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殿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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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双首,人面明艳无双、猪首诡异凶险的金刚亥母本尊相;
披明黄衣袍,作美艳女子之相的欢喜金刚化相;
浑身黑红,背后涌起熊熊烈火,八臂各持种种刀兵的大黑天本尊相!
看着三人背后浮现的三尊神圣相,戒律僧面上的震惊之色再难遮掩,他的目光在三人背后的神圣相上来回流转,最终定格在了招娣背后的金刚亥母本尊相上。
菩提院降下法旨,今次开悟正试,只要有人能够开悟金刚亥母座下次觉真种,那么就会直接将之收入主尊真传大册之列,为之颁授慑魔法衣,授上师位!
如此殊荣,与真传弟子一般无二!
这还仅仅是开悟金刚亥母座下次觉真种的奖赏!
如若开悟了金刚亥母座下正觉真种,又当如何?
尤其是,眼前此女所开悟之正觉真种,并非‘法相’、‘化相’,而是‘本尊相’!
正觉真种亦有高低之分,其中便以本尊相为无上殊胜,能开悟本尊相之辈,传说中可得背后神圣真正护命授法,渡第四境破妄关槛几乎无有障碍,本尊相之下,方是法相,法相者,妙法常住虚空,自成法相,乃是一尊神圣的精要所在。
法相之下,则为化相。
化相,化身也。
乃迥异于本尊相、法相,往往呈现神圣某一个时期,或是某一种形象,并不全面。
在心佛寺内,一个真传弟子倘若成就了本尊相,那么未来便是板上钉钉的诸院首座,而菩提院五人长老,亦俱是本尊相真种!
今时今日,万佛殿内,一下子出来了三位正觉真种开悟者。
且其中有两位,俱是本尊相!
戒律僧的目光在招娣身上停留了片刻,又想一脸桀骜,开悟了大黑天本尊相的狮面男子合十行礼,此二者他俱不敢怠慢,哪怕金刚亥母是眼下颇受菩提院诸位长老重视的神圣,开悟其座下正觉真种必然更受菩提院关注,但今时今日,乃是军主院主尊的大黑天座下第一真种开悟者,亦绝不可轻视。
他也不过是个化相真种而已,安敢在两位本尊相真种开悟者面前拿大?
与这两位相比,开悟了欢喜金刚座下化相正觉真种的王清清,就难免失色,但这种失色只是相对于她左右二人,她在人群之中,依旧是所有人目光集聚的中心。
“三位师弟稍待。
贫僧已将万佛殿内情况禀告菩提院,稍后不久,菩提院便会派人过来,届时会将三位收入主尊真传大册之列,为三位分去修行正院。”戒律僧双手合十在胸前,神色和蔼地对三人说道。
三人俱是点头,并不多言。
剩下那些或是开悟了次觉真种,或未开悟真种者,亦都留在此间,并未离去。
昨夜万佛殿内无有一人伤亡的情况太过奇异,须要菩提院亲自派人前来检查过后,这些人才会被各自分去不同修行正院、杂役院。
却说,众人立在原地耐心等候,纵然他们在万佛殿内呆了一夜,此时留守这里,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王清清低眉垂目,看着自己的脚尖,心境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生慌张。
她近些时日,亦了解了许多关于心佛寺入门的种种规矩,而今已知自身醒觉的真种‘欢喜金刚化现’,乃出自大欢喜院。
如此一来,自己几乎必然得拜入大欢喜院才行。
军主院的情郎,又该如何将自己讨回军主院去,与他一同修行?
这般问题萦绕在王清清心间,让她越发不能平静。
然而她至今都未觉悟出一个问题:在那万佛殿内,她是受感了欢喜金刚的住空妙性,可她开悟的真种,只不过是次觉真种而已。
而今缘何能在潜移默化之下,将次觉真种提为正觉真种?
且她潜意识里,一直当自己开悟的都是正觉真种!
