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1 路明非回国和楚子航

  Cc1000次列车停靠站台,这列又被称为世界之蟒的钢铁造物,满是岁月的痕迹,它很老了,一些地方铁锈斑驳,宛如暗红色爬山虎肆意生长。
  月台很热闹,今天是卡塞尔师生离校的日子,英俊或美丽的混血种们随处都是,围巾在寒风中飘飘荡荡,女孩低头压住针织的帽,有人约定着假期行程,有人聊着期末考的事,远远望去宛如漫画或电影的剧情,再不起眼的路人都是导演千挑万选的角色。
  这也是混血种区别于常人的地方,不要管以后,处在青春期的他们确实有着模特以上的容颜,就没有一个混血种不好看的,至于副校长,说来或许很少人信,这个大腹便便的沙发土豆,多年前也是鼻梁高挺笑容阳光的英俊小伙。
  把当年那个迷倒万千少女的牛仔和现在油腻肥胖的副校长放一起,真叫人不得不唏嘘感叹,岁月可真是无情。
  学生们离校一律乘坐cc1000次列车,抵达芝加哥火车站后分流,各奔东西,路明非送走一批又一批的混血种,叮嘱他们别忘了日常功课,习武这件事水滴石穿偷懒不得,练了没脸,有没有认真练,返校后搭手,一目了然。
  鸣笛声伴随蒸汽的烟柱,cc1000次列车缓缓驶出,路明非挥手,目送他们远去。
  学生们很兴奋,脸上带笑,令人苦恼的期末考已经过去,而后的假期就是他们的自由时间,习武的新奇感令他们迫切的想要与人分享,最好的人选肯定就是家人,之前的卡塞尔有明文规定不允许他们随意向外泄露武道信息,这次不同,曼斯坦因和施耐德都默许了这件事,有些混血种没有多想,只是沉浸在欢乐的情绪之中,更多的则是若有所思,只是从教授们的态度,他们就已嗅出暴风雨将至的气息。
  《天阿降临》
  远东有句成语叫韬光养晦,易经中也有潜龙在渊和飞龙在天的卦象,解除消息禁封,当修出劲力的混血种们回归他们各自的关系网,同时带回九州武道的信息,届时给混血种社会造成的震荡,可想而知。
  米歇尔望着车窗外不停后退的风景,呼啸的雪不停拍打玻璃窗。
  “真热闹啊。”
  兰斯洛特放下咖啡。
  “
  需要我提醒你么,米歇尔,路师虽从未以师傅自居,但他对我们又确有师傅之实,我知道你不单单是卡塞尔的学生,只是,希望你在日后做出决定时,能想起当日与路师缔下的约。”
  米歇尔收回目光,垂下眸。
  他浅笑。
  “多谢提醒,这种事,我自然知晓。”
  卡塞尔不是一座简单的高校,培养屠龙者的功能本身就证明了其复杂性,不同于躲躲藏藏的教诲,既然光明正大的立于人前,卡塞尔平静的表面下,就必然隐藏了各方妥协的事实。
  校董会的六个席位,这是明面的争端,新贵的加图索家野心勃勃,混血种们都在暗暗猜测这个以堕天使作为族徽的家族到底在盘算着什么,他们的目光又投向何处。
  另外,欧洲的最高议会也不甘人后,谁都不知道卡塞尔如此众多的欧洲学生中,有几个来自于古老家族。
  而现在,他们即将回归,带着九州武道的消息,以及无可辩驳的铁证,也即劲力。
  所有混血种都在猜测卡塞尔的S级屠龙的凭依。
  真相即将揭晓。
  烛台层层叠叠,火光摇曳,大理石的座椅凋刻神话,,天使和龙一同坠落,火焰把世界焚烧,洪水再将之淹没,大地撕裂开无底的深渊,狂风把万物吹向虚无。
  是谁敲下的锤。
  苍老的声音吐出那人的名。
  “太子。”
  命运的齿轮开始旋转。
  深渊之底的铁链扯动摩擦。
  十字架定死他的尸体。
  男孩垂下的头颅。
  我的主啊。
  黄金色童那般明亮,炽热,那是要燃烧世界的火,是千年又千年的恨,汝等皆罪,罪者皆亡,背叛与亵渎要用血来洗偿。
  “听到了么?”
  “那是,应许之时。”
  他笑了,黄金童里燃进世界的火也随之暗澹,化作温暖的火苗。
  他说。
  “命运。”
  路明非在英灵殿找到昂热。
  老人立在那,望着命运三女神的浮凋,落日的余晖撒在他身上,镀上一圈暗沉的金边。
  “校长!”
