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7章 晨钟声里战洛阳
按说在他一万精兵的压制下,三千河阳军以及五六万洛阳百姓,根本翻不起来什么浪。
但实际上却是,麻答这一万人根本不足以压制整个洛阳城。
因为他们不但要守护洛阳城,还要守住河阳,也就是后世河南孟州市。
此城距离洛阳城大约一百里左右,在洛阳北面的黄河岸边。
要守住它的重要原因,就是因为洛阳最大,也是目前黄河上的三大浮桥之一的河阳桥就在此处。
河阳桥对于洛阳乃至整个中原的契丹人来说,都重要无比。
因为哪怕耶律德光自说自话的当上了中原天子,但大部分的契丹人仍然不觉得自己能长久占据中原。
或者说,就算能长久占据中原,他们想的,也是早点回家乡去,把这里丢给汉人治理就是。
对比起凉爽舒适辽西和坝上草原一带来说,中原的开封、洛阳,夏季无疑是疑酷热难当的。
而且谁抢了金银、美妇不想带回家去享受炫耀呢?
仓鼠还喜欢把自己钟爱的美食打包带回家呢,契丹人大抵也是这种心态。
所以他们格外关注该怎么从黄河南岸回到北岸去。
此时他们就只有两个选择,既洛阳北的河阳桥,开封东北滑州的白马渡。
而他们抢了这么多的财货,其中有很多重量较大的物件,是需要一个便捷省事运输途径的。
从开封走汴河到洛阳,再渡过河阳桥,或者不过河阳桥,直接顺黄河而下再找地方靠岸,无疑比走陆路到滑州,再渡河要省事的多。
而且河阳桥并不是直接架到黄河两岸的,他充分利用了洛阳黄河水道中的大沙洲,也就是后世黄河中的郭家滩。
桥先是从黄河北岸的河阳架到沙洲,再从沙洲架到黄河南岸,这大大减轻了渡过浮桥的难度,提高了浮桥的载重和安全性。
而且在这块沙洲上,东魏时期修建的军事要塞中潬城,还能发挥作用,可以控扼两边浮桥以及对上游来船进行阻击。
麻答要是不守河阳桥和中潬城,张昭就可以顺流直下,压根不管洛阳,直接去滑州把白马津的浮桥毁掉,将黄河南北截断。
到时候河南之地的辽军,就直接完犊子了。
于是麻答分洛阳辽军各千五百人驻扎中潬城和河阳城,并各配五百河阳军协助看守。
可是由于中潬城和河阳城没多少油水,麻答也无法让哪支部队长久驻扎在中潬城与河阳城,只能进行轮流驻守。
而今日就是契丹人换防日子,按照规定,需要城中兵马到达中潬与河阳二城之后,这二城驻扎的兵马才能启程回洛阳。
这样做主要是为了避免两边同时出发,出现这二城就会出现无人守御的情况。
但这么一来,换防之时,就是洛阳城中辽军最虚弱的时候。
出城六千兵马,城中就只剩下了四千人,因此就是起事的最好时机。
河阳到洛阳有一百里左右,最少需要一个半时辰才能换防完毕。
赵晖、赵延进、赵匡胤三人商议,全洛阳人就乘着契丹人换防的时候,猛然起事。
而看到城中火起,慕容信长立刻就率精骑飞奔而至。
其中一千骑入城相助洛阳之民,其余二千骑去伏击换防回来的三千契丹人,一举拿下洛阳城。
清晨,在无数双眼睛的暗中窥视下,契丹人换防的三千骑兵,吵吵闹闹的开始出城去了。
辰时初刻,上午七点,估摸着契丹骑兵走了两刻钟以后,忽的一声钟声响起。
先是城东北的白马寺,接着是白马寺的姐妹寺白云寺,再是大福先寺、广化寺、玄奘寺、香山寺、藏梅寺等,最后几乎整个洛阳城的佛寺,都敲响了庙中的大钟。
一时间,晨钟的声音,响彻整个洛阳城。
直接就居住在洛阳后唐皇宫中的麻答,早起就吃了一斗酒,此刻有些微醺的他,诧异的看向了天空。
辰时不是已经过了吗?刚才不敲,这会敲个不停是为了干什么?
“杀了你这贼虏!”
