖檐瓦，形成了颜色的强烈的对比，更现出明亮夺目。甚至从整个群山的高处来看，那朵金火也是如此的鲜艳，如同群山中的一处高燃的烈火不熄。
  风起，风吹金叶洒落，一地金火。
  也有片叶飘落到了独孤千雪的身旁，亮色映染了的衣服，带着几分金色，微光闪闪，仿佛在呼唤他的前去一般。
  独孤千雪远远看着那棵金色耀眼的巨树，越看，心中却越产生了一种幻想，仿佛在看着修罗燃烧升腾的金色乱发一般，让他不由得心生一惊。
  推开门，一踏进这个院子，独孤千雪更加感觉不对劲了。
  院外本是一片阳光明媚，再加上巨树的金叶映耀，更显得光亮温暖。但是，一踏入院中，却突然变的阴暗，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由于巨树枝叶的遮蔽，阳光无法透射，因此虽然是白天，院子却笼罩在巨树的阴影中，光线昏暗。
  外面光明，内里阴暗，一门之隔，两个世界。
  因为阴暗，所以院中更显冷清，就连地上的金叶，也黯淡无光，如同普通落叶的模样，卷曲纷乱，四处散落。
  大院中空无一人，一片安静，安静的甚至有些阴森的感觉，有些恐怖。
  独孤千雪小心翼翼的向前走去，一阵风来，似乎什么人拉扯了扯他的衣袖。
  “谁？”独孤千雪大惊，连忙分身退开。
  身边却空无一人，只有微微凉风，从他的身旁掠过，掠起了地上落叶翻滚，凉飕飕的。
  没有人？
  刚才明明感觉到了有人，却是一空……
  独孤千雪心中有些困惑，眼前阴森的情景，再加上眼前昏暗不明的情景，让他感觉到了几分恐惧。
  就在这时，黑色的院深处，却渐渐传来一“嗒”、一“嗒”的木鱼声，每一声，仿佛都来自那院里最黑暗的地方，带着几分恐惧氛围，向着周围扩散。每一声，都似乎敲到了独孤千雪的心中，让他的心越来越提了起来。
  独孤千雪探头悄悄向着院子的深处望去，那里昏暗一片，看不清楚，只能隐约看到一些房檐，应该是佛堂的位置。
  此情此景，让独孤千雪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该继续向着院子深处而去。但是，他转眼一想，既然已经来了，就一探究竟吧。
  于是，独孤千雪还是向前踏出了一步，走进了黑暗之中。
  看不清楚四周的状况，独孤千雪只能试探着走去，踩着冰冷的石地面，越过了门槛，独孤千雪慢慢走进了大堂中。
  行走间，一缕一缕的冷风从他的身边掠过，不时撩起了他的衣角，让他感觉似乎什么人擦肩而过，但是，转头一看，却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让他感觉有些心中发毛。
  不过，这些微风，似乎吹散了些许枝叶的遮蔽，在佛堂之中透出了些微光芒。
  四周并未发现有人，独孤千雪扇了扇衣袖，试图驱散这些凉风，也驱散了些许心中的恐惧。借着微弱的光芒，独孤千雪向着四周看了看，空旷的场地，灰淡的地砖，高耸的石柱，冷寂的佛台……除了冷清一些，这里似乎与平常的佛堂无异。
  不过，独孤千雪却似乎感觉什么人似乎在高处看着他，好奇之中，他抬头一看，顿时惊了一跳——
  只见，高处，一个凶神恶煞般的面孔，正居高临下看着他！
  独孤千雪吓的脸色煞白，连退几步，本能的持扇在手，保持戒备的姿势。
  不过，那个凶神恶煞般的人物却没有动作，只是直直的看着独孤千雪，而一旁，却传来了一个嘲笑的声音——
  “这只不过是一尊佛像而已，却把你吓成了这般模样，哈哈哈……”
  随着声音的提示，独孤千雪仔细一看，只见，那高处，那个凶神恶煞般的人物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一个方向不动，原来只是一个满脸凶相的佛像而已。
  自己吓自己，虚惊一场……
  独孤千雪长呼了一口气，放松了下来。
  不过，刚才这一惊一乍的，让他也有些不好意思。
  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见了一个僧人，正背对他打坐。
  见到有僧人在此陪伴，周围幽暗孤寂的可怕氛围立即被驱散了，独孤千雪的心彻底放松了下来。
  于是，独孤千雪便走上前去，想去询问此地情景。
  他慢慢走上前去，借着一道幽光，看到僧人的模样，却又是吓的不轻：
  只见，那位打坐僧人，此刻是身子向前，头却在向后，脸色惨白，表情狰狞，脖子扭曲成了麻花一般
  ——竟然活脱脱一具折断脖子的尸体！
  而且，惨淡的光下，尸体的眼睛，正瞪的大大的，直直的看着独孤千雪，似乎在好奇观察他呢！
  那眼神中充满了锐利，仿佛一眼就看透了独孤千雪的灵魂。
  “啊——”
  如此可怕的场景，把独孤千雪吓的不轻，惊叫一声，连连向后退去，腿脚踉踉跄跄站立不稳，险些跌倒在地。
  而那具尸体，却瞪大眼睛看着独孤千雪，嘴还一开一合，发出了声音：“独孤千雪？”
  听到尸体的声音，独孤千雪是更加害怕了，光影之下，尸体的面孔显得更加森然可怖了。
