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红花开得明艳

  舞草中午在学校吃饭,秋笙坐在厨房窗边,盯着小区大门看。
  十一点半,一辆黑色的轿车驶入,车头竖着的小小天使像,代表了伊甸园集团。车的价值不菲,和这个老旧的小区不符,这大概就是来接他的车了。
  车停在楼下,他的手机响起,让他下楼。
  司机是王山浩的师弟,昨天咖啡馆的另外一人。
  “怎么称呼?”秋笙问。
  “李迪。”对方答。
  除此外,两人没了任何交流。
  秋笙按下车窗,深秋的冷风吹入,他将外套拉链拉好。
  安云饭店历史悠久,位处LC区,秋笙家在开发区。龙宫市是个小城市,二十分钟后,车就到了附近。
  秋笙假装看外面的风景,分析记录下沿路的所有信息。
  道路的布局、路灯的排列、绿化的种类、车辆行人的模样……
  进了升降杆,李迪将车丢给门童,打开后座的车门,看着秋笙。他打了个哈欠,态度很随意。
  秋笙走下车,面前是一段短短的上坡,坡道上种满了盛开的花朵。升降杆与饭店大楼很近。
  按照现今的流行,从升降杆到饭店大楼应该有好一段距离,但安云饭店太老,后期想要改造也没有空间。
  坡道旁,五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立在那里,其中一个年轻人手上推一辆空轮椅,似乎是在等什么重要的人物。
  估计已经等了许久,推轮椅的年轻人不耐烦的动着脚。
  坡道中央是各色的玫瑰,两旁是菊花,玫瑰没有围栏,菊花前竖了一圈小小的木栏杆。栏杆是专门设计的,不止没有打乱花的美感,还添了一些情趣。
  当秋笙踏入饭店大堂,五个门童匆匆忙忙的走出去,后面跟着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女人。
  “杰克!”门童们和女人在外面喊。
  李迪回头望了两眼,和前台说了预定信息,在服务员的引导下进入六楼的包间。
  服务员退下,李迪和秋笙说:“组长还要一段时间过来,你在这里等着。”
  说完,他离开了包间。
  包间宽敞,中间摆放了一张长饭桌,在长桌左边,是沙发和茶几,茶几上放了水果和糕点,长桌右边是一张方桌,桌上放了两副牌。
  服务员进来,问秋笙需要什么饮品,秋笙挥手拒绝。
  他站在窗边。包间在饭店的正面,从上往下看,可以见到那满是鲜花的坡道。
  十多分钟,他见到了那女人。
  一辆黑色商务车在坡道下停住,女人走下来,同时,副驾驶走下一个壮硕的男人。
  男人的容貌普通,两人看起来并不亲密,大概是保镖类的角色。
  两人往坡道上走去。
  秋笙盯着女人,比起两个月前,女人胖了一些,脸上的状更浓了。
  看来她最近过得很舒服。
  而那个男人,却在一周前丢掉了生命。
  愤怒如同浪涛在翻涌。
  愤怒如同烈火在灼烧。
  剧烈的疼痛从大脑传来,宛如一把钢针捅入脑叶,在里面搅动。
  大量的信息交缠整合,如同一颗颗玻璃珠,在台上滚动、碰撞,叮叮作响。
  排除粗糙的,排除太显眼的,排除节点太少的,排除牵扯到普通人的……
  一个个方案现出又被否决。
  不够。
  条件不够。
  现有的信息不能拼凑出秋笙想要的过程与结果。
  女人已经走上了坡道,这种高速运算,每一秒都是极大的负荷。
  冷汗从秋笙的额头冒出,脑袋疼得更厉害了,他放在窗台上的手握紧了窗沿。
  一道引擎的轰鸣声出现,不远处,一辆黄色的跑车以极快的速度驶来。
  “信息的碎片已经齐全。”秋笙自语说。
  他松开了握着的手,一颗玻璃珠落了下去。
  阳光下,玻璃珠反射出细小的光,它在三楼的窗沿磕了一下,落在楼下的坡道上,快速往下滚去,一直滚到升降杆附近,滚向推着轮椅的年轻男人。
  男人抬起左脚的脚后跟,扭了扭脚腕,在他放下左脚的时候,玻璃珠到达了他的脚下。
  他往后仰去,一屁股坐在地上,轮椅被他狠狠踢了一脚,沿着坡道下滑,在升降杆下穿跃,撞过减速带,进入马路。
  黄色的跑车从左车道呼啸而来,正遇上滑来的轮椅。
  随着刺耳的刹车声,跑车往右急转,压过绿化,撞破升降杆,擦着摔倒的年轻男人,上了坡道!
