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决定

  一道翠绿的光辉浮现。
  刹那间，枯萎的根茎和花瓣上浮现一道道充满生机的灵光，仿佛时光回溯般，颤抖着绽开朵朵娇艳的鲜花。
  坐在床榻上的柯尔妮公主双臂紧紧地抱着膝盖，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她惊得小嘴微张，半天合不拢。
  当她完全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大脑瞬间懵得嗡嗡作响。
  身体好似不受控制般地从床榻上爬起来，连地上毛绒绒的拖鞋也顾不得穿，就这么光着小脚，跌跌撞撞地朝着书桌走去。
  望着这位美丽的公主如此异常的举动，布莱恩的神色动容了一下。
  他之所以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在公主的心中增加几分好感，方便他去获得她的芳心。
  但是，他根本就没有预料，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份量竟然如此之重，让他有一种幸福来得太突然的感觉。
  毕竟两人当初相遇的时候，这位公主也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女孩儿而已，他以为十年时间早已冲淡了所有的回忆。
  看她失控的样子，布莱恩的心中不由浮过一抹愧疚。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静静地凝望着她的身影。
  柯尔妮公主走到书桌旁，她嘴角含着笑意，一声不响地翕动着嘴唇，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鸾尾花的花瓣，又弯下纤细的腰肢，轻嗅着醉人的甜蜜香味。
  这一束鸾尾花真漂亮！她不禁心想。
  绿油油的叶丛里夹杂着半蓝半绿的花苞，一层层的像一颗颗翡翠色的小珍珠，每朵鸾尾花有三片花瓣，每片花瓣都是水蓝色的‘椭圆’形，花的中心有一小撮淡黄色的花蕊，像一只美丽的蝴蝶，在微风中翩翩起舞。
  鸾尾花开了，他就会来找我，柯尔妮公主心想。
  有那么一瞬间，她脑海中让她魂牵梦绕的半精灵王子，开始与身后的布莱恩的身影开重合。
  直到此时，她方才意识到，自己为什么在他身上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为什么能够像第一次一样，仿佛不受控制般地向他倾诉自己的心声。
  她觉得自己真的太傻了，因为他们两个是如此的相似。
  他们都是半精灵，同样拥有一双闪亮的黑色眼睛，一头让她忍不住想要将其理顺的黑色头发，以及那种让她感觉到莫名的亲切感。
  如果说真的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曾经的半精灵王子那双时常露出忧郁迷茫的眼神，变成了她最喜欢的成熟和稳重。
  因为正是这自信的眼神，帮助她说服了她的国王父亲，让她摆脱了命运的安排，最终还让她永远记在心里，自始至终都无法忘怀。
  十年过去了……
  自己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儿成长为服从命运的尊贵公主，而他却抗拒命运逃离王宫，在朝不保夕的冒险生活中，成为了一名巫师。
  想到巫师，柯尔妮公主心中不由一紧，仿佛被瞬间泼了一盆彻骨的冷水般清醒了过来。
  是啊，他是一名巫师……她冷静地喃喃自语。
  随即目不转睛地凝望着眼前这束插在花瓶里的水蓝色鸾尾花。
  望着鸾尾花无风自动，摇曳着优美的姿态，柯尔妮公主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微笑。
  巫师是整个世界最神秘的施法者。
  他们精通伟大而卓越的魔法，这种充满艺术感的法术，总是能够创造出许许多多美丽而非凡的事物，更何况是让一束枯萎的鸾尾花重新绽放。
  这位好心的半精灵巫师，肯定为了安慰我才这么做的，柯尔妮公主咬了咬下唇，精致的脸颊上也浮现出病态的苍白。
  此时的她，突然感觉自己仿佛一个被戏耍的小丑，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善意的谎言固然美丽，但这美丽的谎言被拆穿的那一刻，就好似原本缝合好的伤口，再次被撕裂开来，发出比以往更甚的伤痛。
  可是她又有点不甘心，因为她知道自己的潜意识不会骗人，她能够明显感觉到两人之间的相同之处。
  柯尔妮公主的心砰砰乱跳，她像尊石雕，僵硬缓慢地转过身，艰难地抬起头，望向这位叫做布莱恩的半精灵，盯着那张让她失神的面孔，用一种急切的语气，试探性地轻声问道：“你真的是他吗？”
  当她说完这几个字的时候，顿时感觉浑身一松，仿佛沉重的巨石坠地般轻松。
  她水蓝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布莱恩，满是期待之色。
  “当然，柯尔妮公主。”
  布莱恩神色一怔，顿时猜透了这位公主复杂的心思，他迎上她期待的目光，走到她的身前，用轻柔的语气说道：
  “你难道忘记我跟你讲过的一句话了？鸾尾花是光明与自由的象征，这就好似，前途是光明的，道路却总是曲折的，为了心中的梦想与自由，就必须无惧人生的各种艰难险阻。”