突然,就在麻答身边,一个汉子暴起大喝,抡起手中的羊腿,猛地就向麻答的头上砸了过去。
麻答猝不及防,被坚硬的羊腿骨砸了个正着,咚的一声脆响下,麻答晕头转向的踉跄了几下。
这...。吃根烤羊腿,总不至于戴兜鍪吧,是以麻答被狠狠砸了一下。
不过,他也算是宿将,身边的亲卫更不是吃素的,厨子还想敲第二下,但很快就被身边的契丹人给按住了,一顿拳打脚踢,打的厨子口吐鲜血。
麻答回过神来了,他异常恼怒冲上前去。
“某家对你可不薄,给你吃喝,不杀你爷娘!何故相袭?”
麻答不是傻子,他既然贪图厨子羊腿烤的好,那就一定会给些优待。
虽然厨子没什么机会下毒,但架不住给你某点‘秘制酱料’呢?
是以这个厨子的家人,麻答都保全了,还给吃给喝。
这在麻答看来,那就是大大的开恩了,所以他异常愤怒,觉得厨子不知好歹,竟然还要袭击他。
厨子咧嘴一笑,血透唇齿之间,眼中藏有些许不甘。
“恨不能手杀汝这贼虏!为周哥儿报仇雪恨!”
“想杀某?某先杀了你这贼汉!”盛怒中的麻答手持长刀,猛地扎进了厨子心窝。
不过,厨子的眼神中,痛苦中夹杂着一丝畅快,脑袋从昏沉沉中清醒过来的麻答浑身一冷,他狂叫一声。
“不好!汉儿们要起事!”
麻答说的没错,洛阳百姓就是要起事了,这些契丹人,让大家都没了活路,还想把他们的家人当做两脚羊,这谁还能忍?
谁能看着自己娇妻幼子成为他人的盘中餐?
回荡的钟声中,各家的男丁们,拿着棍棒、木板、破烂刀枪和农具,从房屋、酒肆、商铺各处涌了出来。
所有人都在头上绑了一条布巾作为抹额,这就是区分汉人还是胡儿的标志。
城东一个契丹骑兵刚从一处酒肆出来,看来没少喝。
他还未站稳,一个手持大棓的老翁就冲上前去,一棒就把他放倒,接着周围的百姓一拥而上,将他打成了肉泥。
城西一队十人的契丹骑兵,刚刚巡逻过一条街巷,瞬间石块棍棒从天而降。
契丹骑兵被砸的晕头转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蜂拥而至的百姓围住了。
他们不避刀枪,哪怕被刺中,也还是嚎叫着扑了上来。
惊恐的契丹骑兵想要催动战马,但是晚了,无数双大手,将他从马上揪了下来,随后就是尸骨无存。
城南的富商被契丹人霸占了大宅,妻女也被霸占,他原本生不如死躺在街边等死。
但现在突然就像重新活了过来一样,他带着原本骂他为富不仁的百姓,从他大宅的秘密水道钻了进去。
在众人山呼海啸的怒吼中,富商手持长匕首,亲手将霸占他妻女的契丹将,剁为肉泥。
城北靠近契丹人军营,受压迫也是最深,百姓们跟着突然起事的河阳军士兵和各寺武僧一起,猛冲契丹人军营。
无数人拿着门板,嚎叫着以血肉之躯猛地朝前扑去,为河阳军开道。
喊杀声震天响起,没有任何一个人退缩。
‘杀贼虏!杀贼虏!’的嚎叫声中,一道一道辽军的哨卡被攻陷,猝不及防的契丹人,被杀的血流成河。
终于,全城的暴动,在一直未曾停歇的钟声中,推进到了皇宫周围,洛阳城中剩下的四千契丹人,起码三千都在此地。
麻答在咬着后槽牙,看着皇城外密密麻麻的人群,就要打开皇宫大门冲杀。
身边的小将军(官职)赶紧劝阻他,“城外汉儿人多势众,我众少且精,宜先守城!”
