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资格

  在十六排里,黄荛他们是回来最早的一批,难得地享受到小半天的假期。
  杜宇几人就要惨得多,出于几人身上多多少少有些伤势,一进门先被拉去了医疗院,不久后就听到隐约的训斥与惩戒。
  平心而论,他们回来的不算晚——至少不是最晚那批,但最晚回来的可没有这样的待遇,因为他们也许会以完全不同的形式回来。
  现在没人意识到这一点,也不会有人希望意识到这一点。
  这大概是黄荛进入军校后第一次“长假”,教官没在这时候废话讨人嫌,几句话指点了基地中方位便打发他们洗漱用餐。
  现在餐厅还不到开放时间。但洗刷前还要先去检查一下,这要花费个把小时,即使没什么大问题也要。这会让皮肤从冰凉到滚烫,渐渐暖到骨子里,让人适应十几度的“高温”,不至于等下洗刷时被热水冲掉手指,否则还是医疗院的麻烦。
  浴室没有泡澡的浴池,也没有方便搓洗甚至按摩的椅子,但这足以让新兵们满足——空气是温的,水是热的。习惯了寒冷的孩子们也许无法相信水温仅仅只有四十度。
  温热的水似乎能将疼痛随着脏污一起冲下,让人觉得自己从没这么干净过,黄荛回到寝室时步子还有些飘。
  寝室中的其他人暂时还没有回来,黄荛偷偷地给了自己一分钟的功夫坐着醒神。
  直到时间跳到最后一秒,黄荛才站起来,活动了下被水泡的有些酸软的手脚,照例将两样体术打了一套。
  活动了下身体,又整理了这些日子的总结后,黄荛和千斤万重一起将进入一军后的训练经历理顺了一番,千斤比以往少了许多无意义的话,开口几乎全在点子上,万重便抱了自己的剑默默站在一旁,微微歪着脑袋看着千斤。
  一军的课程自然没什么问题,但眼下总归是集体安排,不会根据没人的情况更改太多,下限卡死,上限却不定。
  “你可以做的更好。”千斤总是这样说。
  黄荛无法否认这一点。
  这段时间里,她是比其他人努力的。
  除去身上的压力,在其他孩子休息的时间,她也会和陈友珊对手,找教官赚些外快,或是格外加训一些,直到耗尽精力——也许是有人带头,这么做的不止她一个,但黄荛往往是休息最少的那一个。
  当自认为比所有人做的都好并且更努力时,时隔半年多的残酷记忆逐渐被高压的训练压缩淡漠,身体也会随之懈怠。
  黄荛确实有一阵子不清楚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了。
  温暖舒适的环境总是让人沉沦,转眼到了吃饭时间,黄荛还有些贪恋坐在桌边的安逸。
  晚餐十分丰富,无论是制式的军用食品还是一军的伙食都对得起时代水准,在一段时间的野外训练后格外诱人。
  饭后,黄荛本来有些心虚地想要去训练室待一阵儿。虽然努力不是做给别人看的,但有人看着总会平白多出些动力。
  万重将她拦了下来。
  黄荛久违地重温了一下系统的考核,万重许是想将这段时间落下的全部补上,一个场景结束便会直接进入下一场考核,无止尽的战争中,浮躁的心渐渐静了下来。
  直到作为突击队中的一员,因自身能力不组导致小队全军覆没,进而错过突破虫族防线的机会,一座城市为此买账,黄荛才一身冷汗地爬起来。
  心悸的感觉甚至比第一次的考核尤甚。
  这些年,还是太顺风顺水了,哪怕是麦渡星上,黄荛做的事依旧比任何人都好,并且没有任何的负面影响。
  薄凉来讲,也可以这样说——死去的都并非她熟悉的人,且她不负主要责任。
  便没了那么多愧疚。
  况且,边陲星域离他们的距离那么遥远。
  万重将几场考核的评定交给她,便不再出声。黄荛已经过了需要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的年龄。
  第二天,黄荛以一种迎接假期的状态冲进训练室,直到起床的号角响起才擦着汗走出来,千斤根据她的身体情况再次增加了重量,实力不稳定是军人的忌讳,训练只是一个缓冲,黄荛借此尽快不被发现地适应它,同时也规划着身体状况。
  短暂的自由时间结束,提前回来的孩子们也有接下来的任务,随着医学院的新兵们一同进山,寻找其他未归的人。
  他们有高科技的探查手段,必要时刻也许会使用——但是现在不会。
  他们的信息通道被打开,靠着零星的求救信息与林中得到的各种情报来寻找山中走失的伙伴,教官穿着指挥服随时下达命令,引导着孩子们学会正确的搜寻方法。
  黄荛听说陈友珊回来是在两天之后,但他们没能见过面,搜寻和运送伤员使大部分新兵根据时间分成了合适的小组,组合十分随机。
  因此她也没有再见到杜宇或是常若,据说医学院的新兵都在这里。
  漫长地搜寻持续了十几天,到后来,生命探测与飞行器等全部被解禁,直到最后一具尸体被运会基地。
  教官给他们灌注队友的含义——无论在任何情况下,绝不抛弃任何一个人。
  一场雪山之旅后,十六排少了三个人——其中死亡一人。
  他们花了短暂的十几分钟来追悼。
  这时的孩子们惶恐沉痛,还没有意识到有葬礼的死亡是多么幸运。
  他们的编号没有变化,队列也没有补齐,十六排的队伍中永远空出三个位置,就像他们从未离开一样,也让人知道曾经有过这样几个人。
  这一做法持续到小半年后,曾经三百人的队列零零散散,才重新整合了队列。
  这一半的空位中,有自愿离开,有伤退,自然也有死亡。
  曾经的雪山之旅像是简单的开胃菜,短暂的集训后,他们有过放下了背包丢下了匕首,甚至脱下了保暖效果极佳的衣物,被放到更加危险的环境中,赤手空拳地面对一切危险。也有过冒着枪林弹雨,用伪装成头发的金属丝儿拆卸毒物与炸弹,甚至为了据点不落败而维持“核平”。
  在这段时间里,他们也终于明白——也或许是终于正视,军队的敌人并非仅来自虫族,他们也不会面对任何事情都有充足的时间来准备。
  没有万全的准备,那便成为完全的人,才能让自己在任何情况下达成目的。
  任何情况自然也包括各式的武器与实战,真枪实弹的演练与战争模拟都经历过,黄荛甚至亲手发射过两枚核弹——当然,当量并不大,只是模拟战役。
  医疗院怕是最忙的一个学院——和教官的对练经常会发展成全员流血事件,而新兵对练则容易出现重伤——瞄准脑袋是要上军事法庭的,这让很多孩子放不开手脚,虚拟训练的成绩往往好的多。
  等他们克服这一点,可以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条件下完美实施命令时,他们便有资格在档案上添上一军的名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