  听到熟悉的话语，柯尔妮公主的脑海中再次回想起对方临别前送给自己花束的场景，那逐渐模糊的身影，也彻底重合到了一起。
  她想起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他说他喜欢鸾尾花的素雅大方，就像生活一样，删繁就简，撤掉多余的部分，生活中也就少许多不必要的烦恼。
  因为生活如同椅子，坐上庸俗和卑劣，就坐不下伟大和崇高，坐上虚伪和暴戾，就坐不下纯真和善良，坐上冷酷和自私，就坐不下爱心和热情……
  “那……我以后该怎么称呼你？”
  不知为何，柯尔妮公主本应涌动的情绪，骤然间变得非常冷静，这让她可以轻而易举地放缓自己说话的语气，问出一句没头脑的话语。
  她回想起自己最无助的时候出现的那道身影。
  如今，再次陷入孤独无助之时，就如同自己憧憬的那般，这道让她魂牵梦萦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柯尔妮公主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扩展了。
  像宁静的清晨，在她心中也充满了细声蜜语，像窗外池塘里活动的小动物，无数仿徨的情感都突然在她心中蠕动起来，更像是有一种吸引力把她和这充满生命的诗境融合在一起。
  在这万物苏醒的清晨，她感到神秘的东西在颤栗，不可捉摸的希望在悸动，甚至还感觉到一种幸福的气息在心底荡漾。
  于是她不由自主地开始幻想起自己从未接触到的爱情。
  这应该就是爱情吧，她不禁心想。
  “就叫我布莱恩吧，我已经习惯了。”布莱恩看着她微微一笑，不假思索的说道。
  柯尔妮公主点点头，随即望着他抿嘴轻笑。
  得到心中的答案，让她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
  正如他刚刚所说的那般，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那种不期而遇的惊喜，而她就遇到了这种令她心底打颤的惊喜。
  她感觉到一股激动之流从柔软的地毯源源不断地进入她裸露的小脚，上升到小腹，接着像甜美的蜂蜜那样涌进胸口、喉咙，从嘴角溢出，转化成一种最为甜美的笑，展现在他的眼前。
  迎上那灵动活泼的微笑，布莱恩不由一怔，他发现那双令他熟悉的水蓝色眼睛瞬间驱散了娇弱，变得明媚动人，并深深地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紧接着，他注意到柯尔妮公主突然鼓起勇气踮着脚尖，将那张苍白中泛着红晕的脸颊向他身边凑去。
  就当他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公主穿着雪白睡袍的身子如同吃满了风力的白帆，急速地向他撞来，让两人温柔地撞到了一起。
  软玉温香满怀，一股股热烘烘的气息吹拂着他的脸庞，涌遍全身。
  布莱恩明显感觉到柯尔妮公主薄衣内令他意动的火热娇躯，以及她的发丝、面庞、肩旁、胸脯上，向他散发出的一种令人迷醉的气息，以及一种他从未领略过的幽香。
  不知为何，这种陶醉的气息，让他的头猛地感到一丝晕眩，并且一向理智的他，也奇怪地知道自己失去了知觉。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一个问题。
  饶是两世为人的他，竟然从来都没有品尝过来自爱情的甜蜜，以至于在毫无征兆地降临时，让他变得有点不知所措，完全没有当初面对树精少女时那般轻松自如。
  他迟疑一下，笨拙地挪动双臂，轻轻揽住，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温柔地隔着薄薄的睡袍来回摩擦着她柔软的娇躯。
  沉浸于美好之中的布莱恩，眼角余光察觉到一双深情火热的目光，正在扫视自己的脸庞，他下意识地躲闪开来。
  因为他能够感觉到公主的真心实意，所以他觉得心中很是愧疚。
  毕竟他选择追求这位美丽公主的动机，无非就是看上了她的天赋，以及她的身份，而不是她的心。
  而且她的投怀送抱，更像是一种在绝望无助下找到的一丝曙光，只想把他紧紧地抓在手中。
  倘若柯尔妮的父亲没有对她逼婚，让她没有任何退路，她也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对自己迸发出如此强烈的情感。
  这让他觉得自己有点趁虚而入的感觉。
  扣心自问。
  如果不是柯尔妮公主的天界血统和觉醒的天佑术士，布莱恩非常肯定地认为，自己绝不会对她如此上心。
  正因为如此，面对公主的深情凝望，他在不知所措的同时，心中也充满了愧疚。
  想起自己曾经扬言最讨厌虚伪、双标之人，可笑的是，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逐渐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
  布莱恩在心底轻轻一叹，立即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坚定自己的内心，不至于让其再次迷失。
  他心里明白，若是这位公主愿意跟着自己，那么他就必须真心实意地对她，而不是仅仅只为了她的天赋和势力。
