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地鬼(下)(谢谢书友十里黄沙的打赏)

  当袁绍的信使快马加鞭赶到到渤海后,第二日,浩浩荡荡的大军便化成一股洪流从中驶出,缓缓朝着东南方移动。
  先是跨越了风萧萧兮易水,那里至今似还回荡着千古第一刺客荆轲的古典蓝调。
  又划过冀州低洼肥沃的平原。
  继续向东,终于来到一块河道交织如蛛网的土地。
  太古时期,此地唤作东夷。
  自从大禹氏治大水分九鼎后,便有了另一个新的名字。
  青州。
  惨绿色的洪流继续汹涌向南。
  它先是淌过了淇沟河,其河势上广下狭,宛若马脸,河畔芳草萋萋,野树林林。
  再逆着水流回溯到发源地。
  终于。
  它来到了此行的第一站,平原国。
  进入平原境内不久,前方便出现了一座土黄色的县城。
  那是平原国的般县。
  此时正值正午,从云端俯瞰,可见县城人声鼎沸,炊烟飘袅,一片百姓安恬的乐居风光。
  随着它兴奋地嘶吼声中,不久之后。
  便见县城被一片血色笼罩。
  惨叫声,哭喊声,杀戮声
  声声直入云霄
  早晨时还威严肃穆的县衙,如今却已经是一片狼藉。
  地面上尸横遍野,满目俱是残肢断首交织,在昏暗的暮色下,更显的凄厉可怖。
  此时的县衙大堂上,一群杀气腾腾的甲士正押着一群跪着的人。
  正是般县的官吏,豪族等。
  在无数的求饶和谄媚声中,一个将领正懒懒斜靠在县君的筵席上。
  那是一张老旧的坐毯。
  即便是半卧之姿,依旧让人一眼看出其身材壮阔,肩宽手长,虎背熊腰,本正是是骁勇壮士的体姿。
  只是将领一张太过消瘦的脸型,颇为破坏了其本该威武雄壮的体型。
  尤其是他还有一双太过狭长的眸子。
  于是威武成了凶虐,雄壮成了残忍。
  将领此时正慢条斯理地将县君的文书随手翻阅,嘴上则漫不经心地问道:
  “县君,祢衡人呢?”
  其声尖厉,犹如狼嚎般渗人。
  听到这话,被几个甲士强压着跪在地上的般县县君抬头看了看他,却并未直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叹了口气:
  “文将军,你是冀州的将官,却无故侵扰我青州,已是目无法纪,毫无纲常。”
  “入我县后,大肆烧掠,残杀百姓,更是十恶不赦。”
  “你此举此行,与贼寇何异?”
  “法纪、纲常?”
  将领嘲弄似地笑了笑,望向那个县君,不屑道:
  “难怪你活到这般年纪,苍鬓皓首还只是区区一个县令。”
  “如今的法纪,在兵强,在马壮,在刀剑。”
  随着一声声的厉喝,将军眼眸中隐隐有幽幽绿芒显现:“可不是在你这般腐儒的嘴里。”
  “你老了,不知天下大势。”
  “祢衡曾对吾主出言不敬,说出他的下落,本将可放你这老狗一条生路。”
  “你一进城,已对祢氏夷族了。”县君叹了口气:“如今祢家只剩这个年轻人了,他便偶有失言,袁公与将军,又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放过他吧,文将军,一个只懂杀掠而不知体恤百姓的军队,是不应该存在的。”
  “而一个心胸狭窄,不懂宽宏的领袖,也不可能赢得天下。”
  “老狗,竟如此聒噪!”文丑微眯双眼,露出杀意,森然道:
  “吾主岂是大耳贼那般假仁假义之辈,我看你是被他那套歪理蛊惑到失智了!”
  “最后提醒你,告诉本将祢衡的下落,尚可饶尔不死!”