麻答缓缓摇了摇头,“这些汉儿起事,分明是以佛寺钟声为信号,若非有人谋划,就河阳军那几个老卒,万万没没有能联络各大佛寺的能力,这必定是张贼派人到了。”
说着麻答恨恨的一跺脚,“当年某就苦劝皇帝,要什么大同城,全军向西打杀了张贼才是正理,可惜皇帝不听。”
身边的小将军脸上颜色尽失,他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大叫一声。
“是要迅速杀散外面的汉儿,中潬城与河阳城的人还不知道城内已经生变。
某要是张贼先锋,一定会先去袭杀换防回来的三千骑,这样就能把我等困在城中,随意宰割。”
“汝立刻率五十骑,带我亲率大军开路之后,冲出城外去报信!”
麻答见身边的小将军明白自己意思后,当即下令。
“运土石,收集大木以麻绳缚之为拒马,把甲都给壮勇者穿上,北虏骑兵要来冲杀了,会射箭的占据高处。”
赵晖的战阵经验还是很丰富的,加上赵延进、赵匡胤两员骁将在旁,所以他们没有盲目冲上去攻打皇宫。
别看他们身后起码有上万人,人数还在不断增加,但称得上职业士兵的,只有河阳军在城内的数百人,远不是契丹人的对手,至少是去攻打皇宫,绝对是死路一条。
所以他们在皇宫外聚集,堵住契丹人出皇城道路,等待慕容信长的三千精骑到来,这才是正确的选择。
“大人,你去组织百姓以一百步为距,把所有的家什物件都搬出来堵塞道路,孩儿若是守不住,就要靠你们了。”
赵弘殷看着赵匡胤关切眼神,坚定的摇了摇头。
“后面自有其他人指挥,你我父子,既然已经豁出去了,死也要死在一起,若是人人后退,怎么挡得住契丹铁骑?”
赵匡胤楞了一下,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父亲一样,猛地点了点头。
残存的后唐洛阳宫皇城大门缓缓打开,麻答率领的契丹骑兵,也缓缓驶了出来。
虽然在后世,辽军被讥笑为攻坚无力,撤退无耻,堂堂塞外铁骑,只能跟大宋的贼配军打的有来有回的。
但此刻,处于耶律德光时期的辽军铁骑,还是有些本事的。
麻答以五百奚人弓箭手为先导,骑兵从两翼驰出,他们没有强行来撞赵晖用土石、木桩摆好的阻挡物,而是先用弓箭射击。
河阳军在洛阳城中只有两千人,其中算得上是牙兵的,总共也就六七百人。
面对五百奚人弓箭手和数百契丹弓箭手的攒射,只能依靠障碍物边躲边还击,效率低了很多。
其余的民众则被安排都了更后边,他们身上没有任何甲胄,面对箭雨,更容易被杀伤。
实际上,就是河阳军的甲胄也不多,因为被出征的精锐带走了大部分,剩下则存放在武库之中,契丹人入城之后,基本都被收缴走了。
现在他们有的甲胄,都是各军校家传的,士兵很少有甲。
满天箭雨中,奚人步兵很快就对河阳军和洛阳百姓完成了切割,数百河阳军被顶在了最前面,后面都是拿着各式武器甚至农具的洛阳百姓。
麻答冷笑一声,把手轻轻一挥,本来就在奚人步兵两边来回移动的契丹骑兵立刻出动。
他们从左右两边斜插过来,准备将河阳军彻底包围。
只要杀了这几百河阳兵,别看百姓有上万人,但那不过是待宰的猪羊而已。
大地震颤,一千六百骑兵飞奔而来,甚少见过这个阵势的洛阳百姓,立刻就慌乱了起来,血气消退之后,有些胆小的甚至开始转身就跑。
眼见这一幕,一个契丹骑兵忍不住残忍的笑了起来,手里马刀挥舞的更加嚣张,只要再有二十步,眼前的汉儿,就会身首异处。
河阳军的弓弩手拼命射出了手中的箭矢,不断将契丹骑兵射下马来。
但他们的弓弩手太少了,契丹骑兵足足有一千六百,而且后续的骑兵和奚人步兵还在往前靠近,这点杀伤,并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很快,六百余河阳军就完全被包围了,只等契丹人吃掉这几百人,就可以回头来屠杀后面的洛阳百姓。
“杀虏啊!”恰在此时,赵匡胤一声暴喝,刹那间,原本看起来畏畏缩缩的洛阳百姓突然爆发了。
