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油画

  太阳终于躲到遥远的山脉之后，天空被夕阳的余晖渲染成宝石般的紫色，仆人们悄悄的走进来，点燃老国王房间的炉火。
  火焰只是静静地燃烧着，仿佛国王在朝堂上对大臣们的训斥之后，保持的那种难得的宁静氛围。
  布莱恩坐在一张不太舒服的扶手椅上，他的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外表依旧保持着一贯的冷静，只有闪烁在双眼中的亮光揭露了他内心的秘密。
  他不动神色地环顾四周，这个安静的房间内连他一起只有三人。
  老国王疲惫而痛苦的身子靠在一张黑木雕成的椅子上，两脚伸到点燃的火炉旁取暖，莫瑞勒巫师坐在他的旁边，闪烁着智慧光辉的眼睛始终都在留意着国王的一举一动。
  最终，布莱恩将饶有兴趣的目光，停留在了一只靠在火炉旁的墙根儿下取暖的橘猫身上。
  这只胖乎乎的橘猫将上半身贴在被火光映得通红的墙壁上。
  两条后腿懒散地摊在地毯上，把那圆滚滚地仿佛皮球一样的肚子全部呈现在温暖的火光里，随着肚皮上下起伏，好似轻轻跃动的火焰。
  它的一只前爪人性化地搭在肚皮上，另一只爪子则支撑着毛绒绒的兽皮地毯，仿佛在为它随时都会歪到在地的肉球充当一根支柱。
  他发现，这只胖乎乎的橘猫那‘优雅’的坐姿，让他联想到了坐在铁王座上的国王。
  最让布莱恩感到意外的是。
  他竟然真的从这只又矮又胖的橘猫的那张神似生无可恋的小脸上，读懂了它想表达的意思：
  喵生啊，寂寞如雪……江山啊，朕不要也罢…….
  ……好吧。
  其实并不是他真的读懂了这只橘猫的真实想法，而是看到这团肉球的坐姿和表情，脑海中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这么一段有趣的话语。
  此时，这只橘猫似乎已经察觉到了自己成为某人目光的焦点。
  它睁开琥珀色的眼睛，抬起脑袋，轻蔑地看布莱恩一眼，随即抬起一条后腿，然后伸长脖子，想要低头舔起自己的屁股。
  在布莱恩看来，它胖得根本就没有脖子，以至于它的圆滚滚的脑袋连后腿都够不到。
  都说猫咪是液体动物，但布莱恩敢拿自己的所有财产打赌，这只橘猫就是一个肉乎乎的皮球，还是只要随便踢上一脚，就仿佛能够滚出去很远的那种。
  即使在现实世界，他也没有见到过这么胖的猫咪，他只能在心里暗自感叹：不愧是‘大橘为重’。
  “布莱恩先生。”老国王打破了沉默，他浑浊的双眼望向对自己保持着一段距离的布莱恩，温和一笑，伸手招呼道：
  “请靠过来一点，这里不是朝堂，不要那么拘谨，放松点儿，要不然我们根本无法愉快的交流。”
  布莱恩尚未开口，墙根儿的橘猫倒是率先回应了国王的话语。
  它肚皮贴着兽毯，迈起四条小短腿儿，晃悠儿到国王的身旁，亲昵地用脑袋蹭着他的小腿肚。
  等到国王伸手回应着抚摸它的毛发时，橘猫立即弓起背脊，发出呼噜声，看似是在示好，但实际上却是在暗示老国王快点让出扶手椅。
  “需要喝点什么吗？”老王国看到已经坐在自己身旁的布莱恩，开口道，然后伸手摸着橘猫的脑袋，猫咪舒服地放弃了对老国王的暗示，转而打算将他的扶手椅占为己有。
  “什么都不需要，陛下。”布莱恩望着国王慈和的面孔，不知为何，他淡定的神情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局促。
  虽然他并不禁止自己饮酒，但是现在的他，脑海中一直充斥着如何完美地解救公主的想法，所以他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以免被酒精麻痹了自己的神经。
  “好吧。”看到布莱恩拒绝自己的好意，老国王轻哼了一声，一边抚摸着自己的橘猫，一边对莫瑞勒道：
  “老巫师，拜托你，再给我来一瓶调配的曼德拉酒，我的心难受得很，需要缓解一下。”
  曼德拉酒？
  布莱恩惊讶地望国王一眼。
  与其说是酒，还不如称之为兴奋性饮料更为合适。
  这是一种炼金术师们利用曼陀罗花的根茎提炼的蒸馏液，再添加上颠茄和发酵过的淀粉浆炼制而成的兴奋性美酒。
  虽然对于缓解疲惫和痛苦拥有非常不错的作用，但长期饮用，对身体的健康也有很大的危害。
  老巫师莫瑞勒苍老的面容闪过一丝迟疑，最终还是挥了挥宽大的衣袖，一小瓶用玻璃瓶盛装的曼德拉酒从房间的酒柜里飞出来，落入国王的掌心。
  老国王迫不及待地拧开瓶塞，痛饮一口。
  一阵令他振奋的暖意在胃里弥漫开来，他紧锁的眉头也随之舒展，终于显露出了他鼻梁顶部那道慑人的褶皱。
  “陛下，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了解一下您的身体状况。”望着老国王的面容在炉火的照映下，变得红光满面，布莱恩开口道。
  “我的身体状况？”老国王摸了摸跳到自己膝头准备酣睡的橘猫，发出疑问。
  “没错。”布莱恩神色平静的说道：“我怀疑您的身体很有可能与公主的沉睡有关，所以我想详细地了解一下，这样更有助于我唤醒公主。”
  莫瑞勒巫师诧异地看布莱恩一眼。
  望着他平静而从容的面孔，他知道对方并不像说谎的样子。
  于是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灰白的胡须，竖起耳朵，认真倾听对方接下来的话语。