  五楼,坐在窗旁抽烟的王山浩猛地站起身。
  “砰——”
  尖叫声和碰撞声响彻。
  王山浩猛地推开窗户,往下看。
  黄色跑车撞破了一段木栏杆,停在菊花丛里,这无关紧要,重要的是那个女人怎么样了。
  他很快找到了女人,他大失所望。
  跑车旁,保镖将女人护在身后,两人毫发无损,正打量事发现场。
  再往右边偏移两米,车就能撞到那个女人,可惜了。
  以为事情已经过去,王山浩踩灭掉在地上的烟,重新掏出一根烟。
  这时候,一道呜咽声隐隐传来。
  王山浩的动作停住。
  他盯着跑车下方的菊花丛,呜咽声大致是从那传来的,越来越大。
  一只哈士奇猛地从车下钻出,它灰色的毛发被血染红。
  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它只晓得身上的疼痛,只晓得要赶快离开这个让自己受伤的跑车!
  它往前跑去,速度飞快,不巧,它的正前方站着一个女人。
  “当心!”王山浩大喊。
  他的提醒毫无用处,哈士奇重重撞上了女人的左腿,女人往左前方倒去,她的左前方是菊花丛,以及
  ——一段完好的木栏杆。
  木栏杆不尖利。
  人体的脖颈同样不坚韧。
  木杆从前刺入,从后穿出。女人被哈士奇撞到的尖叫还没发出,就没在了喉咙里。
  下方的黄花淋了一片血雨,瞬时成了红色,血顺着花瓣滴落在地面,渗入泥土。
  阳光明媚,红花明艳。
  王山浩的第二支烟落在了地上。
  “师兄!”
  李迪颤抖的声音将他唤醒,他深深吐出一口气,重新点上一支。
  “让我反思一会儿。”他说。
  “怎么会,不关师兄你的事!这种意外谁能料到?”李迪安慰他。
  “我反思我刚刚为什么要提醒她。”王山浩皱着眉。
  李迪愕然。
  王山浩继续看楼下。
  哈士奇被一个中年妇人抱在了怀里,它叫杰克,那中年女人不停在喊这个名字。
  六楼,秋笙同样在看下方。
  女人的意识还没消散,她的手掌微微动着,似乎在向旁人求助。
  服务员们和客人们慌张的站在周围,没有可以帮她。
  推轮椅的年轻男人从地上站起来,他颤抖着,他几乎看到了事件的全过程。
  明明他只是摔了一跤,居然起了这么复杂的连锁反应,引发了这么严重的后果!
  “艹,我太强了!”他兴奋的掏出手机拍照。
  等医生到来,坡道已经被血浸红。
  女人已经不动许久。
  看着救护车驶远,秋笙打电话给王山浩。
  “发生了什么?我看到她上救护车了。”他问。
  “你回去吧。”
  王山浩已经到了楼下,正在调查事情的经过。
  他不知道,同他通话的正是凶手。
  凶手从他的身边穿过坡道,向他点头打了招呼,走出饭馆,
  路过监控的死角,秋笙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菊花丛那边,捡起了人行道上的玻璃珠。
  他拦下一辆出租车,回到家。
  目前的危机算是解决了。
  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他站起身,翻找家里的柜子。
  许久,他终于找到一张父亲年轻时候的相片。
  把相片靠在墙面,放上香炉,他点燃三支香。
  柜子里还有一包烟,取出一支点燃,他吸了一口,烟味刺痛他的喉咙。
  他把剩下的烟和玻璃珠一起,放在了香炉里。
  男人是个老烟枪,但在秋笙和舞草面前从未抽过,秋笙是通过男人衣服上的烟味和口袋里的烟盒知道的。
  和烟放在一起的还有一些计生用品,是秋笙初三那年,男人悄悄放在他抽屉里的。
  舞草总是在日历上标出男人可能回家的日子,即便男人在家的时候,家里的气氛会变有些尴尬。
  这就够了吗?
  秋笙看着相片,相片里,男人骑在树上,笑得很开心。
  不。
  这只是开始。
  头如同要裂开一般,他等着香烧完,收拾好香炉和照片,躺回沙发上。
  天色渐渐暗了,许罗雷发来消息,问欠债的进展,他没有回,昏昏沉沉的睡着。
  女人死亡的场景在他的脑海中循环播放,血色的菊花随风飘动,这是他第一次了结别人的生命。
  再次睁开眼,阳台上已是一片暗黄。
  头痛不减,太阳穴附近传来舒适的触感。
  抬头看,是舞草。
  “不用太勉强自己的,阿笙。”女孩两腿搁在秋笙左右,低着头,正视他的眼睛。
  “从哪学来的中二话,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秋笙用力扯一下女孩的脸。
  舞草气呼呼的瞪秋笙,手上揉按的动作不变。
  秋笙闭上眼,梦的坡道上没了血,黄花开得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