他们抽出长枪、长横刀,出乎契丹人意料,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包围河阳军的契丹骑兵冲去。
枪扎骑士,刀刺马腹,赵匡胤一人当先,手中的长枪毒龙般的刺出,一个契丹骑兵应声而到。
他也没管这个契丹骑兵的死活,双手持枪,继续冲进了敌阵之中。
在他左右两侧,赵延进和他父亲赵弘殷两人紧紧挨着他,三人你刺我挡,你挡我刺,配合的异常完美,径直在速度已经降下来的契丹骑兵中,捅出了一条血路。
后面的洛阳百姓呼啸着,也一起猛冲了上来。
原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百姓,而是各寺的武僧和城狐社鼠中的佼佼者,都是常年习武,胆气很壮的人。
这一冲就是一千五百百多人,等赵匡胤三人杀出一条血路,切割了辽军骑兵之后,他们立刻手持长枪,猬集到了一起。
空隙中,两百余胖大的武僧们手持两头包了铁皮的大棓,从各处向外突击。
这些大和尚最擅长的,就是耍棒,大棓用的是最硬木料包裹铁皮制成,在武僧们常年练习下,威力不比熟铜棍小。
往往一棒打出,不是砸断了马腿,就是打断了骑士的小腿,疼的骑士哇哇惨叫,战马哕哕哀鸣。
骑兵要的就是速度,他们速度一慢下来以后,原本看着好像在四散奔逃的洛阳百姓,在乡老坊长的招呼下,也鼓起勇气跟着铺天盖地的冲了过来。
开什么玩笑,再不拼命就要被契丹人吃了自己娇妻幼子,这谁能忍?
而且雍王承诺,只要打赢此战,洛阳畿内九县三年不征,听闻天王乃是天下间唯一肯收揽灾民的仁主,到时候就是太平盛世了。
复仇的怒火加上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渴望,让洛阳百姓的战斗力达到了最高峰。
被弓箭射倒在地的父亲大声斥责着儿子,让他不要管自己,赶紧上去杀虏。
口吐鲜血都快不行的兄长,也大声喊叫着让弟弟为自己报血仇。
一千六百辽国骑兵,瞬间就陷入了上万人的汪洋大海中,全洛阳人军民一心,无人退缩,契丹人很快就抵挡不住了。
赵匡胤甚至捡起一根大棓,直接杀入了奚人弓箭手的阵型中,把这些只装备了短刀的奚人杀的狼狈逃窜。
看着一个个骑士落马,麻答的脸颊都抽搐了起来,不过马上,他眼睛里就放射出了残忍的光芒。
因为他手里还捏了五百半具装的甲骑,现在对面已经打成了乱战,根本经不起五百半具装甲骑的冲锋。
“咚咚!咚!咚!”
麻答诧异的抬起头看去,因为他这五百半具装还没有出动呢,哪来的如此整齐划一的马蹄声?
万众瞩目中,王审琦身穿白色布面铁甲,身披白色战袍,头戴银色兜帽,胯下白色战马,人马如龙出现在了战场上,在他身后还有跟他同样打扮的十余骑。
一到战场,王审琦就在马背上左右开弓,离他最近的契丹骑兵随着弓弦声,纷纷倒地。
一面大唐三辰旗高高飘扬,远处更有一眼望不到头的骑,兵正在赶来。
洛阳百姓纷纷让开道路,他们欢声雷动。
“雍王大军到了!雍王大军到了!”
麻答摇晃了两下,绝望的挥了挥手,他转头就往皇城中跑去,雍国铁骑来的太快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守得住。
。。。。
慕容信长没有入城,他亲自率领两千骑,往洛阳城东北的金墉城直奔而去。
金墉城虽然在大唐贞观后逐渐废弃,但它仍然是从河阳桥通往洛阳城的要道,慕容信长准备在这里,拦截换防回来的契丹骑兵。
仿佛是老天喜欢弄出巧合一般,慕容信长率领两千骑奔驰到距离金墉城不到五里,城池已经在望的时候,天边也出现了一直打着龙凤旗帜的骑兵。
原来是高松率领的辽国皮室军之龙军和凤军精锐铁骑也赶到了。
慕容信长考虑过辽国可能派出铁骑支援的情况,因此没有心理早就有了准备。
而高松虽然吃了一惊,但心里也做了准备,同样没有慌乱。
“章西豹,你带一百骑过去,看看到底来的是谁?”