  “好吧。”国王脸上显露的表情就好似一阵剧痛突然袭来一般，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心有余悸的说道：“我想你猜得应该没错，我的这种症状就是我的孩子沉睡时才出现的。
  说来也奇怪，每当我进入她的房间，这种疼痛就随之而来，就像一只螃蟹在我的肚子里夹来夹去，它们锐利的钳子，日夜不休地夹个不停，只有喝了老巫师调制的曼德拉酒，这种症状才会慢慢缓和。”
  “其实我也怀疑过国王陛下的病情与公主有关。”莫瑞勒巫师接着补充道：“但始终查不出真正的原因所在。只能时刻提醒我们倔强的国王，尽量不要查看公主的身体状况。”
  布莱恩听完两人的讲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道：“陛下的这种症状，在我看来，的确出自柯尔妮公主的原因。”
  “那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吗？”莫瑞勒巫师好奇的询问道。
  “是金狮鹫王室的天界血脉。”布莱恩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说道：“莫瑞勒巫师，对于柯尔妮公主的状况，我想你应该是最清楚不过的，肯定也猜出公主是因血脉觉醒所致。”
  看到老巫师下意识地点头，他又继续道：“但是你并不知道的是，公主之所以会因为的血脉觉醒沉睡，主要就是因为她的血脉能量过于强大，导致后继之力不足，必须借助外界的力量推她一把，才能够彻底完成这种觉醒的仪式。”
  “那国王的病情又是因何而起？”莫瑞勒巫师再次发问。
  经过布莱恩这么一说，他心中隐隐猜出了大概的原因。
  但他并不敢保证自己的猜测就一定是对的，这才想向眼前这位年轻的半精灵证实一下自己的想法。
  “正因为柯尔妮公主觉醒天界血脉的后劲不足，致使她的身体产生了本能地反应，想要自主地去吸收外界与自身血脉相同的能量。”布莱恩神情严肃地望着正在撸猫的国王，说道：
  “陛下体内的天界血脉虽然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淡薄到毫不起眼的地步，但当你接近公主的一定范围时，依然会因为你们之间的关系，引起了血脉共鸣，想要自主地将这种淡薄的血脉能量彻底吸收。所以您的身体才会变成这个样子，若是您不听劝告，一直这么倔强下去的话……”
  布莱恩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知道作为当事人的国王，肯定能够理解他的意思。
  “那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莫瑞勒巫师看了看国王，明显迟疑一下，这才开口道：“想要让公主苏醒，只需找到足够多的与她血脉相同……”
  “莫瑞勒巫师！”
  布莱恩冷冷地打断了他骇人的猜测，“请不要将邪恶巫师的行径与我联系到一起，你这是在侮辱我的职业守则。”
  他说话的语气惊到了打算酣睡的橘猫，这只肉乎乎的猫咪从国王的膝盖上抬起脑袋，喉咙里发出呼噜声，不满地望着布莱恩。
  “非常抱歉，我不该往那方面想。”老巫师歉意地看布莱恩一眼。
  不知为何，活了一大把年纪的他，在看到这位年轻的半精灵那双冷若寒潭的双目时，内心竟然升起了一丝畏惧。
  这种感觉像极了他幼年时期，在巫师之城恐惧自己导师的样子。
  好在只是一闪而逝，他很快便恢复了从容的态势。
  布莱恩缓了缓神色，望向年迈的国王，提醒道：
  “我这么说的目的，只是为了告诫国王陛下，在我准备救治公主这段时间内，不要随意接近公主的房间。因为这很有可能导致公主在沉睡期间，发生血脉素乱的危险，这样的话，救治公主的难度也将因此加剧。”
  “布莱恩先生请尽管放心，在我的孩子尚未苏醒的这段时间，我绝不踏入她的房间半步。”老国王神色中浮过一抹尴尬，然后用苍老的声音向他保证道。
  因为他能够感觉到，从看到这位半精灵冒险者的那一刻起，直到现在，对方所展现出来的专业态度，让他产生了一种盲目的自信，认为他真的能够拯救自己的孩子。
  “那我就放心了。”布莱恩点点头，继续道：
  “既然如此，我现在想了解一下柯尔妮公主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陷入沉睡的。国王陛下，我需要知道实情，千万不要用坊间流传的谣言来糊弄我。”
  老国王抚摸着不知何时已经跑到怀里的橘猫，望着身旁的巫师。
  “我们本来也没有打算隐瞒的意思。”莫瑞勒巫师说道：“事实上，公主之所以沉睡，主要是因为一幅被她无意中打开的魔画。”
  “魔画？”布莱恩神色一怔，斟酌片刻，问道：“那副魔画在什么地方？”
  “已经提前准备好了。”莫瑞勒巫师意念一动，一幅被卷起来的油画出现在他手中。
  不过，他并没有第一时间交给布莱恩，而是神情凝重地发出警告：“布莱恩，这幅魔画中似乎蕴含着某种邪恶的力量，如果没什么必要的话，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随便打开。”
  “那倒没事，我先看一下吧。”布莱恩看到老巫师郑重的样子，他想了想，还是谨慎地说道。
  随后直接将油画接到手中。
  布莱恩望着油画，在暗自提高警惕的同时，又为自己套了一个「防护邪恶」法术，这才拆开油画的系绳，小心翼翼地将其摊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