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一、沉睡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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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苏尘走出了屋子,向张老爷子合十行礼道:“老哥哥吗,如是遇到什么难事,务必要知会我一声,或许贫僧可以帮忙解决一二。”
那些心佛寺僧人当下是一言不发便走了,但他们已经来过这里,尤其是其中有僧人盯上了张家的女性,那么未必不会去而复返。
到了那时,张家的危机才真正来临。
是以苏尘此时出来说话,也是提醒张老爷子注意防范。
不过,他居住在此间,断不能让那些和尚生事。
若非虚灵还未归回,未免虚灵半路与月光夜叉撞见,发现什么端倪,当下他就要派出月光夜叉,解决这几个漏网之鱼。
“那几个和尚,与贫僧乃是同门,不过分属不同正院修行,平日里并不曾见面。
不多若是贫僧开口,与他们好言相说,他们该卖贫僧几分薄面,不在此间生事。”苏尘见众人都看着自己,目光隐约带上了一丝戒备,苦笑着又解释了几句。
话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便是在暗示众张家人,他与先前那几个和尚不是一路人。
方才把祸端带进家中的小青年张瑞圆上下打量了苏尘一番,刚想开口暗讽对方几句,张老爷子一巴掌就拍在其脑袋上,让其闪到一边去,方才向苏尘回礼,笑着道:“些许小事,怎好劳烦客人?
大师只管在我家好生住着就是,不会有什么事的。”
苏尘微微一愣。
难道自己话语下的暗示还不够明显么?
那些和尚都练出了真种,与你们这些凡俗人差别巨大,你们面对他们,可不是一件小事!
他刚想再把言语挑明,提醒对方。
但一转念,想到张家供奉的那座神龛里的气息莫名的泥胎造像,便暂且按捺住了念头,点了点头,道:“如此,贫僧便不多言了。”
他回到屋内,默然静坐。
未过多久,虚灵师姐便折转了回来。
“可有什么发现?”
黑暗里,苏尘默默睁开双眼,注视着蹲坐在矮凳上的猫妖。
师姐身形瘦小,但若以她身形瘦小便轻看于她,那便要犯下大错,虚灵跟随本觉师父之时,本觉师父尚未开辟续明院,只依附在其他修行正院,本觉个人强悍,可以不受修行正院弟子欺压,但虚灵作为他的弟子,却免不了经历这些。
然纵是如此,虚灵亦未被害死在半路,或是夭折于某个与本觉有仇的法王手中,可见其自身实力必然不俗。
而虚灵修为只在第一境,其实力究竟强在何处?
苏尘推测,虚灵师姐当与虚净一般,有着某种天赋异禀。
虚灵蹲坐在黑暗角落里,听得苏尘询问,便出声回应道:“灌县所在这片地块,似乎有某种气脉勾连了千门万户——包括你我所居住的这一家,都有气脉隐约流转,勾连成网,而这张网最核心的区域,不在灌县城中,而在城外的清源妙道真君庙。
但是,这般气脉维系不知因何缘故,至今已经变得极其脆弱。”
苏尘闻言心头微动。
他依靠周身眼仁与此间的神秘联系,得以感知到灌县此地存在有莫名气息,与那清源妙道真君庙相勾连,而师姐虚灵并没有他所有的禀赋,依然凭借非常手段,感应到了这般莫名气息。
斟酌了片刻,苏尘道:“我先前与张老爷子交谈,得知此间家家户户皆拜祭那位清源妙道真君,每日必然奉上香火。师姐觉得,那流转此间、交织成网的神秘气脉,是否就是香火之气?”
