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见闻
城隍阴司，管理的便是死后人类的亡魂。
一旦亡魂没了去处，死者也就变得难以安息，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而且很多人是不舍得死的，没了城隍的强制措施，就像是没有了没有了交通局管制的街道，没有了惩处措施，必将没有谁会理会既定规则，红灯闯着走也很正常。
天子庙中香火鼎盛，供奉的却不是死人而是活人。
白离很清楚城隍庙不复存在，却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一层联系在。
可……为什么？
“去除了阴司城隍，改为天子庙，有什么好处？”白离不解的敲着眉心。
“好处自然是有的……香火代表生灵愿力，过往城隍往往都是一地有名的历史人物，死后入主城隍，继续为一地民生鞠躬尽瘁，而香火愿力便是维系城隍的根本所在。”黑脸汉子解释：“这就是香火神道。”
“听上去和地祗很相似。”
“对，城隍就是地祗的一种，各地受封的山神庙也同样是地祗，走的都是香火神道，和朝廷气运相关。”
“那这么说来就奇怪了，皇帝本就是奉天承运，紫薇气数，香火神道于他何用？”
“这个嘛……”赶尸匠正要开口，却略作停顿：“怕是不太方便说。”
白离瞥了眼他的表情，意识到对方还不太信任。
之前开口是因为职业问题，对皇帝有几分怨气，但说到深处就自然忌口了……行走江湖，最忌讳交浅言深。
但，想让人开口的办法很多，最直接的一种就是……
白离抛出一枚银锭：“继续说，我想听一听，你走江湖这么多年，肯定知道很多事。”
黑脸汉子本来有所犹豫，看到银子当即喜笑颜开，用力咬了一口银子确认是真，揣进怀里，随后说道：“这位兄弟真大方，那我也不藏私了，我这辈子赶尸不少年，少不了跟牛鬼蛇神打交道，的确知道一些事，瞧见过很多体系修行者，自然对香火神道也有些了解。”
“大炎这位皇帝，之所以取香火，积生灵愿力，俨然所求的并不是得道成仙。”
“是人都惧怕死亡，皇帝是最怕死的那个，所以修道炼丹的皇帝很多，但这些皇帝很少有谁能成功得道。”
“传闻，是因为九五至尊乃人间气数鼎盛，这恰恰和追求斩三尸超脱成仙的路子是有冲突的……想要求仙，必得散去帝皇气运，一枚长生丹又怎么可能得长生？”
“皇帝不舍得皇位，所以修道难成，最多是勉强延年益寿，还会导致气数倒退而导致国运衰败，你看历史上那些求道的皇帝，每一个是好皇帝，也没一个不遭罪的。”
白离点了点头：“的确……那这么说，这一代的皇帝是悟出了这个道理，所以不修道，而是改了路子？”
“不错，是神道。”赶尸匠不假思索：“朝廷封地祗和城隍，未必要是人，这香火愿力本是无主之物，可以随着供奉对象而变化，如果皇帝想要成一国之神祗，凝聚万民的香火愿力，也未必不可为……但具体肯定要比这复杂多了，不是我这两句道听途说就能讲明白的。”
黑脸汉子说的不一定全对，但肯定有联系。
皇帝撤掉了大炎所有城隍庙，改设天子庙，下令焚烧死者尸骨，这一政令延续了三十年。
大炎的气数相较于三十年前并未衰败多少，这一代皇帝既不是雄主也不是中兴之主，但也不是废物，国土没削减，该打的仗也没少打，仿佛一切没什么变化。
但有一点非常巧合，斩妖司彻底衰退是在三十多年前，是自这代皇帝上位后开始的。
“嗯，总觉得……还少点什么。”白离暗暗思忖，他对皇帝不甚了解，却下意识的觉得对方的筹谋并不止纸面上的这么一点。
一锭银子，白离想问的还有其他事：“你走南闯北，听说过纵横术吗？”
“……”黑脸汉子一惊：“兄弟你问这个做什么？”
“有所好奇，纵横家在历史上几乎绝迹，有名有姓的已经可以追溯到八百年前了。”白离说：“我也是近来才听说，这也是一种修行体系。”
“这名字可不能乱提及，说了，就可能被探知到。”赶尸匠小心翼翼道：“我只是在高丽那边有所耳闻，传闻这纵横道和欺天宗有所关联。”
“欺天宗，北域魔门？”
“对，魔宗，所以不要太追究这件事比较好。”黑脸汉子讳莫如深。
