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离开贺家祖宅,外面的细雪已经停下,刺骨的寒风刮久了就不觉得冷,只是身体四肢没了正常温度。邬垂溪脑子晕着跟贺云渐坐车回到另一处别墅宅院里,脸色苍白,头发又乱,外人看起来实在有点可怜。
  她踏入室内开始就颤抖着哭,手指倔强地揪着男人衣角:“云渐……你不是亲口承认喜欢我吗?留我在贺家好不好,我不会再跟你姑姑交好的,也不要名分。”
  贺云渐身子骨似受不了天寒地冻,出门一趟就连削瘦手背都是苍白的,接过管家递来的热茶,他端坐在软榻前,目光寂静地看着趴在他膝盖上哭的女人。
  邬垂溪是恨透了贺家所有人,唯独因爱,舍不得去恨这个薄情的男人。
  她不愿意成为贺云渐的过往云烟,含泪望着他苍白的面色:“我什么都不要,只想跟你一辈子……”
  “垂溪,一辈子比你想象中还要长。”贺云渐搁下茶杯,从裤袋里掏出白色手帕,温柔似水地将她脸蛋的泪痕擦干净,与平时那般无异样,薄唇溢出的每句话却刺入她的心脏:“我是喜欢你这副皮囊,但是你从一开始就信错了人,也爱错了人。”
  她在贺家选择把贺语柳当成撑腰的靠山,妄想着能被扶上位成为当家主母。
  贺云渐又怎么会让亲姑姑身边的人,留在枕边。
  只是邬垂溪想不通这点,嘴里发出啜泣声:“我不会听你姑姑的,跑去跟顾青雾分庭抗礼的……云渐,不要赶走我。”
  “别哭了,被你这样哭,我可受不了。”
  贺云渐从始至终都很耐心地给她擦眼泪,那双带一点媚的眼睛含着泪雾,显得格外犹我见怜。而邬垂溪还太年轻,只知道靠这张皮,却不知自己输在什么地方。
  越是别让她哭,心中委屈就止不住,泪水也实实的砸掉下来。
  邬垂溪伸手紧紧抱着贺云渐哭泣,脸蛋刚好贴紧他的脖侧,温度冷得她发抖,执意不放手:“你是喜欢我的……你承认了,你喜欢我。”
  贺云渐这人接触深了,才会发现他就像是温柔却致命的毒蛇,利用了你的价值,却还要给你编织一场美梦。他没有打破邬垂溪心中的那份执念,指腹在她乌黑的头发间滑过去,轻轻帮她梳理着:“我为你在纽约置办了一些房产,你想继续读书或者是工作,都会有秘书帮你铺好路,这一走,日后就别再来泗城了。”
  “云渐……”
  邬垂溪眼泪模糊到都快看不清这个男人了,不停地摇头,手指甚至去拽他的大衣纽扣:“你要了我吧,求你了……”
  这时,脚步声随着她的哭声响起,停在室外,是佟秘书:“贺总,喻小姐已经来了。”
  她是故意的,邬垂溪回头狠狠剜了佟秘书一眼。
  佟秘书跟邬垂溪向来不对付,唇角透着讽刺,表面上一副秉公办理的冷漠态度,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宽敞的室内:“喻小姐的行李箱,是搬到主卧去吗?”
  “嗯。”
  有时真是不闻旧人哭,只管新人笑。
  邬垂溪前脚被赶走,当天喻思情就光明正大入住了贺家别墅。
  佟秘书最喜欢看到这种下场,也故意把在外的喻思情给引到这里,只是先一步被邬垂溪眼角扫到,她心头恨,忽然抬手抱紧贺云渐的脖子,带着泪吻了上去。
  刹那间,室内静到无人呼吸一般。
  喻思情就面无表情地站在门侧,冷风一刮,将她乌黑的发丝吹乱了,视线被挡住许些,却能看清楚贺云渐跟邬垂溪接吻的画面,而出乎意料的是,她没有转身就走,安安静静看着。
  直到贺云渐将邬垂溪推开,温润含笑的眼底没有感情,比任何时候还要冷静:“垂溪,这样做就没意思了。”
  这一刻,邬垂溪是感觉不到他有一丝一毫喜欢自己的。
  唇颤的厉害,眼泪却硬生生憋住了。
  事到如今,贺语柳在贺家被架空,也没有人再给她撑腰,邬垂溪笑红了眼角,扶着膝盖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在经过门口时,停下了脚步一瞬。
  邬垂溪盯着喻思情这张清水寡淡的脸,眼中怨恨中掺杂着几分憎恶,声音轻到几乎耳语:“你永远不能名正言顺进贺家的门,他喜欢的是我,才会百般怜爱我,即便分开了,都不忘护我后半生衣食无忧,而你,只是贺云渐的泄欲工具……”
  下一秒。
  喻思情扬手一耳光招呼过去,打的狠,邬垂溪的脸浮现出五根纤细手指印,很快就红肿起来。
  她唇角轻扯出弯度,靠近一寸,姿态极为有恃无恐:“怜爱你吗?那你还不是照样被我打。邬垂溪……这贺家的水太深,让你走,是救你一命,年纪轻轻的,别不惜命。”
  邬垂溪气到浑身发抖,而从始至终,那个坐在软塌上喝热茶的男人,都没有要打断两人的意思。
  她输了男人,却不想输了场面,仰起红肿的脸,冷冷地讽刺回去:“喻思情,我就等着你被扫地出门的一天!”