以眼仁观望那二郎神的泥胎,确实能看到斑斓香火环绕泥胎。
但从泥胎内中流转的气息,却隐隐与香火之气相区别,是以苏尘一时不能确定,那莫名气息与香火之气间是否有勾连。
虚灵闻言,略略沉吟。
旋而摇头,否定了苏尘的猜测:“那般气息始发于清源妙道真君庙宇,我去那庙宇探过,只知此气脉根源在真君庙中,但却不知其从何而来。
然可以证见的是,此种气脉位格远远高于香火之气。
气脉交织于灌县地块之上,已经是形成了法则至理一般的事物。
师弟,你可有感觉,这灌县地界与我们先前经历过的诸多地域都很不一样?身处此地,倒让我有一种像是身在山门中的感觉。
本寺之内,四季分明,无有天灾频生,四时节气演化皆有迹可循。
而当下的灌县,虽然没有心佛寺内那样祥和,四时变化皆有规律可循,但总归不是如山下诸多地方那般,充满了错乱无序,与频仍灾厄了。
若非如此,那位张老爷子也绝不可能存活至今,享受到四世同堂的光景。”
“师姐是说——”苏尘内心生出某种预感。
迎着他的目光,虚灵点了点头,猫眼里亦有亮光迸发:“我是想说,灌县之地颇有神异,可能有大能力者以类似柱世一般的手段,支撑起了破碎的法则,也或是,稳住了这处地域即将破碎的法则,使之能大体维持住平衡,一直延续到了今日!”
若真有这样一位存在,那么极可能是诸气脉勾连的源头,是真君庙里的某位神圣!
苏尘一瞬间通明了虚灵话外之意,袖袍下的拳头握紧又松开,徐徐道:“师姐离开以后,又有一伙同门来到张家,言称要来租房住,实则是想借机祸害张家女性,我未及出手,张老爷子便将人请出了自家。
但我料定那几个同门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必然会对张家有所行动。
或许就在今夜。
贫僧有所预感,那些同门必定不能得偿所愿,张家或无损于这场劫数之中——原因当在师姐所说的那笼罩整个地域的气脉之上。
你我今夜不妨静观变化,以验证种种猜测。”
“倒是凑了巧了。”虚灵点了点头,“这样也好。届时就算你我猜测错误,及时出手,也不会让张家受到什么损伤就是。”
——
梅山绵延于灌县之外,将县城及周边村镇包围起来。
苍茫群山间,树木苍翠,林中亦不乏野兽穿行。
入夜,山下一座小庙内。
七八个和尚聚集于此。
庙中供奉的真君造像已被心佛寺门人斩去了头颅,造像亦被推下神坛,摔得四分五裂。
一上师和尚将真君头颅放在地上,一屁股做下去,几个修行僧围着他坐下,他身前生了一堆篝火。
篝火四周,一根根铁叉串着种种肉干斜插于砖缝里,火焰不时蓬勃而起,将肉干炙烤得滋滋冒油。
在那红衣上师对面,虚真正襟危坐,他作为三妄院入门弟子的引路人,参与了此次金刚试,身后跟着的入门弟子仅仅一个,自然就是‘虚凡’。
‘虚凡’不时伸长脖子,去嗅那些肉块散发的香气,一脸贪婪之色,浑然不似其当日在三妄院主殿之内,那般呆板如木偶的样子。
红衣上师转动铁叉,瞥了老神在在的虚真一眼,咧嘴出声道:“我们今夜要去城中快活快活,白日里正好寻着了目标,那一家子里有不少长得还算丰腴的女子。
虚真师弟,你我不妨同去?
从前在山门内那般憋闷,如今下了山来,可不得快活快活?”
