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驱虎吞狼

  【数日前】【荷叶镇】【程卿】
  “你看懂了么?”黄士季自己教得都不自信,“时间太短了点,确实难为了!看不懂也不要紧…”
  “大概懂了。”程卿点了点头。
  “懂了?确定?”黄士季有点吃惊,“我从12岁开始学这个图,学到现在也只是略有小成,你真的懂了?”
  “我并不需要完全参透,只要能看出大概方位就行了,不是么?”程卿反问道。
  “对对对!”黄士季连连点头,“跟程小姐这种聪明人说话真是愉快!”
  他指了指摊在桌面的图,继续说道:“林中的八门布局是变化过的,很复杂,有很多迷惑人的东西。唉,老祖宗太聪明,留下的东西太难解,任何一处的小改动,都会让整个布局变得完全不一样。你要抓关键,口诀一定要记牢!”
  “这么复杂啊…太危险了吧…卿姐,你还是别去了吧…”钟义一脸苦相看着程卿,“而且,你不是说云伯安可能根本意不在石刻,而是有别的图谋么?既然知道他有图谋,干嘛还要送上门呢!”
  “正因为他有图谋,所以即便这次我不应邀去云家寨,他也不会放过我。与其余生不断与他们纠缠,不如放手一搏。”程卿已然下了决心。
  “可是…”钟义还是不想程卿去冒这个险,“我们躲远远的不行么?我们…”
  “我的所有亲人…”程卿的目光变得黯然,“外婆的意外死亡,外公的离世,父亲的失踪…”
  她轻叹了一声:“也许这一切都和云家有关,这已经不是靠躲避就能解决的问题了。况且,我并不想躲避。活着有时比死了更加艰难。”
  “姐…”钟义想哭。
  程卿微笑着拍了拍钟义的肩膀:“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官老太太的日记里…”黄士季不喜欢这种太过感性的画面,轻咳一声,重新把话题带回理性层面。
  “对云家的布局只是一笔带过,‘仗山势,依阴阳。’光知道这些,没什么用,况且那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变化。咱们现在所做的功课,说不定都是无用的。”他也叹了一声。
  “我知道,所以只能在进寨之后,走一步算一步。若是能参透布局,找出八门方位,那自然是好,如果找不到,那至少,我要向云家要一个答案。”程卿对此行将要面对的困难,有着十分清醒的认识。
  “我还是要提醒你,找出八门的方位,绝非易事,从中判断出云家石刻的藏匿点,更是难上加难,而想要从戒备森严的云家寨里带出石刻安然逃脱,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务。”黄士季皱着眉头。
  这件事换做是他,是绝对不可能去做的,因为根本毫无胜算。
  “黄先生。如果这是一盘棋,那我们都只是这个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而已。棋子所面临的选择,也只有两个:困死,成为废子,再被拿出棋盘,命运可想而知;亦或是下在最关键的位置,成为胜负手,终结这一局…虽然,终结可能也只是意味着另一个开始而已…”程卿笑着。
  “我现在没有别的选择。即便我交出石刻,甚至是毁掉石刻,可作为巫文的掌握者之一,我仍然会被迫地参与其中,无休无止。我去云家寨,便是要终结这样的局面,如果我拿出石刻,求得答案,那自然是好的,如果我拿不出石刻,被困死在云家寨,那对我而言,也算是另一种解脱,未尝不是件好事。”
  “不行!”钟义站起来,“你绝对不可以被困死在云家寨!”
  “放心。”黄士季把钟义按坐下去,“最不济,我们可以用石刻换回她。不会有事的。”
  “不,如果我被困死在云家寨,你们就毁了石刻,远离这件事。”程卿道。
  “如你说言,程小姐,我们不过都是棋子而已,想要远离棋盘,除非死了变成了废子。”黄士季摊了摊手,“所以,大家谁也别跟谁客气了,既然是结盟了,就玩了命地把这局下完了吧。”
  “什么玩了命!乌鸦嘴!”钟义不满地瞪了黄士季一眼,“姐,我放心不下!云家和罗亚都不是好鸟,前有狼,后有虎,你太危险了,如果你一定要去,那我跟你一起!”
