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东市

  大兴城东西二市,每天都会发生这样或那样的不愉快,只不过在市署的调解下,一般都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人会傻愣愣的对簿公堂,最后弄得鸡飞蛋打。
  可今儿这场闹剧不一样,并非买卖双方起了争执,而是买方在内讧,这可不归市署管,而能管的也不敢管。
  户部尚书家的小公子和兵部尚书家的小公主对阵,这阵仗可管不得,贸然出头那是要倒霉的。
  卢镇沅,人称八面小穷奇,不过倒不是说卢镇沅是长了八副面孔的凶兽,而是说这小子,喜怒无常心黑手辣。
  见侯离人一副护友到底的样子,卢镇沅打了个酒嗝,开始嚷嚷起来。
  “街坊邻居都来评评理,这天下间,欠债还钱,许愿还愿,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怎么到了小爷这里,就成了不讲道理,欺人太甚了呢!”
  “侯离人,耍赖也不是这么耍的!要知道,大兴城是讲法度的,你可不能仗着你爹是兵部尚书,就乱来!若是惹急了小爷,别说小爷不讲情面,拉二位到京兆府说道说道去,到那时丢人现眼可怨不得我!”
  说完,卢镇沅抱着膀子笑看着侯离人,那意思小爷占着理,你是护不住周菁的。
  见卢镇沅如此说,周菁本来胆子就小,不由拽了拽侯离人的衣袖,满脸通红的说道:“离人,我还能喝一些,要不我陪……”
  侯离人打断周菁道:“你陪他喝?喝多少?喝多久?你不知道这小子就是个酒腻子,喝起来没头没尾的!”
  只见侯离人转过头,怒视着卢镇沅说道:“想喝酒,好啊,我陪你喝!不过先说好,哪家喝?喝多少?得定个章程出来。”
  周菁今日找侯离人,就是想侯离人帮她壮个胆,哪怕喝多了有侯离人在,卢镇沅也不敢把她怎样。可现在侯离人要代她喝酒,这可是不行的,便又要去拉侯离人的衣袖。
  侯离人回头瞪了一眼,随后望着卢镇沅说道:“怎么说,敢不敢喝?”
  侯离人琴棋书画都不错,算得上才女,可在喝酒这方面,卢镇沅还没怕过谁。更何况为了让侯离人出丑,丢她老爹的脸,卢镇沅可谓费尽心机,终于在周菁这成功给侯离人下了套,哪能不乐呵呵的应战。
  “你想替周菁出头?好我成全你!公平起见,这么着酒肆你选,喝多少我说!只要你喝的下,周菁的事就算翻过去了。”
  侯离人也不含糊,指着身后酒家说道:“就这家,喝多少你说?”
  卢镇沅当先而入,掀开一坛酒闻了闻,眉头微皱的说道:“果子酒?成,就这个了,省得说我欺负女人!咋俩一人两坛,一个时辰喝完,只要你喝得下就成。”
  周菁俏脸这阵子吓得发白,虽然果子酒度数不高,可那一坛足足五斤,就是喝水也要喝死人的。周菁还想劝住,却见侯离人已然大步走进酒肆……
  老道士走前嘱咐过李太平,到大兴城后一定要去找父亲生前好友兵部尚书侯文远。没曾想这刚进大兴城,便在东市碰见了侯家的大小姐,这热闹肯定是要瞧上一瞧的。
  只见李太平朝甘蔗笑了笑:“这家如何?”
  甘蔗点了点头,随后笑着进了酒肆,紧挨着侯离人那桌坐下,随后也点了两坛果子酒。
  卢镇沅瞥了一眼笑呵呵的李太平二人,不由心中一笑“就怕没有看热闹的,老子才选了闹哄哄的东市,正愁没有近距离的旁观证人,这二位就自己送上门来了,这可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好事都让小爷赶上了!”。
  “二位相逢便是缘分,这顿酒水,本公子请了!”
  李太平只是微笑不语,一旁的甘蔗却拱了拱手,表示了谢意。
  喝酒得有下酒菜,既然有人慷慨解囊,那要是客气了,就显得太不给人家面子了,所以李太平很不客气的点了一桌子菜,而且是啥好就来啥。
  可慷慨解囊那位此时却抠门的很,自己那一桌除了四坛酒,连盘花生米都没有。卢家可不缺那三瓜俩枣,这是卢镇沅故意为之的,要得便是让侯离人那小娘子空腹喝酒,来个醉酒失态。
  卢镇沅端起小号酒碗看了看了,不由唤来跑堂的,很不屑得说道:“这么小个碗,怎能喝得尽兴,快快换大碗来!”
  跑堂得点头哈腰,正打算换大碗来,却被一旁的侯离人叫住了。
  “慢着!拿你家海碗来,与户部尚书家的公子对饮怎能小家子气!”