她真种的变化,她自己都不甚清楚,全无概念。
然而寄藏于其性魂的苏尘诡身,却目睹了王清清真种演变的整个过程——欢喜金刚的一部分住空妙性,涌入王清清之性魂,只在刹那之间,便为其凝聚出了一枚‘天女道’次觉真种。
这是欢喜金刚座下,女子最常开悟,最适合充作明妃的次觉真种之一。
然而,天女道真种凝练完成之后,即包容王清清的性魂,意图将真种的‘触手’延伸至王清清性魂与肉壳的每一处。
在这个过程中,那些细致入微的‘触手’立时发现了王清清性魂的残缺,以及性魂之上那些人工雕琢的痕迹!
‘触手’发现了这些痕迹,却并未就此脱离王清清性魂,而是继续从冥冥之中招摄来更多的住空妙性,源源不断灌注入这道残缺的性魂,弥补性魂的残缺,那些住空妙性与王清清的性魂紧密相合,使之完成了由近似完整到真正完整的蜕变。
王清清,不再是一道残缺性魂。
她就是一个活人!
一个神圣住空妙性与真种共同造就的活人!
这个性魂得到完整补全以后,即反过来推动真种,使次觉真种层次拔升,堪堪迈过正觉真种的关槛,使得王清清开悟了‘欢喜金刚化相’这一正觉真种!
整个过程,都被苏尘看在眼里。
他心下更觉兴味盎然。
做下这个局的背后大能,究竟在筹谋什么?
其竟寻摸到了绕过欢喜金刚妙性真种判定的方法,巧妙地借助了住空妙性,补完了一个残缺的性魂!
其能做出如此缜密的布置,所图真的只会是大欢喜院的一个‘无垢琉璃法王’?
这个世界,占据主导的乃是神诡。
被奴役的则是万类生灵。
不过,人终究是万类灵长,在与神诡对抗的过程里,未必没有钻研出什么反制手段——眼下之事,岂不正是说明了神诡本身亦有局限,若善加利用,亦是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
“正念师伯祖。”
远天飞来一朵金云。
落地化作一眉清目秀,着月白僧袍,气质醇和中平的青年僧人,然而戒律僧虚愿看到这位比他看起来还要年轻些的青年僧人,却是恭恭敬敬合十弯身,口称其为‘正念师伯祖’。
须知,心佛寺每一代法名字辈的沿用,间隔时间略有不同。
譬如由启用本字辈法名,至本字辈法名封讫一共渡过了三百七十年的时间,此后乃开始沿用虚字辈法名。
而本字辈法名以前,乃是正字辈法名。
正字辈法名沿用了亦有三百多年时间。
是以每一代法名沿用时间,纵然时间有所相差,差距亦是不大,多在三百二十年到三百八十年之间。
法名更迭,往往是菩提院五人长老被更换过一遍,才会开启新法名的沿用。
而来者‘正念’纵然是正字辈最末次得授法名者,至今亦得有四百余年的时间,然而,正念眼下看起来,却是比虚愿还要年轻些,而且其气质清和醇厚,一眼看去,便让人觉得乃是有道高僧,浑然不似心佛寺本字辈、虚字辈修行僧那般,或气质阴诡,或邪毒,或凶恶,或森严。
‘这个正念,莫非就是菩提院五人长老之一?’
苏尘寄藏在王清清之身,通过王清清的眼睛,看到了到来的正念,心中不自觉升起疑问。
而正念随后言语,恰巧解决了他的困惑:“贫僧奉昧元尊者之命,特来检查万佛殿内情况。”
昧元尊者?
此人竟不是心佛寺菩提院之长老?
心佛寺菩提院长老,竟然是昧字辈的僧人——如此说来,其中僧人寿数少数亦得有八九百岁了,只怕千寿之人亦有几个!
千年岁月啊!
一个修行者能横跨那么多岁月,其该有多强横的本领?一般神圣或许都不能比拟!
苏尘听得正念竟非菩提院长老,内心更有一种不真实感。
他情知当下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当即守住心神,且看这位正念僧人,会有如何手段,是否能从中发现自己的蛛丝马迹?
