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赶路

  翌日清晨。
  天空突然开始下雪了，不是那种洋洋洒洒、随风飘动的鹅毛雪花，而是飞快坠落的小粒冰晶。
  布莱恩皱了皱眉头，他能够感觉到白色的雾气不断从自己和坐骑的鼻孔中喷涌而出，于是他催马继续向前。
  因为对这个世界非常了解，他也从来不担心自己一个人在野外迷路。
  他一边走，一边回忆着威斯特王国地精荒原的轮廓形状，自己所处的位置，试图穿过的丛林密度，以及他可能经过的溪流的深度和宽度。
  他计算着路程，以及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到达的下一个可供避避雪的落脚点。
  以他现在的速度，在夜幕降临之前，可以到达三松树镇。
  想到这里，他顿时回想起这个小镇寒潮降临之际会举办的节庆和聚会。
  这让他不禁又回忆起柯尔妮公主陪自己在银月镇渡过的月之祭典。
  不得不承认，那是他在阿斯诺大陆过得最开心的一个夜晚。
  他至今还能印象深刻地让自己的脑海中浮现出一袭浅蓝色衣裙的柯尔妮公主的音容笑貌，那神采飞扬的风姿，以及绝美的面孔上舞动的火光，还有她熠熠生辉、随风飘浮的披散长发……
  心血来潮的布莱恩立刻在左腿上轻轻加力，撞了一下坐骑的身子。
  他那匹自未开化的自然位面「万兽园」召唤而至的灰色轻型马，颇具灵性地朝着他指引的方向疾驰。
  雪越下越急，如同细小的钢针刺入他暴露的皮肤。
  布莱恩戴上斗篷的兜帽，稍稍遮挡一下冰晶的袭击，马儿却不满地摇着头，皮肤不断抽动，就像夏日里被蚊虫滋扰时的样子。
  让他不得不为自己和坐骑撑起一道遮挡风雪的魔法屏障。
  享受魔法屏障保护的坐骑沿着荒原的道路一直向南奔驰下去。
  只见它向前伸长脖子，像布莱恩一样，享受着每一次跃离地面时那种兴奋与自由的感觉。
  松林模糊的轮廓随着疾驰的速度，逐渐出现在一人一马的视线内。
  再过不久，布莱恩就可以进入壁炉中火光腾跃的温暖酒馆，喝上一杯热酒。
  酒足饭饱之后，悠闲地躺在床上，获得充分的休息，第二天继续朝着血石双门要塞前进。
  马儿则可以被他的主人驱散，重新回归于万兽园温暖的怀抱，奔驰在广袤的平原上，享受谷物和野花在风中的勃勃生机。
  毕竟万兽园是一个体现了大自然的野性和美丽的位面，它代表的就是自然界的所有动物。
  当灰蒙蒙的天空渐渐暗去的时候，布莱恩终于到达了长着显眼松树的小镇。
  在风雪弥漫的旷野上，他马不停蹄地赶了一天的路，可谓是身心俱惫。
  这让他想起冒险者在酒馆中讲过的一个笑话：想要成为一名游历大陆的冒险者，除了具备强大的实力，还需要一副铁屁股。
  每一个刚入此行的冒险者，也包括布莱恩都深有体会。
  因为等你在马鞍上骑个三天三夜，沿路跑上一两百里，必要的话，还要穿过崎岖不平的荒郊野外，你就明白铁屁股的好处。
  当然啦，你不会一直坐在马鞍上，偶尔还要下马歇歇。毕竟人的耐力再好，马还是要休息的。但等你歇息完毕，爬回马鞍上时，你的屁股就会大喊：救命啊！要死了！
  虽然面对凛冽的风雪，布莱恩拥有魔法屏障的保护。
  但为了保持充沛的精力，去应对荒野上的各种突发状况，他也不可能让一个法术连续不断地持续一整天之久。
  这导致此时的他面孔已经被冷风吹得有点麻木了，一双戴着薄皮手套的手也好不了多少。
  他呼出一口白气，用稍显僵硬的双手攥紧缰绳，强迫自己的手指弯曲，与坐骑一同用力，冲入了这座畅通无阻的松间小镇。