  昂热回头,黄金童望向路明非,那里面没有一个人类应该具备的情感,冷漠,理性,还有刺骨的杀意。
  换个人在此怕是已然动弹不得。
  楚子航和凯撒也会把手放在刀上。
  这个世界的确存在杀意,此刻昂热便肆无忌惮的向外扩散这一气息,富有侵略性的,令人胆寒的,彷佛随时有生命危险的,杀意。
  路明非提了提口袋,里面是德国肘子的香气。
  他笑着。
  “怎么样,吃点?”
  昂热熄灭黄金童,让人不舒服的气息荡然无存。
  “好啊。”
  他们以布道台为桌,香喷喷的烤肘子,一口可乐一口肉,再邀女神喝两口,笑的直不起腰。
  若是古代,让狂信徒们见到如此亵渎女神的两人,肯定是要悲愤的拼命,路明非和昂热旁边就是三女神的凋像,他们不仅大吃大喝,还做出对女神邀酒的动作,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但这里是现代。
  属于神明的愚昧年月早已远去,人类的命运,应当交给人类自己抉择。
  卡塞尔的学生都已走了,只剩下研究所的学者,以及英灵殿的两人。
  路明非也将离去,远东还有人在等着他。
  之后的卡塞尔便交给昂热,这是一座堡垒,也是外界无数人窥伺的宝库,在所有人离去后,昂热会守在这里,如同守墓的老人。
  “明非,看过北欧神话吧。”
  “看过啊,怎么了,校长。”
  “你应该也知道,我们认为,神话就是久远之前的历史。”
  昂热望向三女神。
  “那么,神明是什么呢?”
  “索尔,洛基,奥丁。”
  “有人认为他们都是纯血的龙,还是尊贵的龙王。”
  “但,真是如此么?”
  昂热低声的说。
  “神话的最初,世界树从何而来?”
  “从龙的尸体,长出世界树。”
  “明非,假如神明,不是龙呢?”
  路明非抹着嘴,皱眉。
  “不是龙,那神明是什么?”
  “神明,就是神明。”
  路明非愣了下,就笑着扔下餐巾。
  “瞧您这话说的,真有水平,听上去就跟没说一样。”
  “好了。”
  他往外走,提起放在门口地上的行李箱。
  “假期愉快,校长。”
  昂热品味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
  他向着命运三女神示意。
  “时间,命运,呵。”
  检票员摇着黄铜铃铛,清脆的响声传出去好远好远。
  “麻烦你啦。”
  路明非跟他打招呼。
  检票员以手抚胸。
  “这是我的荣幸。”
  今天最后一趟cc1000次列车。
  目的地,芝加哥火车站。
  少年坐在车窗前,飞舞的雪花,退后的世界,他捧着书。
  《北欧神话》
  …………
  “你真的不一起么?”
  “开玩笑,本小姐去了住哪!”
  “酒店很贵的好不好,我可不像你,楚大公子……”
  少女拉长了尾音,很是调侃。
  只是话说道这里,忽的一顿,她好似想到什么,抱着胸警惕的往后跳,针织帽的毛绒小球跟着上下的晃。
  “我说你啊,教练!”
  夏弥充满智慧的双眼看着楚子航。
  “该不会是想让我住你家吧!”
  “啧啧啧!”
  “看不出来!”
  “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别以为你有几个钱就了不起!”
  “告诉你,我……”
  楚子航静静的听夏弥说完。
  “是路师想见你。”
  很快啊,夏弥脸就变了。
  “什么嘛,是路师啊。”
  “真是的,教练你也不说青储。”
  “既然是路师的话……”
  她背着手,卡其色绒毛的雪地靴在地上画圈。
  “也不是我不想去。”
  “教练你也知道的,我还有哥哥的嘛。”
  “他离不开我的。”
  “要是我忽然跑去见路师,那家伙肯定会成天的喊着我的名字,饭都忘记吃。”
  “所以了。”
  夏弥双掌合十,精致的脸蛋笑起来,眼睛都眯着。
  “就麻烦教练你帮我解释一下啦。”
  楚子航点头。
  司机为他拉开车门。
  这是爸爸为了接他回家过年专门派来的车子,后座上摆着手写贺卡和蛋糕,不出意外,楚子航在上面看到妈妈的笔迹。
  “快点回家吧,妈妈想你了!”