  毕竟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面对如此优秀的女孩儿，如果他不去选择主动追求，难不成还要便宜给其他人，这肯定是他不愿看到的。
  柯尔妮公主自然不知布莱恩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她只是将自己的脑袋靠在他的胸膛上，倾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呼吸，轻悠悠地说道：“…布莱恩，你是专程来这里救我的吗？”
  “没错。”布莱恩伸手抚了抚她柔软的长发，“当我听说你被魔鬼诅咒陷入沉睡，便动身赶了过来。”
  事实上，他之所以知道公主的状况，主要是从史威特公爵口中得知的。
  虽然救治公主是他跟史威特公爵之间的一场交易，但布莱恩也承认，即使没有这场交易，在他听说了公主的状况之后，同样也会前往金羽城救治。
  这其中，除了可以获得救治的报酬，也掺杂着两人曾经相识过一场的关系。
  所以，他可以心安理得地说出这句话。
  想到这里，他又意识到一个阻在两人之间的问题。
  于是双手轻按柯尔妮公主的肩膀，将她从怀里扶出来。
  然后当着这位红晕满面的公主，把她从睡袍中裸露的香肩和胸口的雪白遮好。
  这才神色认真地注视着她羞涩的面孔，直白地问道：“柯尔妮公主，你真的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我……”柯尔妮公主刚准备脱口而出，又立即意识到了什么，随即顿了顿，盯着自己的脚尖，犹豫道：“我当然愿意，可是……”
  她没有说出口，只是抬起头，将满含期待的目光望向布莱恩。
  因为她知道他明白自己的意思。
  毕竟她是威斯特王国唯一的继承人，为了王国的未来，她的婚姻根本无法由自己做主，这是她的责任与义务。
  如果他是真心喜欢自己，就一定会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布莱恩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他微微一笑，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这才皱着眉头开始思考。
  过了一会儿，他迎上那双蓄满期待的目光，“我这里有两个办法。”
  “什么办法？”柯尔妮公主看到他信心十足的样子，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又连忙追问道。
  “那我就先说一下最简单的方法。”布莱恩直接说道：
  “第一个方法就是我想办法带着你离开王宫，我们两个一起外出一段时间再回来，到时候你的父亲应该会改变想法。”
  由于柯尔妮公主觉醒的是天佑术士职业，如果他跟在自己身边，可以协助她，把她的职业特性彻底开发出来。
  这样的话，她就可以尽快掌握自己的能力，让实力快速提升起来，不至于荒废了自己的天赋。
  而且，通过他对老国王的了解，他相信时间一定能够改变一切。
  至于所谓的政治联盟，布莱恩更不在乎，因为只要给他一两年的时间成长，大陆的任何王国，他都不会放在眼里。
  “布莱恩，对不起。”
  柯尔妮公主主动拉住布莱恩的手，微微摇头，“其实，我非常愿意跟你一起外出。但是我没有你那么幸运，上面还有两个哥哥，我的父亲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也是唯一的继承人，所以跟你一起逃离王宫，是一种非常自私的做法，请原谅我的倔强。”
  听柯尔妮公主这么一说，布莱恩顿时觉得，自己这个类似先上车后买票的办法，的确有点自私和欠考虑。
  同时，内心也对这位如此识得大体的公主感到欣慰。
  “非常抱歉，柯尔妮公主，我不该这么想。”
  他拍了拍她柔软的小手，将她垂在额前的一缕发丝拂到耳后，安慰道：
  “既然如此，那就使用第二个办法。这个方法对你来说，没有任何为难，你什么都不用管，也不用做，只需养好自己的身体，一切让我来安排。”
  “你打算做什么？”柯尔妮公主不由握紧布莱恩的手，不解地询问道。
  “我……我会想办法，让你的父亲同意我们的婚事。”布莱恩想了想，选择如实说道。
  让父亲同意我们的婚事？
  听到这句熟悉的话语，柯尔妮公主再次想起十年前两人之间的小秘密，想起布莱恩拉着自己的小手来到自己父亲面前，如何说服他的场景。
  这让她心中充满了欣喜，可是她又隐隐感觉到，这件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她不由担心地望着布莱恩。
  毕竟在世人眼中，他就是一个不愿娶自己，而逃婚的王子。
  感受到柯尔妮的目光，布莱恩对其微微摇头，又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看她平静下来之后，心中开始盘算着该如何去做。
  正如柯尔妮公主担忧的那般，仅凭他一人，的确无法让这位注重政治联盟的老国王，答应自己跟她的婚事。
  况且，他还有逃婚这个黑历史。
  不过，这对他来说，也并不是没有任何办法。
  至少，他就想到一个不错的尝试，并打算立即付诸于行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