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医家与外丹术
“陛下，您的意思是……”余锐闻声知意，马上领会了他话里的提示。
“你当日所说的异火所在之处，现如今没有忘记吧？”秦昭笑道。
“臣自然不敢忘记。”余锐连忙回答道。
虽然先前秦昭并没有再跟他谈起过这件事，但他心思缜密，当然不会把此事放到一边，一直在心里默默思忖回忆。
而且梦中预见的事毕竟过于神异，他有时候也在想其中到底是真是假，一切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虽然这个世界有超凡力量存在，但并不存在鬼神之说，曾经的民间也都是邪神野祀，根本不被正统所认可。
更不用说现在这类祭祀已经被秦昭废除了。
余锐有时候日夜思量，也会对比当初梦中与现实情况，确认其中的准确性。
若非担心走漏消息，他甚至都会将地图画下来防止忘记。
所以，此刻回答完秦昭的问题之后，神色略微有些迟疑。
“有什么话直说便是。”秦昭看了他一眼说道。
“陛下，为何当时会有那种征兆，这是真实的？”
沉默片刻之后，秦昭点头确认道：“应该是真实的。”
君臣两人相处这么久，余锐的忠诚他自然不会怀疑，没必要隐瞒这方面的信息。
何况余锐本来心思不凡，说不定还能提出一些不错的想法。
再用不了半年就会起大战事，别说这些朝中重臣了，到时候普通人可能都会对这些隐秘知道一二。
便继续解释道：“沧澜界之外，还有众多世界存在，我人族现在也只是能在沧澜界中称王称霸。在沧澜之上，还有上界存在，每隔三百年就会派使者前来收割资源！”
余锐闻言，倏然抬头看向他，神色之中难掩惊骇。
“上界？！”
“是啊，上界。”秦昭轻叹一声。
“他们与我们的实力，可以说天地之差，随便下来一人都能横扫人族。
“你可知道，之所以曾经的沧澜修行法为何只能强身却无法延续寿命？
“又为何会有所谓的‘夏皇死而地分’的天降异金？
“甚至于无数年来，人族始终动荡不安，从未有过大一统王朝，都与此有关。”
余锐神色怔忪，感觉脑海有些发蒙。
“这个秘密，乃是澹台氏老祖发现。你当初应该也听说过，曾经我在边境抵御天降火雨。这所谓的‘火雨’天灾，就是上界压制沧澜界各族的手段。
“包括我们头顶这片天幕，都是虚假的！上界以星空监控各族，防止脱离他们的掌控。”
余锐嘴唇有些干涩，伸出舌尖轻轻舔舐着，“陛下，那我们该怎么办。”
秦昭双目紧盯着余锐，同时眉心竖纹之中隐约有流光闪过。
“两条路。第一，便是隐忍，继续曾经人族的战乱，一切以种族存续为重。
“第二，便是强大自身，我自然有手段加快人族发展，但是其中有种种风险。
“余锐，你来说说，应该怎么选择才是最好？”
这一瞬间，往昔画面在余锐心中闪过。
幼年时家里田产被豪强侵占，然而当时天下纷乱，规则无序，无人能够主持公道。
后来从军，战友相继死去，各国互相争斗不休，上级将领为了军功不择手段。
人族之内，战火纷飞，民不聊生……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沉默良久之后，他抬起头，神色坚定。
秦昭能看出来，这一番话出自真心。
“那就提前做好一切准备吧。”他笑了笑，拍拍余锐的肩膀。
“可是陛下，上界既然能降下天灾，又可以监控沧澜界。如今人族统一，他们不会提前降临吗？”
余锐有些担心。
虽然心中已有觉悟，但这并不意味着就要去送死。
“暂时倒是无妨，澹台氏老祖宗以性命为代价掩盖天机，如果不是特殊情况，上界在下个节点之前察觉不到。”
“还好。”余锐闻言松了口气。
“还好吗……”秦昭眼眸低垂，并未多发表评论。
若非忽然出现金乌之事，一切的确还算得上安稳。
可惜还是难免有意外发生。
不过他此时并没有向余锐多做解释，因为没有必要。
即使余锐此时再怎么修炼，也不可能在战争中起到太大的作用，让他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便足够了。
作为臣子，余锐有自己的责任。
但秦昭才是一国之君，他自己的责任无人能够替代，让手下各司其职是他应该做的。
晏青君、紫、玄甲军、晏青冥、澹台姐妹等人，才是接下来这次劫难中的关键。
“你下去吧，十日之后我们去取异火。”
“臣遵旨。”余锐躬身领命。
在此之前，他要先调兵前去探索异火所在之处。
那处地方人迹罕至，自然条件恶劣，秦昭肯定不会直接亲身赴险。
不过若非如此，也不可能这么久以来无人能够挖掘到异火所在。
至于最后的收取，恐怕需要他自己亲自去一趟才行
余锐离去之后，有禁军侍卫进来禀告，说是洛州和宁州的医家传人进京了，希望能见他一面。
听到这个消息，秦昭略微有些惊讶。
其实很早之前他就派过宣委会的人前去招揽各家人才。
尤其是医家这种名气较大的学派，他自然不会放过。
不过可能是理念原因，当时的医家并没有入朝为官的意思。
当然，对于夏皇传唤，那些人也不敢托大。
只是秦昭当时懒得勉强他们，反正有天下学宫藏书阁的各种典籍，自己培养相关人才也是一样，便略过了此事。
没想到现在那些人又转变了想法。
他略微思忖之后，便同意了这次见面的请求。
其实随着如今大夏的制度越发完善，百家学派之中也并非所有人都能随便见到秦昭。
