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2.第五百二十二章 生活

  搁三四千年前,生存下去的依靠就是吃的。
  搁一两千年前,生存下去的依靠就是刀剑。
  现在,想要生存下去的依靠就是钱。
  再往后,或许是技术或则就是资源。
  不过这年头,没钱是真的不行,就算是农村人也得有钱。
  种地得交公粮,每家每户交多少公粮那是有数的,指标卡得死死的,可以多,但不能少。
  万一遇上个天灾,人祸,或者其他不确定因素,粮食减产,甚至颗粒无收,该交的粮还是得交。
  交不上来?
  那就交钱。
  记得小时候吃百家饭,也是这样。
  那些叔叔婶婶都是有钱的话,宁愿选择多交钱,也不交粮。
  钱说不定哪天就不值钱了,但粮食可以在粮库放很多年。
  农民人嘛,看着粮食满当当放一仓库才安心。
  农民人还好,钱没了,还有家里那一亩三分地可以生活,勤快点,一家人一年四季肯定都饿不着。
  但城里人不一样,孩子读书,水电费,煤气费,生活费都靠着那点工资。
  工作没了,一家人真的就没办法了。
  这年头,能有一个工作真的很难可贵。
  无论是混日子,或者是努力上进的,没人愿意丢掉这份工作。
  其实冷枫还真不想开除他们,因为接手了这家公司,总得有人管理,有人生产吧?
  现在全部开除,显然是不理智的。
  而且如果这些人跑出去乱说,自己好不容易树立的人设,恐怕就要毁于一旦了。
  看着眼前这群人,冷枫也发了难。
  虽然不确定这家公司的未来,是解散还是被收购,但现在得安抚这些人的情绪。
  若是闹出乱子,那可就麻烦了。
  “找你们来”
  话还没说完,忽然一个女的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老板,你别开除我,我家里就指望我点儿工资。我男人不上进,就知道喝酒打牌,孩子九岁了还没钱上学,一家都等着我踩缝纫机这点钱生活。”
  这一跪,把他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啥时候说要开除人了?
  难道我脸上写着开除这两字。
  不过看着这女人,他也心软了,因为看到了林彩云的影子。
  虽然看起来很魔幻,但这就是真真实实的现实。
  自从九二南方谈话之后,国家就明确确定了具有社会主义特色的市场经济的发展道路。
  从此,整个市场开始大刀阔斧改革,国营企业一个个都变成了私营企业。
  这导致出现了下岗大潮。
  好死不死,国营变私营,导致福利房制度也渐渐被取消。
  以前吧,只要有班上,就有房子住,甚至鼓励企业内部通婚。
  换句话说,就是国家不仅给工作,还发对象。
  他和林彩云以前的小房间,就是刘占军的单位给分的。
  福利房那也分三六九等。
  林彩云以前住的单位房,那就是最次的。
  像什么筒子楼,像什么两室一厅,那都是给领导住的,底层员工就算是把祖坟点了,恐怕都分不到那样的房子。
  不过这已经很满足了,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已经很不错了。
  直到现在,林彩云都在庆幸,还好当时进了刘占军的公司上班,不然一家三口只能找点儿铁皮,在垃圾场附近搭个烂棚子睡觉。
  说实话,能有个地方搭个烂棚子都已经很幸运了,有些连这么个地方都没有。
  现在工作没了,房子没了,心里难免有些不好的情绪。
  福利房取消后,商品房开始如雨后春笋,纷纷落地生根。
  商品房虽然比福利房好,比福利房干净又卫生,但得花钱啊。
  首先你需付50%的首付款,然后签订商品房买卖合同,再向银行提供有效的收入证明办理贷款。
  光是一个百分之五十的首付款就把人卡死了。
  一万到三万块钱啊,平均工资月入350,谁能掏得起?
  除了这个,还得提供有效收入证明。
  还有有效证明,工作都没了提供个毛线。
  总不能拉着赌场的老板,去跟银行说“你就给这个人办贷款吧,这人经常在我那儿赢钱。”
  得,房子肯定是别想了。
  诗意而懵懂的青年过着失意而惨淡的生活,大部分人还未更事便在经历迷茫、苦闷。
  许多人,没工作没房子,只能游手好闲。
  说句不好听的,女的还能出去卖,一帮臭老爷们儿谁要啊,当上门女婿别人都觉得寒颤。
  没事干,就只能被老婆养活。
  有些男的还自尊心极强,被长舌妇在外面说几句,觉得自尊心受挫了,但又怂得不行,不敢还嘴,也不敢打。
  越想越憋屈,只能拿着那老婆踩缝纫机赚得那点儿钱去买酒喝。
  高情商说:这叫借酒消愁。
  低情商说:这就是怂逼,不敢面对现实与压力。
  三两瓶啤酒下了肚,结果发现没用,还是憋屈。
  醉醺醺地回到家,老婆抱怨了两句,孩子哭了两嗓子,所有的委屈瞬间爆发。
  嘿!
  老子打不过外面的,还打不过你们?
  将不敢面对现实与生活的压力,全都汇聚在拳头与巴掌上,落在老婆与孩子身上。
  巴掌扇着老婆,脚踢着自己的亲身骨肉。他们的哭喊与求饶,在酒精的中和下,化作自己那虚伪的自尊心。
  打完一看,老婆不敢再唠叨,孩子不敢再哭泣。
  得,一股征服感油然而生。
  看吧,老子不是那些长舌妇说得那么不堪,还是很男人嘛。
  爽!
  发泄完,倒头就睡。
  次日,酒醒了,看见老婆孩子鼻青脸肿,才恍然大悟,自己昨晚做了多么禽兽的事。
  面对老婆孩子恐惧的眼神,羞愧难当,吃个豆浆油条就如同嚼蜡。
  再也吃不下去,外套都顾不得拿,落荒而逃。
  “对不起!”
  出了门,又遇上那些嚼舌根的长舌妇。
  依旧被拐弯抹角的一顿羞辱,虚伪的自尊心又受了挫,这次鼓起了勇气骂了回去,结果人家老公儿子弟弟全家出动。
  最后,啥好处都没捞到,反倒被揍了一顿。
  鼻青脸肿地走在街角,遇上一群与自己同样情况的小混混。
  在外面得不到尊重,回到家还要被唠叨,本就脆弱不堪的自尊心又多了许多裂痕。
  几个人相见恨晚,把兜兜翻过来,凑上几块钱,在店老板鄙夷的眼光中,抠抠搜搜地买了几瓶酒。
  从早喝到晚,又醉醺醺地回到家。
  老婆因为有伤,没有做饭,女儿也面露恐惧地躲在角落。
  顿时又觉得自己多委屈,老子在外面受尽委屈,回到家没有一口热乎饭,女儿也跟看坏人一样看着自己。
  “老子为了这个家,为了你们,受了多少委屈你们知道吗?”
  争吵中,所有的委屈与压力又通过拳头与巴掌,全都烙在老婆孩子身上。
  啪嗒!
  这一刻,那高傲的自尊心,被一拳一拳打得稀碎,被老婆孩子恐惧的哭喊声碾压成沫,在酒醒之后,随之而去一点不剩。
  从此,一个昏昏暗暗的家庭就此诞生。
  这魔幻的情节,此时此刻,正发生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