白离也没有追问，是觉得问不出什么了。
交谈这么多，他越发觉得大炎就像个筛子，什么势力都能进得来踩两脚。
苏州府是江南一代，属大炎腹地，已经能看到纵横家行走、妖族、魔门痕迹。
这要是放在距离北域更近的霸州、或者南域毗邻的象州……莫不是遍地都是魔道妖怪，和红火蚁入侵似的。
想想就头皮发麻。
但遍地都是野怪，玩家肯定很高兴，等凑齐五百一千玩家，或许能开个分部探探虚实。
两人继续聊起了许多，赶尸匠的见闻的确丰富，说了很多白离过去书中看到过却一知半解的事。
这人甚至去过南域的妖国，而且手脚完整的活着回来了。
“南域妖国，别的地方不敢去，但唯独腰州是可以去的。”
黑脸汉子流露出缅怀的神色，很快这股神色变得有些下流起来。
“男人活着还是该去一次的美妙地方。”
“我跟你说……蛇族妖姬，棒！”
白离眼角跳了跳……原来是个许官人！
他还真是对这方面的话题不感兴趣，摇了摇头：“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赶尸匠有些遗憾，男人最能拉近距离的话题就是枪车球了，不聊这个总觉得少了点灵魂配菜。
白离不想让他继续说些自己不感兴趣的话题，问了下：“你听说过‘神宫寺’这名字吗？”
“神宫寺，这不是极东域的名字？那边人都喜欢用地名当姓氏，你说的这个我听过，高丽那边颇为有名，神宫寺是樱岛的一座神宫。”赶尸匠不解：“但在大炎这边，应该没多少名气，你是怎么知道的？”
“有个二刺猿临死前喊了这名字。”白离解释道：“神宫有是什么？建筑物？”
“樱岛的神道教建筑物，樱岛小国寡民，过去仙魔大战时期，许多物种都去极东域避难，在那边留下了很多子嗣血脉，当地存在的地祗和神道关联，形成了独特的神道教。”黑脸汉子搓着手指上的泥：“说是神道，实际上也就是地祗……功能也分散的很。”
“小国寡民。”
“对，小国寡民才是最大的问题，和高丽一样，都是一个毛病，历史太短，举一国气运也养不出正统的仙神……不过仙魔大战，人国厮杀，如今的大炎也一样，看不到仙神了。”赶尸匠摇头叹气：“我这行祖辈来自湘州，据说也是接受过尸解仙指点的一脉传承，大炎的很多修行者都是源自古老仙神，可到如今已经逐渐绝迹了。”
“是啊。”白离也深有感触，没了体系传承，很多东西得自己摸索着来，哪怕他有系统指引，升级路也是走的磕磕绊绊。
“相较之下，你刚刚说的那神宫寺，高丽的奕剑楼，都是举一国之力建出来的，虽说小国寡民，但也是一国顶尖的水平，走出来也是顶尖的修行者，不可小觑，属于我这赶尸匠可望而不可即的。”黑脸汉子自嘲一笑。
他看了眼白离：“都说了这么久，还没请教小兄弟，你是哪个门派的？看你气度不凡，且如此在意见闻，也该是某个大门大派的弟子吧？”
白离把问题丢回去：“你觉得我像是哪一路人？”
“不像是道士，也不会是和尚，那可能就很少了，要么是江湖门派的高足，要么是学宫出门游历的学子。”赶尸人打量着白离，说了两句又卡主。
“我用刀。”白离给了个提示。
赶尸匠了然，继续分析推理道：“学宫的学子，要么是精通于术，要么是精通于剑……我觉得小兄弟，你该是个江湖人士，这附近是江南，你该是来自广陵的宗派，千风阙……”
白离露出玩味笑意。
黑脸汉子急忙改口：“那你应该是来自江南大派，钱塘的灵鹤堡。”
白离笑容不减。
“总不能是虚心庵、雪心宫吧？”他继续猜测。
“你说的这些，我基本没听过。”白离摇头：“你猜了一大圈，是不是忘记姑苏也有一处最擅刀法？”
“有么？姑苏的门派大多二流水准啊。”赶尸人左思右想：“擅长使刀就更少了……没有啊。”
“真没有？你再仔细想想。”白离循循善诱的提问：“为什么姑苏的门派几乎都是二流水准，很少有名的江湖宗派敢在这里落户？”
“这个简单。”赶尸匠秒答：“这当然是因为人间卫斩妖司在姑苏，哪个脑子不好使的江湖佬敢在卧虎面前耍兵器，这不找…………”
“emmm……”
“这钱我能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