  卢镇沅瞥了一眼侯离人,心道“小样的,跟本公子叫板,一会有你哭的!”。
  侯离人从不喝酒,因为数年前在家中陪着父亲喝过一次,打那次后侯文远便捂着头痛越烈的脑袋,从此不许她喝酒。不是侯离人不胜酒力酒后失态,而是她太能喝,竟然把酒场老将侯文远喝得不省人事。
  能喝酒不是坏事,可太能喝对有些人来说就不是好事了。在侯文远看来,自家闺女可是个女书生,而且还未出阁,这若传出去侯家的丫头是个酒腻子,岂不有辱斯文,所以打那以后,侯文远便禁止侯离人饮酒,而且一口也不行。
  侯离人千杯不醉的本事,除了侯文远知道以外,侯家再无人知,更何况卢镇沅这个外人。所以啊,侯离人这一碗接一碗,一口气便喝了三大碗,就连自信满满的卢镇沅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卢镇沅本就连喝了三家,此时硬撑着连干三碗,这酒劲便由下而上,奔着脑袋来了。
  只见卢镇沅打了个酒嗝,很不服气的打开第二坛酒,倒满海碗说道:“侯离人,可敢再来一碗?”
  侯离人四平八稳的坐在交床上,望着卢镇沅也不多说,而是用实际行动告诉对方,酒已满等你干。
  再饮一碗,卢镇沅酒劲儿上涌,话也密了,也没了把门的。
  只见其晃着脑袋,用力的挤了下眼睛,用手点着周菁笑道:“小娘皮,别躲躲闪闪的,怕小爷我吃了你不成?瞧瞧,还往后躲!你躲啥?别看你长得有几分姿色,可你也不扫听扫听,这满大兴城,谁敢碰周家的女人,谁不知道你周家的女人克夫!”
  卢镇沅一句话,把周菁说得眼圈通红,眼看着便要泪如雨下,只见这时侯离人拍案斥道:“喝酒就喝酒,哪来那些屁话!”
  见侯离人口吐脏话,卢镇沅更加得意了,接着话茬笑道:“说两句怎么了,她姑母克死李国泰一家,这是尽人皆知的事情,有什么不能说的!侯离人,我要不是为了你,我见了周菁都躲着走,我可怕沾染了周家的晦气,因为那是要倒八辈子霉的!”
  “无耻!”
  侯离人拂袖而起,一把拽着周菁就往外走……
  卢镇沅猛地起身,晃了两晃,开口嚷道:“没喝完就要走,真拿我卢镇沅好说话?”
  说着里倒歪斜的冲出酒肆,一把抓住侯离人的手腕,酒气熏天的嚷道:“街坊们瞧瞧,这就是大乾朝兵部尚书家的闺女,仗着家事蛮不讲理的帮好友出头,欠债不还,至礼法与不顾,将我等平头百姓不当人看!”
  东市本就熙来攘往的,卢镇沅这一闹,看热闹的人就更多了,将本就拥挤的青石街,围得水泄不通。
  卢镇沅今天可是有备而来,人群中混了好些个卢家的狗腿子,此时正指指点点尽捡一些难听的说,不停的给老百姓拱火。
  “老百姓的钱可是血汗钱,每一个铜子那都是汗滴子摔八瓣得来的,咋就欠债不换,这不是造孽吗!”
  “可不是,堂堂兵部尚书家的闺女,怎得如此蔑视礼法!”
  “还钱!还钱!……”
  人群中,有起哄的,有鸣不平,当然也有知道卢镇沅是什么鸟人的。可但凡有仗义执言的,还没等说两句,便被卢家的狗腿子,搂着脖弄到了一旁拳打脚踢,大声呵斥。
  “我叫你帮着有权、有钱的人欺负咱老百姓,打死你个狗日的!”。
  侯离人哪见过这阵仗,此时连挣脱卢镇沅的手都忘了,只顾护着周菁,唯恐有人下黑手。
  老百姓被卢家狗腿子煽动的群情激愤,压根就不给侯离人解释的机会,把小丫头骂的抬不起头来。
  酒肆里,李太平放下酒碗,望着甘蔗说道:“大哥那既然缺人手,那捕头这活我便接了!”
  说着起身,冷着脸朝外走去……
  李太平本是看热闹的,压根没打算凑热闹,可卢镇沅千不该万不该,借着酒劲儿拿周菁的姑母当笑料。李太平虽然未见过生父母,可为人子的怎么能容忍他人讥讽生母而不管,这口气恐怕是无人能咽的下。
  泥人也三分火气,更何况跑江湖的,那是一言不合便要拔刀相向砍人见血的。
  只见李太平大步而出,挡在侯离人和周菁身前,打腰里翻出总捕头那块腰牌,亮明正身嚷道:“寻衅滋事,扰乱东市秩序者,压牢三日,无关人等,尽快散去。”
  好事将成,却有人从中作梗,而且还是一个小小的捕头,卢镇沅顿时火冒三丈,指着李太平的鼻子骂道:“妈的!官官相护,这狗屁倒灶的捕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街坊们,是可忍熟不可忍,现在不打更待何时!”
  话落,拳出,鼻口穿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