  幸运女神眷顾了他。
  这座松间小镇非常热闹，还真如他想的那样，正在举办某种庆典。
  这是一个将存放纺织品和皮革制品的大仓库搬空货物后，临时改造的聚会场地。
  窗外寒风凛冽，冰雪飞溅，但是里面却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一名半精灵吟游诗人手指灵活地弹奏着乐器，欢快的音乐响彻屋宇。
  几个年轻的半身人大笑着跳起即兴的舞蹈，身姿灵活，动作滑稽，引人发笑。
  来自大陆各地的商人和冒险者聚集于此，都在为自己竟然能够在寒冷之夜参加这种热闹的聚会而感到庆幸。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和新出炉的面包的香气，所有人都坐在餐桌边享用着晚餐，一边唱着欢快的歌谣，一边举杯畅饮廉价的麦酒。
  布莱恩本以为这种热闹的氛围会持续到聚会结束，谁曾想却被一群冒险者和来自牧树人结社的德鲁伊打破了。
  事件的起因是一名喝得醉醺醺的冒险者吹嘘自己壮举，炫耀自己猎杀过的所有怪物，这其中包括罕见的光面狐猴、沙漠袋貂、短尾绒鼠、蒙面彩蛙……
  他的吹嘘刚好被一群以人类为主的牧树人结社的德鲁伊听到了。
  由于牧树人结社的德鲁伊为塔夏人的黑色大军肆虐过后的地精荒野的后续自然恢复，做出过巨大贡献。所以，这些隐居在小镇附近的德鲁伊也被邀请至此。
  他们全部穿着树叶编织的衣服，整个人的毛发也长得非常旺盛，看起来就好像树木的根须一样。
  他们的德鲁伊首领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戴着一个插着峥嵘鹿角的橡木头环，浓密的胡须垂至腰际，脖子上挂着一串懈寄生环，手持一根扭曲、多瘤的橡木法杖。
  虽然他看似苍老，但是却非常健康，面色红润、目光敏锐、身躯高大魁梧，站在人群里，就仿佛一颗挺拔的橡树，颇有一种压迫感。
  他望着一群冒险者，用一种发自内心的厌恶语气，痛斥道：
  “在我看来，你们这些冒险者，以谋杀为业，既野蛮又愚蠢，又令人厌恶。我们的世界需要平衡，谋杀世上的任何生物都会威胁到平衡，破坏平衡会导致物种灭绝，而我们都知道，物种灭绝会引发世界毁灭。”
  布莱恩饶有兴趣地观望着这场闹剧，隐约间却感觉到了这名德鲁伊首领时不时地朝自己这边飘来的疑惑目光。
  这让他意识到，对方很有可能是察觉到了自己自然属性的类神力气息。
  不过，他并未在意，也懒得理会和回应，只是老老实实地当一次吃瓜群众。
  “去你妈的德鲁伊理论！去你妈的破坏平衡！”
  正所谓酒状怂人胆，这名喝醉的冒险者不顾同伴的劝阻，甩开强行按在肩膀上的手，状着胆子，涨红着脸，愤怒地说出自己的看法：
  “也许你真的该亲眼见见被蝎尾狮、鹰身女妖吞掉孩子的母亲们，然后去告诉她们，你们应该为孩子的不幸而欢欣鼓舞，因为这让堕落的人类得到了拯救，他们为自然平衡做出了巨大的贡献，然后看看她们会怎么回答你。”
  “这么说，如果有怪物要吃我，我是不是该告诉它们自己喜欢怪物，说一直在保护它们，再确保没有哪个该死的冒险者会打扰它们的安宁。这样的话，那些怪物要是还敢把我开膛破肚，再吃下去的话，是不是就真的太忘恩负义了。”一名半精灵吟游诗人连忙跟着附和道。
  “我再重复一遍，这个世界需要平衡。自然的平衡！每个物种都有其天敌，天敌又另有天敌，这个道理同样适用于人类。你们这些冒险者所致力的事业是摧毁人类的天敌，但它反而会危及我们这个早已堕落的种族。