虚真淡淡瞥了对方一眼,摇头道:“不去。”
临行前天蛇法王还有过嘱咐,告诉他灌县此地颇有神异,有一尊状态不明的古神沉睡于此,在此间做事须要谨小慎微,否则,纵然未有惊醒那古神,只是惊动其气息,也足够杀死自己千百次了。
像对面红衣上师虚甲要做那些事,简直就是在取死。
他自不会跟着去做。
今次带‘虚凡’参与此次金刚试,第一等要务是保全自身性命,活着撑过此次金刚试,第二则是寻找佛子影踪,与诸大院僧众串联,磨灭佛子,分得其血肉性灵碎片。
除这两件大事,余者虚真都会尽量能不掺和,就不掺和。
对面的虚甲,只是一个小修行正院里出来的殊勋上师,其家首座想来不会与之多说什么,在这金刚试里死便死了,根本无关紧要——亦可能连其家首座都不知道金刚试隐藏的具体内情。
虚甲要蹦跶,由着他蹦跶就是。
“嘿嘿嘿……”虚甲一脸莫名笑意,隐晦道,“我知道,我知道,据说虚真你那位师尊生得美艳无双,有这样师尊作参照,看其他女子,未免觉得太过粗陋,不忍卒视罢了。”
虚真眼眸微低,注视着虚甲。
他背后虚空隐约扭曲,一条条绿的、紫的、红的鬼手像是要按捺不住,钻破虚空而出。
此间气息一瞬间压抑下去。
“若再多废话,便扯掉你的舌头。
我密炼的罡洞法器之中,正缺少一道软骨。你有修为在身,想必舌头很适合做这件软骨材料。”虚真冷冷开口。
虚甲把头颅埋得极低,顿时不敢多言。
其慌忙向虚真拜倒,口呼罪过,随后也不再在庙里停留,领着六七个弟子匆匆而去,却是连火堆边炙烤的肉干都来不及吃,一行人顶着夜色奔出了小庙。
“不知死活。”
虚真一拂衣袖,火堆边炙烤的肉串统统倒入火种,被付之一炬。
一直在其身后,表现得对肉串垂涎三尺的‘虚凡’,此时却收敛去了脸上的表情,平静道:“我们跟去看看。”
“师尊,那些人是在行取死之事,我们跟过去,若被波及便不好办了。”虚真本能地想要抗拒‘虚凡’的提议,口中直接称其为‘师尊’。
当下的‘虚凡’尸体内,寄藏了天蛇法王的一部分。
若非天蛇法王寄居起身,其如何能如此活灵活现,一点也不似死尸?
“你怕什么?”虚凡已经站起了身,轻声道,“我们只是看他们去送死,又不是我让你去送死,只是旁观而已,我们不出手,如何会被此间的古神气息针对?
且放心好了。
而且,此地与我几百年前所见又有所变化。
那古神的气息越发微弱了,纵然它想要针对你我做些什么,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天蛇法王执意要去,虚真便不好阻拦,只得点了点头,带着虚凡追索离去的虚甲一伙人踪迹,往县城中走去。
——
夜色渐深,张家人俱已歇息。
苏尘亦吹熄了房中的油灯,上床盘腿静坐。
他与虚灵同居一室,内心倒是没有任何多余想法——谁与一只猫呆在一处,会有什么莫名其妙的念头?
但虚灵居住在此,令他多有不便,却是不能随意修行,演练诡身种种变化了。
避免诡身展开,吓到虚灵。
二者都在等候今夜的变故发生,是以也都没有歇息,在黑暗里大眼瞪小眼,也是无聊至极。
就在苏尘在心里默默数数,已经数到三千九百五十七的时候,忽然就听到院子外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精神一振,心下暗道:来了!
蹲在一个铺着软垫的圈椅上的虚灵,亦在这时抖动了两下耳朵,向苏尘传音入密道:“师弟,咱们那些同门,该是过来了。
待会儿若发生变故,你便躲在屋内,不要出来。
你参与进来,反会成为他们挟持对象,于局势不利。
到时只让我出面解决就是。”
在虚灵眼里,苏尘虽然已经开悟真种,但战力亦不会强到哪里去,是以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她都不打算叫苏尘参与进来。
苏尘心中无奈,却也只好应声,言称自己一定躲在屋里,不到万不得已之时,绝对不会露面。
虚灵身形轻盈攀至房梁之上,须臾间顺着房顶漏洞钻了出去。
房中仅剩虚尘一人。
外面那阵脚步声越发近了,而除了那阵脚步声以外,苏尘却发现了另有人跟在这伙人之后。
“咦?”
苏尘低低呢喃了一声。
发现了那缀在最后之人的身份。
却是曾经与自己有过过节,过后突然销声匿迹许久的三妄院真传弟子虚真,而虚真身后,还跟着一个不知算不算活人的‘东西’。
这就有意思起来了……
苏尘面上流露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