天下承平日久，大夏国力飞速增强，朝廷的掌控力也与日俱增。
当今夏皇秦昭的手段天下读书人无人不知。
现在能有机会说上话的，首先得是各学派执掌者或声名显赫之辈，这是第一道门槛。
如果没什么名气人望的话，那么不好意思，去走基层渠道吧。
其次，与秦昭当初刚继位登基前后不同。
现在大夏官员体系健全，武将更是不缺，天下学宫中又有大量人才储备，还都是官方自己培养出来的，知根知底。
退一万步讲，后面还有科举作为后手，根本不缺招揽人才的手段。
他对那些民间读书人，已经不像过去那样渴求了。
不过这次却有些不一样。
首先，医家这一学派有些不同，他们并不讲究为官。
或者说，如今的医家并不追求这一点。
其实最初的各家学派，还是很有些治世理念的，想要一展才学，货与帝王家。
就连农家都有自己的一套政治理念，就能窥见一二了。
而医家作为一个大学派，更不可能落于人后。
数百年前，人族礼崩乐坏，古礼失传。加上连年战争，民不聊生，每个读书人都很有想法。
不过随着人族分分合合，直到现在真正统一，加上各学派数百年演变发展自身长处，心态也在逐渐发生转变。
有的求名，比如名家；有的逐利，比如杂家；还有些追求自己的理想，比如鬼谷、医家、澹台氏相师一脉等等，已经不再单纯从服务统治者的角度出发了。
像是医家，现在的理念就是治病救人，悬壶济世。
算得上是当代的理想主义者了。
所以秦昭对他们的目的还有些好奇。
无论怎么说，亲自聊一聊摸清他们的想法并无不可。
其次，有个人秦昭需要见上一面，那就是许仁。
直到现在，秦昭还犹然记得在造化榜报名之时，洛州医家传人许仁所提交的“外丹术”——
“外丹术！如今的修行之法，能强身健体，使人神清目明，却失之于杀气过重，常用于争一时长短；医家之法，能治病救人，却失之于对症下药，终无法固其根本；军阵军气之法，为我人族无上利器，却失之难度过大，非军神之资难以发挥全部力量。
“以上种种，皆为我人族独有特色，却都有其弊端。其中最关键的一点便是，人力终有穷，任凭才情盖世，也难逃光阴洗刷。
“我欲研发出一种凝练外丹之法，以特殊仙草灵药混杂，为人族子民固本培元，增长寿命。现今已小有所成，希望借此机会完成最后的关键几步。
“……”
这不能不说是个天才般的设想。
要知道如今大夏民间，并不知道关于修行法上的问题。能从其他方面找到延寿之道，甚至近乎于形成完整理论，说明此人绝非凡俗之辈。
而且，在幻境中的一番体会，更让他确认了这个“外丹术“的重要意义。
无论是《法家镇狱经》，还是《玄元一气真阳诀》，都不是能简单成就的。
前者看悟性，后者看根骨。
前者自不必说，没有大智慧的人，绝难更进一步。
就算是后者，虽然称得上按部就班，但真正想要有所成就也没那么容易。
错过了最佳的修炼阶段，或者在短时间内无法不断破境的话，根本走不到“炼精化气”那一步，更不用说秦昭最新完善的“炼气化神”了。
而这个“外丹术”，等于是延长了筑基时间，大大降低了修行门槛，在过渡期起到了极大作用。
此外，还有极为关键的一点。
外丹术能够与逆命蛊相结合，对于人族的军队，会有远超想象的提升效果。
这都需要医家之人进行深入研究。
之前看三榜报名时，秦昭也派人查过这许仁的底细，乃是洛州当代传人中的天才弟子。
即使此次许仁不来找他，等三榜真正公布之后，秦昭也会与此人接触交流一下。
现在既然他们“自投罗网”，别人无所谓，许仁肯定是不能放过的。
不过就算这样，秦昭也没打算让他做官。
如今制度确立，像六部之中的高位，即使秦昭也无法随手就给。
体制想要合理运行，就需要所有人遵守其中的规则，维护其中的规则。
破坏规则，对所有人都没好处。
而其中受损最大的，莫过于秦昭本人——因为他本就是体制正常运转的最大受益者。
短期的一时便利，与长期利益之间，他还是能分得清孰轻孰重的。
即使真要安排官位，也要走正规流程来。
另一方面，除了法家、儒家等治世学派，或是兵家这种特殊学派，医家、农家这类偏向于应用的学说，还是去做专业的事情更好一些。
就像是农学院那种，虽然挂在工部之下，其实本身没有什么权力，乃是下辖机构。
而宣委会则又有不同，它处于另一套体系之内，那便是内官，完全对秦昭负责。
包括京师情报府，包括羽林军，包括目前的内阁，都是这个性质。
不负责具体的管理事务，自然制度就相对宽松得多。
这些心思都是在他心中一闪而过，便没有继续细想。
现在知道这些医家人自己的想法才是关键。
移驾长安殿后，此时这里已经有一行七人在安静地等待，其中正有那位洛州医家的传人，许仁。
不过这次秦昭却不是单独面见这些医家之人，而是另外召来了内阁的公羊楷与匡休两人。
现在的内阁，成员还比较少，不过都是才学不俗的读书人，已经能帮他处理不少事务。
这次既然要见其他学派的学者，正是个检验双方成色的绝佳时机。
未来的内阁重要性很高。
既然废除了丞相与中书令这类官职，秦昭自然会做出相应弥补。
他要给天下读书人一个发声渠道，仅仅依靠六部尚书是不够的。而内阁，就是承担这个责任的一个设想。
今日让内阁之人与医家传人沟通，既能保持自身逼格，不轻易下场。
又能了解内阁这几人的倾向态度，以及当代医家的理念追求，可以说是一举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