  “否则“
  县君望着职位高他无数级,更掌握其生杀予夺的贵人,眼中没有惧怕,也没有愤怒,却有着莫明的怜悯:
  “你领军行事如此酷烈,他日恐有横祸。”
  “我虽然只是一个六百石的县令,但你既非平原郡守,又无当今天子的诏令。”
  “我便无需回答。”
  “看来你是真不怕死啊。”文丑突然笑了起来:“想不到这般小城还能有意外收获。”
  他突然站着身子,脸上带着怪异的神色踱步走下。
  那似乎是贪婪。
  直到走近县君身侧,文丑左看右看,对着老者打量半天,突然有些遗憾的摇头:“可惜就是老了点,只怕嚼头不够。”
  “老狗,你可知吗。”
  他蒲扇般的巨掌突然攥住了县君的脖颈,用力一拽,便将对方整张脸猛地扳起。
  同时间,文丑身子前倾,探头过去。
  狭长的凶目盯着对方平静的眼眸,舔了舔嘴:
  “本将最喜用你这等所谓忠臣义士的心肝下酒!”
  ……
  离县城还有几里地时,望着前方焰火冲霄,祢衡心中已隐隐有了不详的预感。
  他一脸焦急,连忙加快了步伐。
  随着每近一步,前方的火焰便越发鲜艳,滚滚的烟幕亦愈发奔腾。
  当祢衡再次来到县城时,曾经熟悉的城门,城墙,房屋,都已成了满地的瓦砾,残垣、断壁。
  扑鼻而来的腥臭味让他剧烈的咳嗽起来,随即又开始干呕。
  同时间,一张脸上更出现惊怒与迷惑。
  是谁干的?
  到底是谁?
  还有活人吗?
  他看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望着无数贪婪沸腾的火蛇,正将自己记忆中的县城老家一点点吞噬,满脑子都是问号。
  这时。
  远处突然有一个身体扭动了一下。
  轻微地声响惊醒了失神中的祢衡,他循声望去。
  却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正费力地从一堆尸山中缓缓爬出。
  祢衡面露惊喜之色,连忙跑了过去。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后,少年似乎终于缓过气来。
  问清原委后,祢衡沉默了半晌,缓缓站起。
  北方口音,官军打扮
  再结合对方一入县城便直奔自家的府邸而去。
  乡野少年不知对方来历,祢衡却已猜出来了。
  他痛苦地捂住脸,突然明白过来。
  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竟是因他而起。
  袁绍!
  不过对你有讥嘲之言,竟使你派军屠戮我般县近万乡民!
  便是因言获罪,又何至于此?
  绿色军服,那便是他的手下大将文丑了!
  祢衡在火的废墟前站了整整一夜。
  浑身呆立,眼眸里却始终沸腾着最炙热的火焰。
  当天色再次微蒙时,他终于动了。
  脸色的轻狂傲慢突然消敛,仿佛在一晚上便成熟了十岁。
  他缓缓拔出腰中长剑,再摊开自家的手掌。
  随即,猛地一削。
  喷洒而出的热血,浸染了脚下这片生养他的土地。
  “文丑。”
  “袁绍。”
  青年喃喃之余,声音虽轻,却包含着一股莫大的坚决。
  “此等深仇大恨。”
  “只能以尔等血来洗净!”
  ……
  另一边。
  刚完成一场杀戮盛宴的刽子手,此时已带着六千人马向着下一座城池奔赴。
  虽是武将,若非大战在即,文丑更喜欢乘车,而非骑马。
  他一边饮酒,一边缓缓将三件血淋淋的物件摊在方桌之上。
  并逐一开始以某种古怪的规律怪异不断摆放,翻转。
  第一道扭曲的血痕出现在了桌面。
  “乱丝无头?”
  文丑瞥了一眼,嘴角一抽:“我将险象环生?”
  他有些不爽地又拿起第二件,那是一颗人心。
  “虎落深坑”
  文丑嘿地一声冷哼:“凶多吉少?”
  第三道血痕出现后,文丑突地哈哈大笑起来,猛地拍案而起。
  “竟然是泽水困卦!”
  “有意思,嘿,真是有意思!”
  “我倒要看看,是尔绝灭俺的气数,还是吾夺走汝的性命!”
  他眯着眼,眸中绿芒大盛,语气阴森地对着未知的对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