  楚子航看了许久,如果只是注意这个男孩的脸,大概什么也发现不了,他还是和平时一样,毕竟是面瘫,但如果夏弥在这里,一定能从楚子航细微的目光闪烁中看出他其实是在笑。
  妈妈就是妈妈,从来不会隐藏她的情绪,用奶奶的话说,好命的女人就是这样,从小被宠到大,小时候有父母宠,嫁人了有丈夫宠,生了小孩也有儿子宠,楚子航想起妈妈睡前一定要喝一杯温牛奶,否则就会失眠。
  他放下贺卡,忽然灵光一闪,楚子航就在想,如果妈妈和夏弥见面了,她们会怎么样?
  车子平稳的驶上高速公路。
  在他离开的地方,夏弥哼着歌,一蹦一跳的走在雪地上。
  路边有卖糖人的小贩。
  夏弥凑过去,好奇的看着。
  “姑娘,来一份?”
  大叔热情的招呼。
  夏弥想了想,又抬头看看天色。
  晚上八点,首都的冬夜,已经嘿了。
  “大叔几点收摊啊。”
  没生意,稍微有些遗憾,不过眼前这姑娘看着就叫人喜欢,大叔也乐意多聊两句。
  “再过会,再过会,没人来赶,我就多卖会。”
  大叔乐呵呵的揣着手。
  “天都嘿了,您不回家啊。”
  “嘿,这不是快过年了,多卖点,过个好年。”
  “也是哈,快过年了。”
  聊了会,姑娘走了,还冲他摆着手。
  “等会见啊大叔。”
  他乐呵呵的笑,呼出的气在冬夜里化作白色的雾。
  招呼着客人,提防着城管,就这么着,夜越来越深。
  或许是因为天实在太冷,生意澹得很,大叔往罐子里瞅了两眼,这眉间的川字就怎么也消不下去,还剩大半的糖啊,自家娃的衣服怎么办,大人无所谓,小孩子过年得有新衣服,这学期拿了三好学生呢,啥也没有那可真是不像话。
  寻思着,盘算着,冬夜里的他更句偻了。
  “嘿,大叔!”
  差点吓一跳。
  他往前一瞅,就笑了,是前不久见过的那姑娘,好看的紧。
  “还好还好,总算是赶上了!”
  这姑娘活泼的说。
  她脚边放着几只半人高的袋子,隐约飘出香味。
  “我要糖人。”
  “好嘞,什么模样啊姑娘。”
  “就这个,像这样,龙!”
  “嗯……这个龙啊,看起来和咱这边的还不一样。”
  “大叔可以吗?”
  “没事,龙是吧,您瞧好嘞!”
  “对啦,姑娘,您这要几串啊?”
  “有多少来多少,大叔您这摊啊,咱包圆啦!”
  夏弥有模有样的学着大叔的口气。
  “包圆!”
  大叔惊的瞪眼。
  “姑娘您别玩笑,包圆那可不老少了,您吃得完么?”
  夏弥就骄傲的拍出三张红票子,还给大叔看她的收获,半人高的口袋里可都是零食,知道的以为这姑娘是大采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是把黑丝往脑袋上一套就冲进超市大喊。
  “鸡腿放左边,豆干放右边,这不是演习!这不是演习!”
  终于,大叔明白了,眼前这姑娘不是拿自己寻开心,她这是真要买糖人。
  “好嘞!”
  眉开眼笑的他吆喝一声。
  “您瞧好嘞!”
  熟能生巧,说的就是大叔这种人,日复一日的工作,再平凡再普通的活计,到他手上也显得赏心悦目,充满意趣。
  夏弥兴致勃勃的看啊看,竟也不觉得腻。
  旁边是红油小面的摊子,再过去是臭豆腐,还有下小馄饨的,这样那样的香气混在一起,不一会夏弥面前就摆了一堆的塑料袋和小木钎子。
  “您拿好。”
  “谢啦大叔。”
  “唷,客气客气。”
  大叔拱手,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
  “咱没啥文化,说不出什么吉祥话,就给您提前拜个早年,祝您身体健康,心想事成。”
  见他拱手,夏弥笑的更欢了。
  她也跟着拱手。
  “谢啦谢啦。”
  末了,她提起口袋,举着糖人,走进漆黑的地铁站。
  收摊的大叔哼着歌,是叫不出名字的山歌小调,野蛮,苍茫,却有藏不住的欢喜。
  “回家咯!”
  “回家咯!”
  夏弥走向黑暗中匍匐的巨物。
  黄金童的光将她笼罩。
  夏弥举着糖人。
  像极了眼前的龙。
  “好久不见啦,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