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2章 反应
数百年的家族，不能在自己手里终结了。
这个时候，什么国家大义，已经不存在了，唯有家族数百人才是家主眼里唯一的。
前汉贵族，后汉豪强，东西晋门阀，唐代望族大姓，宋代士族，这些各个时代鲜明的以血脉和姓氏为枢纽捆绑在一起的家族，在国家存亡之时，鲜少有选择与国家共存亡的，为了家族延续，不背刺国家一刀都算是好人了。
正如家国天下，有家才能国家。
显然从秦汉至宋元，在士大夫阶层的人看来，家族比国要重要了。
陆骏做出这样保全家族的举动，在他人看来，是没有错误的。
孙权来势汹汹，显然是奔着灭族的。
在灭族和丢弃家产保全家族直系人口的两项选择当中，任何大族都会选择丢弃家产。
为什么认定孙权是奔着灭族来的？
从孙权在大清洗中直接杀死军中大族年轻子弟就可以看出来。
这便是要灭族的信号。
躺在病榻上的陆骏，不由想起了当年孙策入吴郡之时，被孙策所灭族的几个大族。
当年他们身为最为强大的几个世家大族因为各种原因，对孙策进行了妥协，没有与那些被灭族的家族同仇敌忾。
现在想不到这种灭族之事轮到了自己等人头上了。
陆骏让陆瑁写下自己口述的内容之后，让其以秘密发出，务必不能为人所知晓。
大概是脑子还在想着什么，陆骏一夜都没有怎么睡着。
翌日，病情竟然再一次加重，直接昏迷不醒。
一天折腾下来，陆骏才有所好转，至傍晚，陆骏醒过来死死抓着陆瑁的手，对陆瑁道：“此番我绝对不能就这样死去，家族存亡之时，你又是个不能顶事的，我一死，你兄长独木难支，恐遭大难。
你亲自走一遭，以陆氏家主此次子身份前往这几个地方……”陆骏将这些地名一一报出之后，对陆瑁道：“这十几处地方，都是我们陆氏秘密蓄养的死士。
你到了地方，直接言明身份，他们看到我的金印，自然会跟着你前来。”
陆瑁看向放在床榻边的小金印，这是一枚金龟印，形制特别，让人一眼便可觉新奇。
“另外再派人去一趟永安县境内的天目山下的东苕溪畔，从天目山往下找，那村庄有一张姓村医，只需告诉他，陆骏病急，他自会前来。”
陆瑁将陆骏这些话语深深记在心底，而后郑重道：“儿，定然不负使命。”
“速速去，莫要耽搁。”
陆骏急道。
说完这些话，陆骏已经虚弱无比，喘着粗气，刚刚这些话耗费了他巨大的体力。
“父亲请休息，一切交给儿子吧。”
陆瑁匆匆而去。
司马氏在高平陵政变的时候，能纠集三千死士，他陆氏就没有蓄养死士了？
其他家族就没有死士了？
固然没有办法联合一起用兵，但用来保家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在离开陆氏之后，顾裕匆匆回到吴县城外的家中庄园，这一处庄园在家族诸多庄园里丝毫不起眼。
顾裕来见的正是祖父顾向。
祖父年迈，早已经行动不便了。
躺在床上的顾向听完了顾裕带来的消息。
腿脚不便利的顾向，脑子却还清醒着，当即对其说道：“你父亲和叔父都在城中，生死不知。
先联系你在会稽的三叔，让其立即回家来。
另外，召集家中兵马死士，全家所有人都回城中去，庄园暂时都放弃。”
顾裕说道：“孙儿也是这样想的。
我们四家都在吴县，进入城中如果真遇到了什么事情了，还能四家一起合力守吴县。”
“陆骏说的很对，联军进行攻伐不可行。
但是我们几家的精锐家兵联合起来，守个吴县应该还是能守住。”
顾向说道。
“不过，孙权若是真想对我们下死手。
必须还要有一手准备了。”
顾裕问道：“爷爷，还需要什么准备？”
“孙权容不下我们，我们又故土难离。
自然要找一家能容得下我们的。”
顾向意味深长的说道。
顾裕问道：“联系下曹操？”
“不，联系刘备。”
顾裕不解：“爷爷，为什么要联系刘备？”
“曹操拿不了江东的，他没有水师，而荆州水师已经非常强悍，刘备有吞并江东之心。
他若是要拿江东，我顾家愿意为内应。”
顾向说道。
顾裕犹豫：“其他几家……”顾向笑出了声：“其他几家恐怕早就在联系刘备了。
这些大族的尿性，我还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你就大胆的去做吧，这次亡族是亡不了，就是损失比较大。