  “既是前有狼后有虎。”程卿思考了片刻,“那不若驱虎吞狼,乱中求胜。”
  “你想制造云家和罗亚的矛盾?”黄士季摸了摸下巴,频频点头,这倒是好方法。
  “他们之间的矛盾不需要我来制造,本就是各怀鬼胎。”程卿微微一笑。
  “罗亚疑心病极重,一直防着云家,此次应邀去云家寨,一定是准备充足,备有后招。云家就更不用说了,既是有所图谋,做此邀约之前,必然已经准备妥当,他们之间迟早有一战,我所要做的,只是让这战在最利于我们的时候爆发而已。”
  “对,卿姐你就让他们狗咬狗!”钟义一挥拳。
  “程小姐,开生休三门一定是云家重点防御的位置。”计划既然定下了,黄士季便赶紧再在图上指点程卿。
  “另外,日记里提到云家善机关,那么其余非吉门,一定会有各种机关。”黄士季用手指在图上敲打,“生门处想必会有暗道通往寨外,那里可能是你带着石刻安全离开云家的唯一机会。”
  “生门会不会就是正门?”钟义天真地问道。
  “一般不会,但也不是绝对…如果真是高手,用这出乎意料的方式布局,也不一定,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黄士季托着下巴,“反正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到时都要靠程小姐自己参悟了。”
  “如果能观明云家寨的布局,我会说服罗亚在景位火攻。着火点便是信号,然后你们避开生门,在离自己最近的其余方位放信号弹,营造多面攻寨假象,分散云家的防守兵力,我会告诉罗亚,以你们的信号弹为凭,从正门进攻云家寨。”程卿说道。
  “不管拿不拿得到石刻,混乱一起,你都要尽快逃到生门,我们会赶到那接应你的。”黄士季道。
  “不,混乱一起,生门位的逃生道一定会被云家把持着,作为他们最后的退路,从那里不一定能出去。”程卿摇头道。
  “那怎么办?”钟义急得抓耳挠腮。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最不可能藏身的地方,反而会是混乱中的最佳藏身地点。”程卿看着桌上的图,胸中已然有了一个大概的计划。
  【现在】【云家寨】【程卿】
  只有一步之遥了…
  程卿暗中告诫自己,一定要小心。
  她观察着眼前的一切,突然而至的暴雨让情况变得有点复杂。
  她所在的这个位置是她早就选定了的。
  其实早在第一日进寨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这里的不对劲。
  看似无序的高矮错落之间,其实有着非常奇特的规律。三层的高楼中间夹杂着一层半的矮楼,所谓的一层半,是因为最底下一层是矮桩子支撑,矮桩之上只有一层,这些平顶的矮楼,和周围的吊脚楼在一起,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那些处于凹型排布正中,长期见不到阳光的矮楼明显不适合居住,可是偏偏有人进出,甚至窗口还晾晒着衣物,实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矮楼之上,还有悬梯通往顶端,但是平顶之上却又什么也没有。
  也许是知道这样的布局瞒不住人,所以在这个区域,有数个这样被包裹着的矮楼,像是在故布疑阵…
  程卿可以确定,这些夹杂其中的矮楼里,肯定有一个是自己要找的地方。
  怎么才能找到她想找的地方呢?很快,她就发现了另一个线索——气味。
  云家寨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这里有很多樟树,味道浓烈。但却又种了大量的紫花醉鱼木,几乎每门每户都有,还有怪柳,尖叶石竹…
  耐旱的醉鱼木和不耐旱的樟树放在一起,实在是怪异极了。
  而且,此刻应该已经过了醉鱼木的花期,可那醉鱼木却花团锦簇,处处飘香。
  醉鱼木的香气和樟树的气味混在一起,闻多了感觉鼻子都要失灵了。
  这气味…有些怪…
  还有,云家寨的人似乎都喜欢焚香,每家每户都点,寨中各处的火盆里也一直燃着一种味道特别重的香,她故意问过云建新,对方告诉她,那是他们祖辈传下来的驱虫香。
  驱虫香确实,在云家寨里,除了人,似乎没有什么其他的活物,山中长见的蚊虫在这里一只都看不到。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解释,但很可惜,听到这解释的人是程卿。
  程卿认为,所有这些气味浓烈的东西,都是云家有意为之。目的,是为了掩盖另一种气味。
  气味,密封的矮楼,既不能做阳台也不种植植物的楼顶…
  这种种结合到一起,让程卿有了个猜测。
  这猜测的依据,是源于她儿时零星的记忆,她见过母亲…还有外公,他们种过一种植物,一种上不见天,下不见地的植物。一种不能晒光,不能吹风,不能见水,又有着奇特味道的娇气植物。这植物有个古怪的名字,叫做阴阳草。
  在紫微垣的密室之中,墙上杂乱的巫文也曾经提到过这阴阳草,甚至她还特意试探过官云衣的反应,显然,官云衣也是知道阴阳草的。
  这东西一定是从洞壁流传出去的。既然上官家能带出去,那么同在洞壁待过的云家,有阴阳草也不足为奇。
  这阴阳草的效用,小时候的她并不了解,只知道是极其珍贵极其重要的,因为外公可以为了守护一株草,整夜整夜的不合眼。
  可这几个月来,发生了一些事情之后,她慢慢猜到了阴阳草的作用,虽未经验证,但想来应不远矣。
  她猜测这阴阳草,和那个特殊的朱雀纹身有关,应该是制作纹身的主要材料。
  这珍贵的阴阳草所在的地方,一定就是云家石刻的藏匿地。云家的开门位,就在此处!