  喻思情静站在原地,看着邬垂溪转身远去的身影,在一片残雪里极为狼狈。
  而她兜兜转转,还是进了这贺家的门。
  外面和室内形成了两个温度的世界,在喻思情走进去还没站稳,贺云渐就已经抓住她手,雪白腕骨是极瘦,两指就能掌握,还要收拢许些,他对这个寡淡的女人有占有欲,与欣赏邬垂溪娇媚的皮囊不同。
  是看一眼,就能硬到发疼,哪怕到他死前那一刻,都要残忍得到她。
  “梵梵昨晚一直粘着我找妈妈,晚饭想吃什么?我让秘书把孩子带来。”
  “我不挑食。”
  ~
  贺家祖宅那边。
  “所以……你大哥用梵梵拿捏住了喻思情的软肋,在你姑姑被架空后,就堂而皇之把人接进门。”
  顾青雾将碗里的胡萝卜挑出来不吃,注意力都在贺家八卦上,想知道后续,才赏脸搭理贺睢沉,催促着问他:“贺云渐真的恢复不了记忆吗?”
  贺睢沉又夹了一块胡萝卜到她碗里,低声道:“不许挑食。”
  她不吃,就不往下说。
  顾青雾只好咬了半口,眼神意示他继续。
  贺睢沉不紧不慢地往下说:“看命。”
  “那贺云渐到底对邬垂溪有没有动过心?”
  “邬垂溪是姑姑照着大哥审美千挑万选出来的,喻思情是他鬼迷心窍自己缠上……”贺睢沉说的话点到为止,结果显而易见,谁去谁留已经有了结局。
  顾青雾慢慢的想,慢慢的说:“爱情是最难掌控的,你大哥就算忘记当初是怎么爱喻思情到了豁出命,但是心底本能的情感骗不了人,借口找的再多,都是为了爱打掩护。”
  她不评价贺云渐这个人如何,只是觉得他日后不要后悔才好。
  而贺睢沉搁下筷子,手掌握住她的后背,语调很磁性且温柔说:“每个人追求的不一样……像我如今毕生所求的,只有你一人。”
  正说别人的事,真是不忘记见缝就插表忠心。
  顾青雾心底早没了气,表面上故意不说。
  吃了小半碗米饭,为了减肥拍戏就不愿意再进食,她单手托腮,看着贺睢沉动作优雅吃饭,等他视线追过来时,又佯装还没气消的移开。
  用过晚饭,贺睢沉先去书房见了族里的一些人。
  他这个族长当得谈不上清闲,忙时,顾青雾只能自个儿在祖宅闲逛着,偶尔,搬个软塌在庭院前看雪,旁边还有专门的管家给她端上热茶和甜点。
  顾青雾不是很习惯听人叫她族长夫人,时不时忘记应答。
  好在没人敢说她什么,都是恭敬地哄着。
  夜间,顾青雾抽空跟顾文翰打了个电话,临近年关,她今年照旧是不回顾家,但是破天荒的,她提出了春节会回去一趟。
  顾文翰近日被易小蓉的事缠身,正烦着,现在终于有了称心的事,态度好的不行:“春节回来也行,你奶奶年纪大了,一直都念着小辈们。”
  顾青雾轻轻嗯了声,又说:“我会带个人回顾家。”
  顾文翰忽然沉默下来,过半响才吭声:“沈星渡?”
  “不是。”
  “不是沈煜的儿子就好。”
  “……”
  “不是沈煜的儿子,也不是沈煜那老狗吧?”
  “……顾文翰,你有什么大病?”
  “顾错错,爸爸是怕你误入歧途……被老男人骗了。”
  顾青雾没搭理顾文翰自以为的用心良苦,直接挂断电话,见天色很晚,起身离开软塌回屋。
  当天晚上。
  她是缩在贺睢沉的臂弯里睡觉的,浅眠醒来,摸着黑解开他的睡袍,要将手心贴着男人胸膛前,感觉到他稳沉的心跳声才会觉得安心。
  “要喝水吗?”