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行事,而且苏尘亦没有如何隐藏自身。
其实内心还真有些惧意,生怕心佛寺循着万佛殿的蛛丝马迹,一路找到自己老巢里来,到了那时,他说不得就只能提桶跑路了。
正念僧人与虚愿戒律僧打过招呼以后,随即目光看向了场中一众尚未分院的男女,其看到招娣、王清清、狮面男子之时,微微一愣,旋即面露笑意:“此次竟有这般多人开悟真种,还有三人开悟了正觉真种,倒也是一件好事。
你们三人,待会儿随我同去菩提院,为尔等颁授主尊真传大册。”
“弟子遵命。”
“是。”
面对这位老字辈僧人,开悟了正觉真种的三人更不敢造次,俱是恭恭敬敬行礼应声。
正念目光在招娣身上停留了片刻,笑了笑,挪开目光,也不检视场中男女,直接迈步走上了台阶,推门走入万佛大殿之内。
哐当!
被他推开的大门旋即闭锁。
大门隔绝了所有的目光探查,包括苏尘,此时若不将‘影子’延伸入大门之内,便休想查见内中情况。
他倒是有心想看看正念会用何种方法探查自己行动的蛛丝马迹,但是亦知眼下自己若诡体出行,那可就真是厕所里打灯笼——找死了!
因而也只能按捺情绪,留守此地,静候结果。
……
踏,踏,踏……
万佛殿内甚为宽敞,能容纳千百尊神圣塑像,数万人于其中自由穿行,亦不会有任何拥挤之感。
此时,大殿内光明普照,正念缓步行走于殿中,于是四面尽皆传来他脚步的回声。
“各位主尊,缘何不食供奉牺牲?”
正念一边行走,一边喃喃自语。
他身上披着的月白僧袍,反映着此间盛大的光明,而后,便在此间光明覆映中,一点点‘燃烧’,一点点化为虚无。
露出一副皮肤莹白如玉,堪称冰肌玉骨的身躯。
这副身躯的皮膜如水般荡漾开来,一圈圈涟漪之中,渐渐浮现一张张‘面孔’,有狰狞牛首、有四面人头……种种面孔,一一对应了正念迈步经过的那些神圣雕像之面孔,那些神圣的面孔,在正念身上‘显现’了!
“各位主尊,缘何不食供奉牺牲?”
正念看也不看身上呈现的这诸多面孔,又一次重复了自己的问题。
他身上那些面孔蠕动着,发出一个个或低沉、或高亢的声音,每一个声音里,都蕴含满腔愤怒:“饿——”
“我饿!”
饿,就说明了祂们不是不愿食用昨夜送进来的那些‘供奉牺牲’。
是的,对于心佛寺而言,能渡过开悟正试者,才是真正弟子,渡不过开悟正试,死在万佛殿里的男女,则是则所当然的供品,是如摆在神龛前的三牲牛羊一般的牺牲!
心佛寺每一月都要举行多次开悟正试。
而举行开悟正试最主要目的,固然是为本寺充实弟子,但心佛寺撑起这么大的体统,亦需要诸佛神圣的帮扶,是以,他们亦要投桃报李,为这‘诸佛神圣’奉上祂们喜爱的种种牺牲!
那些神圣显化在正念身上的面孔,只是重复说着他们的饥饿。
而正念却已经通过祂们显化在己身上的住空妙性,窥见了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看到昏暗无光的大殿内,一道猝然浮现于地板上的黑影,看到那道黑影卷起了一个个神形,将之尽数吞吃。
看到那黑影只吞吃那些享用牺牲的神形,而未染指任何一个为殿中男女开悟真种的神形……
他通过组合身上显化的住空妙性,已然窥知了昨夜事情的全貌。
可即便如此,他仍旧不知,这道黑影从何而来?
它像是凭空出现在殿内。
一出现,就吞吃了大乐金刚的一道神形……
它能甄别神形,因神形的不同举止,而做出不同的应对,或将神形吞吃,或将之放过……
正念思绪缓缓转动,起伏,又平息下去。
“这是一只诡。”
“万佛殿本身蕴生出的诡?”
“一只有简单灵智的诡?!”
“诡怎能有灵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