  你们不遵从自然规律，处处破坏平衡，于是得到了什么？熔炉的恶臭污染了空气，屠宰场和鞣革工坊污染了河流与溪水，森林不假思索地被砍伐……”
  德鲁伊首领不为所动，橡木法杖朝着地面猛地一砸，冷冷地审视着聚会中所有的冒险者和商人，义正言辞的道：
  “清醒过来吧，看看你们的周围吧，你们以捕杀濒危动物为生，虚荣地拿着战利品装饰自己：凶暴栗鼠毛皮的斗篷、火蜥蜴皮的高筒长靴、双足翼龙的皮甲、丰胸的鲸骨里衬…….这些全都是濒危物种，你们难道就不能穿猪皮和牛皮的鞋子，亚麻布和羊毛的衣服吗？”
  德鲁伊首领说完，敏锐的目光一个接着一个地评价着冒险者们的装备和商人的貂皮大衣，甚至还盯上了男爵夫人饱满的胸口，让她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连化身吃瓜群众的布莱恩也躺着中枪，被德鲁伊首领讽刺自己的剑鞘用的濒危的角飞龙皮，腰带是由二十年前就灭亡的眼镜凯门鳄的皮所制。
  事实上，这些制作材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真难为对方竟然能够一语点破。
  “去你妈的濒危物种！”
  喝醉的冒险者再次吼道：“你们这些蠢得像块木头的德鲁伊，说的好像如果老子用生亚麻当裤腰带，那些物种就会死而复生一样……”
  “你愚蠢的像块木头，所以肯定是个德鲁伊……”
  紧接着，半精灵吟游诗人唱起了一首对德鲁伊充满侮辱意味儿的歌谣，直接引发了一场冒险者与牧树人结社的德鲁伊们的混战。
  布莱恩自然没心情观看这场闹剧，连忙趁乱离去。
  第二天的旅行很平静，天气晴朗无云。
  布莱恩在晚上露营时，遇到了数量为50多只的座狼群，但是座狼的首领只是远远地看他一眼，便引颈长啸，领着自己的手下转身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第三天的傍晚下起了混合着冰粒的大雨。
  他在路上遇到一只肆虐村庄的狼人，收获200经验的同时，却耽搁了自己的行程。
  即将临近午夜，布莱恩才冒着大雨，赶到另一个小镇的落脚点。
  但是他非常生气，因为他在城门前浪费了太多时间，嗓子都快喊哑了，卫兵却可耻地睡着了。
  他暗自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去装一个体面人，直接利用法术翻过城墙，岂不是更省事。
  卫兵将城门打开的时候，显得极不情愿，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于是他不慌不忙地将离开金羽城时，柯尔妮公主交给自己的一张可以在整个威斯特王国畅通无阻的通行证，让卫兵仔细瞧了一眼。
  然后，他愉快地听到，小镇守城的指挥官被吓破胆的卫兵吵醒，指挥官开始一遍遍地对卫兵的母亲、祖母及曾祖母的问候增添丰富的细节。
  第四天，布莱恩大清早便骑马上路。
  他前往血石双门的路程是一条捷径，所以需要穿过布莱克特曼边缘地区的灰谷森林。
  灰谷森林是离群索居的木精灵的地盘，也是整个阿斯诺大陆唯一拥有木精灵族群的森林。
  由于木精灵拥有与生俱来的能够跟野兽沟通的能力，以至于附近还生活着许多木精灵游侠保护的野生动物。
  这些比精灵更强壮的、还被他们玩家戏称为‘精灵中的野蛮人’的木精灵，他们的村庄由一座座树屋构成，全部分布在灰谷森林深处。
  从踏入灰谷森林的那一刻起，布莱恩便遇到了许多野生动物。