“高长子,你去看看,是不是张贼的雍凉骑兵到了?”
两人同时做出了反应,毕竟还隔着好几里的距离,需要确认清楚,对面到底是谁。
章西豹带着一百吐谷浑精骑宛如满天星一般,朝对面散去。
对面的契丹骑兵也差不多,都是三到五骑呈一个战斗小组,做出千军万马的样子过来了。
标志性的河西布面甲,非常有辨识度的双层河西盔,高长子大叫一声。
“果是雍凉骑兵到了,竖红旗通知督监!”
典型的辽国皮袍子,旗帜上画龙画凤,花里胡哨。
章西豹毫不迟疑,他伸手从怀里拿出一截梨花枪的毒烟药,噗呲一声就朝对面喷了过去。
当然喷不到人,这是在通知慕容信长。
烟火比升起旗帜要方便的多的,因此慕容信长远比高松更快收到信息。
让他朝后大喊一声,“骠骑兵立刻出动,分散骑射,骁骑兵披甲,随某帅旗行动。”
雍国骑兵现在把半具装的甲骑称为骁骑兵,将只披胸前少量甲胄的轻骑兵称为骠骑兵。
在慕容信长的命令下,一千二百骠骑兵分三个方向,朝着对面的契丹骑兵飞奔而去。
高松是渤海人,他们是农耕的半渔猎民族,对这种草原民族的常用骑兵战法,其实并不是很熟悉。
而且高松以前剿灭的草原骑兵,跟慕容信长麾下这两千骑完全没法比。
因为慕容信长这里,五十骑的装备,就比草原骑兵一千骑的装备都要好,战斗力和意志力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于是在高松按照打草原骑兵的手段,将身边轻骑兵也放了出去后,立刻就吃了个大亏。
因为憾山都和左右羽林卫的骠骑兵,是配了角弓弩的。
他们在骑兵对决时,常用的战法是冲到一百多步,然后放缓战马,用角弓弩进行精准打击,然后才会继续驰马,用马弓与敌骑战斗。
因此高松的轻骑刚放出去,立刻就遭到了一波定点狙击。
“灰袍子!”章西豹高声喊了起来。
“灰袍子!”立刻就有四个士兵跟着他喊了起来。
这是在锁定敌人,灰是指颜色,袍子不是指袍子,而是指战马的配色,战马与其实相近的配合,就是袍子。
为了保证精度,毕竟战马是在高速运动的,所以角弓弩射击会以五骑瞄准一个敌骑,务求准确杀伤。
‘哚!哚!’的弩箭发射声中,刚刚从契丹骑兵本阵出来的轻骑兵,被接二连三的射倒在了地上,而等他们快要冲到弓箭射程的时候,章西豹等人早就换上马弓了。
吃了一波大亏的契丹骑兵,士气有些下挫,但还是坚持住了。
现在马弓对决阶段,双方的骑兵就如同獒犬一般,互相纠缠着,只不过獒犬一般是张着大嘴,嗷嗷朝对方狂吠,骑兵则是用弓箭互射。
刚刚吃了大亏的契丹骑兵到了自己擅长的阶段,终于发挥出了应有的水平,双方的骑兵都是精锐,一时间,搏杀就到了极为激烈的地步。
而在这时候,双方的甲骑,基本就披甲完毕了。
慕容信长与高松各自领着甲骑,开始缓缓小跑,同时招呼己方轻骑兵回来护卫的号角,也开始吹响。
听到召唤的轻骑兵们,毫不犹豫的脱离了接触,开始为只能小跑的重骑兵提供掩护。
刚刚还惨烈搏杀的大地上,除了满地挣扎的伤员和不再动弹的尸体,就仿佛刚才没有爆发任何战斗一样。
在此时来说,能有如此服从性和纪律性的骑兵,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因此双方的指挥官都提起了一百二十分的注意力。
雍凉铁骑采取的打法,是近似于骑墙冲锋的战法,前排全是一丈五尺的超长马枪,后边则端着角弓弩和长横刀。