  贺睢沉被她折腾醒来,低下头,视线凝视着她,感受着唇间的温度。
  顾青雾摇摇头,指尖一碰他胸膛线条分明的肌肉就蜷起来,勾着男人心,声音很轻:“过完年……跟我回一趟顾家见长辈吧,婚礼等我哪天官宣了再办,现在低调点。”
  这几日她纠结着婚礼的事,先前以为贺睢沉落魄了,先领证再说。
  如今他是贺家的族长,身份地位不同往日,怕老一辈会催着举办婚礼。
  顾青雾心里有打算,主动将脸蛋贴着他下颚:“为了我事业,就先委屈你了。”
  贺睢沉在昏暗的夜色里,悄然无声地亲吻着她,最后用被子紧紧裹住两人,手掌与她纤细的手指丝丝相扣,最后等顾青雾卷翘的睫毛上都带着泪点子,才退出她唇齿间,俯耳低语道:“不如这样……你拿一次影后,就奖励我一个孩子。”
  “贺睢沉,你也是有什么大病吗?”
  顾青雾才不要跳入他的温柔陷阱,她脑子清醒着,而贺睢沉也不过是开玩笑,手掌覆上她肚子,嗓音低低哑哑的笑:“我舍不得让你生太多,一个跟我们血脉相连的骨肉就够,最好是女儿。”
  顾青雾红唇似有似无碰他的嘴角,带着女人香,心眼很坏道:“唔……听说男人也可以做绝育手术的。”
  “这么狠心?”
  “谁让你是个大骗子,十句话里有一个字是真的,我都要感天动地了。”
  顾青雾长教训,不听他在床上的甜言蜜语,不过身体却遵从着本能,依偎在男人温暖怀里,凑到他耳边撒着娇,又叫哥哥,又叫族长的。
  心情好的时候,全天下的女人都没她会跟男人撒娇。
  贺睢沉下床去拿避孕的东西,折回时,掀开被子就往她这边来。
  红色的床幔低低垂垂飘着,隐约只能看见人影伏动,偶尔漏几声求饶的话,以及贺睢沉那从喉咙压抑出来的爱意:
  “青雾,我们以后一定会有非常隆重的婚礼,我爱你,我爱你……”
  ……
  经过这一夜夫妻吵架床尾和,顾青雾对贺睢沉博同情骗婚的事算翻篇了。
  她暂停工作的这段期间,都没有踏出贺家祖宅半步,一是没工作在身就懒得出门应酬,二是,今年的寒冬比去年要冷,大雪也是下个没完。
  她主演的《平乐传》有被提名,奈何落选,没有拿到最佳女主角。
  为此,骆原还特意打电话来安慰了半个小时:“没事,你现在还年轻……《平乐传》能入围已经很了不起,接下来《盛装》这部电影还是有希望的。”
  顾青雾耳朵都要听聋了,强调没被影响心情,奈何骆原不信:“我知道,你对奖杯有执念。”
  “……”
  顾青雾原本很好的心情,都被骆原那张嘴给说得低落两分。
  挂了电话,她起身去书房的方向。
  迎着雪还没进门,先看见贺睢沉一身白衣长裤站在红木书桌前,窗边悬挂的帘子半卷,有光线折射在宣纸上,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拿着笔,在纸上行云流水写下一行字。
  这半个月来。
  贺睢沉退隐到这个位置后,闲暇时都在修族谱,改上千条的家规。
  似乎比起贺家掌权人,族长这个身份跟适合他。
  有时候,顾青雾都会恍惚,仿佛看到了当年在南鸣寺里的那个隐世少年。
  而佛祖终究是善待他的,没有再让他被万重枷锁压一身。
  往后几十年人生,日日百无禁忌,日日平安。
  ……
  顾青雾没有进书房打扰他,转而站在院子里,欣赏着冬日的腊梅,看久了,直到身后伸来一双温暖的手,将她拥入怀里,温热熟悉的气息洒在耳边:“我在修缮家规时,发现有一条是除夕族长夫人要守岁给家中的人煮汤圆吃。”
  让顾青雾伺候人,简直是天方夜谭。
  所以他将这条家规划掉,改成了族长要给夫人煮一碗团团圆圆的桂花汤圆。
  顾青雾往他怀里依偎,用来避开冷冽的寒风,笑着将冰凉的手指往他脖子伸去。
  下一秒。
  纤弱的后背被压在了树上,厚厚的积雪也纷纷受惊似的落下,乌浓的长发和眼睫都是细碎的雪花,她倒吸口气,刚抬起头,就被贺睢沉给严严实实吻住了。
  雪是寒冷的,唯有他的薄唇是热。
  顾青雾闭上眼睛迎合,没一会儿腊梅枝叶的雪就掉光了,将她跟贺睢沉的头发都染白,两人亲够,抱着对视一笑,而她抬起白嫩指尖,拂去他修长脖侧领口的雪,红唇轻语:“哥哥,我们这样算不算白头偕老了?”
  贺睢沉将她拉入怀,用披在肩膀的大衣紧紧包裹着,对她如同稀世之宝般呵护疼爱,已经无法从骨子里剔除,以及对她的爱也是。
  “有生之年,哥哥爱你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