  这里的野生动物，无论是灰熊和小老虎，还是花豹，一点都不害怕他。
  相反的还喜欢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直到即将走出自己领地范围，这才恋恋不舍地回头。
  有过一次穿梭灰谷森林经验的他非常清楚，这里的野生动物最不欢迎的就是人类，只要他们敢踏入此地半步，就会被直接激怒，疯狂地攻击闯入者，伴随而来的还有木精灵林间的利箭。
  威斯特王国附近的领主对于这处中立的禁地，也只是睁一只闭一只眼。
  因为前任试图占有灰谷森林的领主，被牧树人结社的德鲁伊们用召唤的风暴和闪电严厉地警告过，吓得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甚至在两年前，阿玛斯塔夏的黑色大军侵占威斯特王国的地精荒原时，都是远远地避开了这片森林。
  布莱恩还听亚尔曼讲述过，灰谷森林的木精灵在战争期间，与牧树人结社的德鲁伊们收纳过许多逃难至此的人类。
  其中无家可归的小孩儿在战争结束以后，又全部被牧树人结社的德鲁伊收养，为自己的结社组织增添新的血液。
  当初，布莱恩若不是仗着自己拥有精灵血统的身份，被一名木精灵指引，也不可能走出这座森林。
  夜幕降临，他找了个干净的地方扎营休息。
  穿过灰谷森林，就直接可以到达金羽城与血石双门要塞之间连接的一条最长的国王大道上。
  大概明天晚上就可以到达。
  “嘶！”
  布莱恩刚架起自己的小煮锅准备弄点吃的，一旁负责警惕的马匹便不安地躁动了起来。
  “呜……”
  紧接着，从密林内传来一声稚嫩的低吼，但是在布莱恩看来，这叫声更像是撒娇的呜咽。
  随着他目光向密林投去，两个圆滚滚的小家伙从灌木内钻了出来。
  这是两只幼年的小脑虎。
  这两个幼崽看起来一点都不怕生，瞪着琥珀色的眼睛，瞅了瞅旁边的马匹，接着迈动欢快的小短腿，晃着小尾巴，靠了过去。
  布莱恩笑着望向在自己身边蹭来蹭去的两个虎崽子。
  这让他突然回想起自己十年前，在巨龙之脊山脉救过的一只剑齿虎幼崽。
  如果不出意外，那只两三个月大的幼崽，在无依无靠的情况下，绝对会死在寒潮降临的山脉里。
  这让他不免有些惋惜，但这是大自然的生存法则，身为以剑齿虎为族徽的泰格瑞拉王室，是绝对不能干涉剑齿虎的生活。
  就在这时，他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抬头向密林深处望去。
  在离他不到二十步远，一颗杜松环绕的橡树后。
  一名手持弓箭的木精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边还有一只绷紧身体的斑斓猛虎。
  她的身材高挑修长，长着绿色的瞳孔和泛着淡淡绿芒的皮肤，脸上用胡桃汁画着条纹，衣服色彩斑斓，用棕绿相间的树叶与树皮拼合而成，这不但丝毫无损她优美的线条，更提供了有效的伪装。
  “Geddybvort！”
  一阵微风低语般的话语传来，对方说的是木族语，这种语言最擅长与自然盟友沟通。
  毫无疑问，她正在呼唤这两个小家伙回去。
  紧随而至的是木精灵身边那只猛虎带着责备的低吼。
  布莱恩朝密林中的木精灵点头致意，又揉了揉虎崽子的小脑袋。
  这两个小家伙恋恋不舍地跟着木精灵和猛虎，一起消失在森林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