契丹骑兵的战法,则是此时最流行的,即在小跑的时候,会先射出一轮箭雨,冲锋的时候,则要隔开两匹马的宽度。
这种战法的好处,一是可以尝试在真正接触前,用一波箭雨,射乱敌方阵型。
隔开两匹马的距离,是为了给手中的马槊或者马枪,留出挥舞的空间。
说白了,雍凉骑兵,特别是具装重骑兵,是先用集体冲击的力量击破敌阵,然后靠后面持角弓弩和长横刀以及马槊的骑兵打出伤害。
契丹骑兵,则是像铁刷子一样从敌阵刷过,每冲刷一次,就能狠狠的带走一片血肉。
前者更能体现重骑兵一锤定音的效果,但训练难度极大,后者则更经济实惠。
距离越来越近,骑兵们从小跑开始提速变为冲刺。
就在此刻,漫天箭雨从契丹骑兵方向射了出来,加上左右轻骑兵射来的箭矢,乌云般布满了雍国骁骑兵周围。
惨叫声,坠落声,接二连三的响起,哪怕是半具装的铁骑,仍然会有破绽,更加会有倒霉蛋。
加上骁骑兵的阵型太多密集,所以契丹人这波箭雨的杀伤效果,格外的好。
不过,雍凉铁骑们没有退缩,更没有因为伤亡而慌乱,甚至连两翼护卫的骠骑兵也没有盲目射箭。
四十步!
三十步!
马蹄声如雷般响动了起来,采用骑墙冲锋的雍凉骁骑,一头就撞进了契丹人的骑兵阵中。
阵型有些散,也没有直接硬肛决心的契丹骑兵,立刻就像两边退开,直接被凿出了一条血槽。
而前排冲击成功后,后排的角弓弩,也立刻飞蝗般的向契丹骑兵射去。
这是弩,不是弓,所以哪怕铁骑遇上角弓弩,伤亡率也可怕的很!
契丹重骑兵的压根就没能上去用马槊杀敌,就被射的人仰马翻,等他们回国神来,雍凉骑兵就已经跑远了。
高松郁闷的想要吐血,他赶紧集合队伍,可阵型还没摆出来,对面的重骑兵,再次返身,又是骑墙般冲了过来。
这一次的威力,远胜上一次,因为契丹骑兵的阵型没调好,也因为被上次雷霆一击后,更加慌乱。
一时间倒下的,全是契丹骑兵,雍国骑兵根本就没损伤多少。
而在此时,雍国的骠骑兵,终于放出了他们的杀手锏。
火树银花照亮了天空,六百多把梨花枪,喷射出了大量的毒烟、铁屑,制造出了巨大的声响。
被这一吓,契丹骑兵战马哕哕乱叫,骑士们的士气,也降到了最低。
慕容信长趁机发出了分散突击的命令,雍国骁骑兵以一百人为一个作战单位,就在契丹骑兵的阵中来回穿插。
高松几次试图重新集结队伍,结果都无能为力,他只能打起主帅的大旗,指挥麾下骑兵绕着金墉城,且战且往黄河边退去。
慕容信长则与琼热多金一起紧紧贴住高松,不断在追逐和冲撞中,撕扯契丹骑兵的血肉。
这次要不是契丹人比他们多了一千骑,来的又是皮室军中精锐的话,高松这会说不好已然崩溃。
双方追逐了两刻钟左右,负责警戒的雍国游奕骠骑兵小队,从远处赶了过来,他们纷纷竖起了敌军将至的红色三角旗。
原来,中潬城与河阳城换防的契丹骑兵,终于过来了。
此刻,敌人的骑兵增加到了六千骑,而雍凉骑兵经过了数十里的跋涉和一个时辰战斗,已经有些疲惫。
慕容信长于是主动脱离了接触,率军返身抢占金墉城这要地。
高松正在奇怪雍国骑兵为什么不追了?转而就想到有可能是中潬和河阳的骑兵已到。
还没来得及下令,慕容信长已经飞速退回了金墉城。
这...,对面有冲击力极强的铁骑,还有大量弩箭,如果倚城而战,要杀伤力有杀伤力,要机动性有机动性。
对峙了半天,也无法下定决心继续进攻的高松,一边派人去向耶律德光报告,一边只能退到黄河边,去守住浮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