家里年轻人死多了，对家族未来总归是不好的。”
“爷爷，如果我们在吴县引外敌进入，在建业还活着的家人怎么办？”
顾向坦然道：“能怎么办？
在家族存亡的问题前，放弃一些人是必然的，就算这些人里有家主或者是家中优秀人物，那在灭族之祸面前也得放弃了。”
顾裕无言，顾向看了一眼自己的孙子，教训道：“不要婆婆妈妈，你父亲和二叔在建业，三叔在外未归。
现在全家性命都在你手里，若是你不能果断，难道你想要害死全家吗？
给我滚去干事。”
被骂了的顾裕狼狈而逃。
自己这个祖父，性格刚烈，但是官运不佳，几十年一直都在县官的位置上打转，都不曾做过郡吏，其原因就是性格的缘故。
说来也是巧，老父亲官运不行，他的三个儿子却是一个比一个官做的大。
性格上面也丝毫没有继承老父亲的样子。
四大家族一动，下面的其他家族也开始动了起来。
吴郡吴县这个地方，可以说是天下之中，世家豪强最为集中的地方了，这里毫不夸张的说就是江东的核心城市，其他地方也不过是乡下小地方，那些乡下小地方的世家大族，在吴县的大族面前，完全就是个弟弟。
孙权一家是吴郡富春县人，说是世代做官，其实全都是做的小吏。
正所谓，小吏也配叫做官？
他一家算不得什么世家大族，连豪强都算不上，在富春一县都称不上名号。
但孙家好歹出来个孙坚，又恰逢乱世，这才有了时势造英雄，让江东孙氏乘势而起。
而后孙策、孙权俱是一时人杰，孙氏若是以族群来比较，确实是江东第一大豪族了。
不过在吴县大族看来，孙氏也不过是乡下人而已。
地域歧视，自古有之。
比如春秋战国时期，各国就往死里黑楚国人。
刻舟求剑、买椟还珠、一叶障目、自相矛盾、叶公好龙，主角全是楚国人。
孙权在建业，已经得知了这些大族的举动。
但他不在意，他们还真能造反不成？
拿什么造反？
现在军队的大清洗如火如荼，他们大族在军队里的势力即将被清洗干净。
只要完成了大清洗，江东大族没有资格与自己争斗了。
一言九鼎的梦想即将实现。
不过孙权也没有做的太绝，在大清洗进行的第十日，孙权召见了陆逊、张昭、顾雍等大臣。
几人都是憔悴不已，数日前他们每日都要求见孙权，不过没有得到孙权的接见。
孙权同样憔悴不已，这让陆逊和顾雍等人都疑惑不已。
张昭更是劝道：“大王，黄将军之死后的诸事，自有下面的人去操心。
大王还请保证身体。”
这话说的轻飘飘的，你张昭不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按照往昔你张昭的性格，不应该直言纳谏，让孙权立即停止大清洗，并且引经据典一番进行劝谏？
怎么开口就是关切孙权的身体了？
陆逊一听张昭这话，就知道张昭这个老家伙应该是早已经与孙权这边通过气了。
孙权点了点头，然后痛心疾首的道：“诸位，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让我心中悲痛。
黄老将军的死，牵扯出来了巨大的干系，经过拷问，不少人都招供了，都该死。
暗谋杀害国家重臣，有些人我直接杀了，有些人我却念在他们平日有功劳，而且在谋害黄将军这件事上参与不深，所以留了他们一条性命。”
“伯言，元叹，这其中便有不少你们族中的子弟。
来人，将他们押上来。”
孙权说道。
陆逊和顾雍一惊，孙权现在要开始安抚众人了，莫非他的大清洗已经完成了？
两人目前都不知道军队是个什么样的情况，消息完全闭塞。
陆逊这个大都督着实是窝囊无比，堪称江东以来，最为窝囊的大都督了。
不过也着实不能怪他，实在是孙权来的太过于急切，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封城、监视一气呵成，容不得陆逊有任何准备，他更是被重点关照，家里一只飞鸟也别想进出。
被软禁起来的大都督，换成是吕蒙、鲁肃也别想有什么作为了。
被押解上来的十多个人，都是陆氏和顾氏的子弟，其中不乏一些优秀子弟。
孙权说道：“他们都是戴罪之身，就交给伯言和元叹带回去了。
另外，建业城不宜封太久了，明日我便宣布解封，一应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