  独孤千雪用颤颤的声音问道：“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而那尸体，听到了独孤千雪的话，淡然的看着他，缓缓说道：“喜乐恐惧全在于一心。因此，这个问题，就要问施主了，到底是怕人，还是怕鬼？”
  尸体的话，让独孤千雪的心猛然一震。
  喜乐恐惧全在于一心……
  独孤千雪愣住了，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
  此刻，他心中的恐惧，也顿时消散了许多。
  “您……”独孤千雪看着“尸体”，试探着问。
  “是人。”还没等独孤千雪问出来，“尸体”便看透了他的心思，告诉他答案。
  然后，“尸体”背在后面的头慢慢转了回去，变成了正常人的模样。
  “尸体”变成了正常人的模样，独孤千雪便彻底放下了心来。
  “那您……”独孤千雪又想问。
  但是，还是没有等独孤千雪问出来，那位僧人便已知他的心意，转过头来，看着独孤千雪，笑了笑，慢慢告诉他：“贫僧法号回头。”
  “啊，您就是回头长老！”独孤千雪惊讶万分，连忙跪倒一拜。
  跪拜中，独孤千雪对刚才回头长老的表现有些奇怪，不知道那是在做什么。
  “刚才，我们初见面时，那是老衲在练习能够美容养颜、保持皮肤滑嫩Q弹的天竺瑜伽功法——回头功，所以是那样的状态。”独孤千雪话没有说出来，却依旧被回头长老看出了心思，告诉他。
  独孤千雪看了看回头长老那惨白的面孔，美容养颜、滑嫩Q弹……独孤千雪摇了摇头，唉，建议您还是多晒晒太阳吧。
  不过，还有一点独孤千雪比较好奇。
  “你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话？”独孤千雪问道。
  回头长老略一思索，慢慢告诉独孤千雪：“也许，许多事情明白了，就自然明白了许多事情。”
  回头长老的听着有些绕，不过，独孤千雪感觉却有几分哲理。
  “不过，长老，这里的环境……”独孤千雪看着周围黑暗阴森的环境，还是有些好奇。
  “如此，不就与平常无异了？”回头长老手一挥，四周的蜡烛立刻被点亮了，此刻整个佛堂亮光闪闪，陈设一目了然，与普通的佛堂无异。
  “但是，”回头长老看着周围的一切，却摇了摇头，“没有必要。”
  说完，他的手一拂，蜡烛便都熄灭了，屋子里只余留些许惨淡的微光，蜡烛袅袅的残烟浮上，在这昏暗的光影中，又凭添了几分森然的感觉。
  “为何？”独孤千雪有些奇怪。
  回头长老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你知道你为何来到这里？”
  “是因为……”独孤千雪有些犹豫，但还是决定坦率的告诉回头长老，“少林飞弹腿！”
  “呵呵呵，”回头大师却笑了起来，摇了摇头，“错，是因为缘分。”
  “缘分？”独孤千雪感觉这样的回答，似乎有些空洞。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么？”回头长老又问道。
  “什么？”独孤千雪不解，不明白为何回头长老会问出这个问题。
  “其实，这里是‘一线’。”回头长老告诉独孤千雪。
  “一线？”独孤千雪更加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身在黑暗，所以才能更看清光明。其实，最光明的地方，其实成了黑暗；最芬芳的东西，其实却恶臭；快乐的极致，却是悲凉……许多事物都是如此。其实，光明与黑暗、芬芳与恶臭、快乐与悲凉，它们之间最近的距离，并不遥远，而是只有一线之隔，而这里，就是‘一线’。”回头长老看着独孤千雪，眼神中充满了睿智。
  听了回头长老的话，独孤千雪似乎明白了一些他的意思，但是不解，为何回头长老会对他说这些话。
  回头长老似乎明白独孤千雪的疑问，继续问道：“你认为，善，真的是善？恶，真的是恶吗？”
  独孤千雪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或者说，”回头长老眯着眼睛，意味深长的看着独孤千雪，“清流真的是善吗？”
  独孤千雪震惊了。
  同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看待眼前这个相貌有些阴森古怪的僧人，他到底是善是恶？
  回头长老岔开了话题，继续对独孤千雪说道：“除了我的师弟，也就是那位是岸长老，曾经也有个人，也在此学过少林飞弹腿。”
  听到是岸长老，独孤千雪对回头长老顿时产生了几分戒意。
  而回头长老接下来的话，则让独孤千雪更加吃惊了。
  回头长老无喜无厌，面无表情的继续介绍：“而且，从那个人一踏进门来，我就知道，他是一个奸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