  确定了开门位,就可以确定九层塔的位置,是在伤门,那里是个等鱼上钩的缉盗场。伤门出来,经过杜门栈道,那块跟外界森林接壤的空旷地,就是景门了,让罗亚在那里放火再好不过。
  怎么说服罗亚,这其实不是问题。只要点明利害关系,让罗亚知道云家可能加害于他,再在不经意间透露一些看似真,实则假的云家寨布局,让他确信九层塔是可以攻破的石刻藏匿地。
  再向他暗示,自己在外围已布置了人员接应。罗亚这种自私的人,衡量利弊之后,定会选择先下手为强,虽然他定不会是真心与自己同盟,虽然他收拾了云家之后,只怕转眼就会来收拾自己。
  但这些都没关系,只要他肯配合放火就行。罗亚的人果然如约放了火。黄士季和钟义也如约燃放了信号弹。随后,罗亚的人以信号弹为凭,从正门攻寨,云家兵力被分散向了各处。
  一切,似乎都如预期般顺利进行着。
  可这突然而来的暴雨…还有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把火烧了阴阳草,又逼迫云家自毁石刻的官若男…
  却让一切的有序,重新变得无序了起来。
  当火焰完全熄灭之后,想要在完全漆黑的情况下摸对方位,只怕难如登天。
  这局面,再僵持下去毫无意义,只是在给自己掘墓而已。云家所谓的既往不咎,放大家下山,估计也只是个幌子。
  眼前唯一的生路,是直接拿下云家族长!
  可问题在于,如何在云建新和另外几个云家人的保护下,成功拿下族长。离得最近的官若男有机会,但是她似乎根本不想离开…
  事实上,程卿猜想着,若不是官云衣的突然出现,官若男说不定真的会引爆炸弹和云家同归于尽。
  严昱应该也在附近,他有可能成为极大的助力,可是…在完全无法联络的情况下,两人之间有多少默契,实在不得而知。
  时间越来越少了,不能再等了!程卿下定了决心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自私。”程卿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
  她的出现,着实让众人吃了一惊。
  暗处的严昱倒是无比欣喜,程卿在这,太好了,他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放下了。
  可是…程卿为什么会出现?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看起来她应该是早就隐藏在附近的,将所有事情看在眼里。既然如此,她选择在这个时候出现一定是有原因的。
  雨水已经模糊了视线,严昱伸手擦了一把。这雨太大了,只怕过不了多久,火就全灭了。他猜想程卿多半是被这突然而至的大雨给逼出来的。
  “你为了一己私欲,要杀死这么多无辜的人。果真是心狠手辣。”程卿缓缓走向众人。
  “你怎么能这样跟妈说话!”官云衣初见程卿的欣喜,很快就被她对母亲的不逊发言给浇灭了。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说话?”程卿柳眉一轩,以凌厉的语气反问道,“我和你不一样,我没有受过她的养育之恩,也没有见过她的慈悲善心。我所看到的,只有一个狠心的母亲,一个狠心的女人,一个为了自己视他人性命如草芥的女人!”
  程卿的气势好盛,一扫以往她和官若男交锋中的避让隐忍。严昱皱眉,这不太对啊。
  “你!”官云衣语结,看向她妈。
  然而,官若男并没有如预料般的反击,她倒是一改以往咄咄逼人的风范,没有丝毫要动怒的迹象。
  “你为了什么要杀光这里的人?”程卿继续诘问,“云家上下,几百口人,男女老幼,人人都有罪?都该死?就算他们都有罪,也轮不到你来决定他们的生死!”
  云家老族长刚才还一个劲的劝官若男,这会程卿出来和官若男交上手,她反倒不说话了,甚至连边鼓都不敢敲,不知道是不是怕火上浇油刺激了官若男,当场把云家寨给炸个精光。
  “说句实话,我并不喜欢云家的人。”程卿扫了一眼云逸仙,“可今日,如果你真要炸平云家寨,我程卿,在这生死之刻,倒宁愿站在云家人的身边,埋首于乱骨之中,与你官家彻底划清界限!”
  “二十多年前,你我就恩断义绝了。你姓程,你连与官家划清界限的资格都没有。”官若男,总算是给出了第一击。
  程卿转过身,朝云家人走去:“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族长,你也不必再求她,平白跌了身份!要炸,便炸了吧。”
  10米,5米…她离族长的距离越来越近。
  可是,云家的人似乎警觉了起来。族长身后的人端起武器,拦在她和族长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