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好买卖!
这些大船之上,挂着“大夏西南转运司衙门”的旗帜,显露出船队的身份。
船队中央的主船之上,钟子濯站在甲板之上,神情有些沉重地看向头顶夜空。
剧孟怀抱长剑,走到他的身旁,闷声道:
“你在想什么?”
钟子濯被突然出声的剧孟吓了一个激灵,差点没蹦起来。待看到是剧孟之后,他这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
“走路能不能有点声儿?”
剧孟扭头看向钟子濯,神情平淡,似是毫不在意,然后又重复道:
“你刚刚在想什么?”
钟子濯一愣,旋即随口道:
“没什么,就发个呆……”
剧孟见状,毫不客气地打断道:
“此前运送物资,停靠江阳郡之时,你见到了当地百姓因为缺少物资米粮,在瘟疫之下死伤无数的模样。所以你现在,是心软了吗!”
钟子濯笑了笑,刚想要说些俏皮话缓解一下气氛。
但当他看到剧孟严肃无比的神色,以及他浑身隐而欲发的凌厉剑气之时,顿时神情一滞。
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凝固了起来。
剧孟紧了紧手中的长剑,紧紧盯着钟子濯,冷声道:
“我等共事了一些时日,相互之间也算有了情谊,莫怪我没有先提醒你。你是我尚虞备用处的翊卫使,听命的是我大云的皇帝陛下。你同情百姓所遭受的苦难,心生怜悯也就罢了。但若是因为别的什么念头,而生出异心,便莫要怪我动用家法,清理门户了!”
钟子濯是夏国人,当初是因为落在了萧承手中,经不住拷打交代了不少事情,被萧承半是逼迫,半是利诱的让他加入了粘杆处,为云国效力。
对于这样一个人,剧孟之所以在他身边,便是要时常防备着,以免他哪天又玩个“弃暗投明”!
面对剧孟的冷厉眼神,钟子濯心头打鼓,讪笑着想要为自己辩解。
但每次他的话刚到嘴边,注意到剧孟眼底的杀意,他又只能生生咽下去。
毕竟这个时候胡说八道瞎扯淡,是真的有可能被怀疑别有用心,而被剧孟“清理门户”的!
钟子濯无奈地低下头去,轻叹一声,声音略带低沉道:
“转运司衙门此前得到的消息,朝廷……夏国朝廷运来的粮草,因难民作乱,被堵在了路上,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够送来。我本是夏国人,见百姓因缺少物资而动了恻隐之心,并非什么冒犯家法的大错吧……”
剧孟闻言,看着钟子濯,然后点了点头道:
“只是先提醒你一句罢了,也不要想太多!”
怎么可能不想太多?
夏国朝堂运送的粮草物资被拦住,西南六郡府库更是不用指望了,如今唯一能够获得大量物资粮草的地方,也就是云国这边了。
可就是这样一条渠道,还被钟子濯此前送到中庆城的情报,给毁去了!
饶是钟子濯平日里再没心没肺,表现得再没节操,只要想到无数夏国百姓因为自己失去了活下去的机会,此时他也不免生出一丝愧疚懊悔的心思。
看着钟子濯并非毫无底线的模样,剧孟倒是对他微微有了些改观,眼中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语气软了下来,安抚道:
“百姓的确无辜,之后我会领尚虞备用处的人手助你,使夏国粮草尽快送达的!”
钟子濯勉强一笑,没有回话。
而就在这个时候,剧孟却是忽然定定地看向远处,眉头微微皱起。
“还有人!”
钟子濯闻言顿时一愣,旋即扭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便见不远处江边码头之上,无数火把排做长龙,静静地伏在江边。
借着月色与火光,还隐约可以看见,无数满是物资的车辆停在那边,似是早就恭候多时,
二人见此情景,顿时一滞,下意识地对视一眼。
按理说,中庆城那边早就收到情报了,这才本该是空跑一趟,然后回去禀报岐王便是了。
怎么如今一看,好像和预想的不太一样呢?
钟子濯眼睛一亮,又看向一旁的剧孟,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咱们还去不去了?”
剧孟眉头微微一皱,道:
“我也不知道,陛下那边,应该收到我的密信了才是,为何……”
说到这里,他又看了看一旁的钟子濯,注意到他眼中的欣喜之色,嘴上一滞,顿了一会儿,方才道:
“既然都送来了,自然要带回去!要不然岐王知道了,不可能不怀疑的。”
闻言,钟子濯顿时一喜,当即喝道:
“好,速速靠岸!”
一声令下,船队当即朝那临时码头驶去。
还不待船只停稳,钟子濯便迫不及待地乘坐小舟来岸边。
但当跟在他身后的剧孟,见到商队为首之人的时候,却是忍不住一愣。
钟子濯此时,也有些疑惑。因为眼前站在他面前的这位眼中时不时闪过精明之色的年轻男子,却并非是此前与他交接数次的葛朱掌柜。
此时夜色深重,沈万三没有注意到钟子濯身后的剧孟,只是在看到为首的钟子濯之后,当即跨步上前,对着他拱手道:
“在下沈氏商行沈万三,见过转运使钟大人!”
钟子濯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拱手回礼,然后忍不住问道:
“原是沈老板啊……不知葛掌柜今日,怎么不曾到来?”
沈万三闻言,轻笑一声,道:
“葛掌柜现在有点忙,只怕日后都来不了了。今后买卖交接之事,全由我与大人联系!”
嗯,是有点忙,忙着被东厂番子拷打逼问。
这与夏国暗中交易的一众细节,也是之前葛朱没熬得过拷打,交代出来的。
钟子濯看着眼前的沈万三,只觉得有些不对劲。
而就在这个时候,剧孟轻咳一声,顿时将二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剧孟此前在中庆城中当差,时常随侍萧承身边。旁人或许没见过他,但受萧承接见过数次的沈万三,却是见过剧孟数次。
看到剧孟的面孔同时,沈万三先是一愣,旋即故作不在意的模样,立刻移开视线,开口道:
“钟大人,我手中如今已有近百万石粮草,不知岐王殿下,可否吞得下?”
钟子濯闻言,当即拍着胸脯,道:
“自是不用担心!有多少,我家殿下就能吃下多少!”
沈万三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呵呵笑道:
“量大,这价格方面,也是需要贵上两成的……”
“也没有问题!”钟子濯毫不犹豫地承诺道。
在他看来,这情报都已经送到了中庆城,这暗中的买卖还不知道能够做上几次呢。
所以对于沈万三的提价,他毫不在意地便答应了下来,一点去和岐王商量的意思都没有。
听到钟子濯的话,沈万三当即一拍手掌,笑道:
“一言为定……只是钟大人这些船只,倒是少了些,只怕需要些时日啊!”
钟子濯闻言,倒是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随口道:
“转运司负责西南水脉运转,调集船只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只是动静太大,可就瞒不住了,贵国云皇陛下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沈万三闻言,微微摇头,笑道:
“这事,钟大人倒是不必担心!”
钟子濯闻言,顿时一愣,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剧孟,露出疑惑的神色。
不是,听这个意思,皇帝都收钱了,被这些人打点好了?
剧孟看了看四周,朝手下那些伪装成转运司差役的粘杆处侍卫们使了个眼色。
一众侍卫们当今会意,不动声色地挡在三人四周,将外人视线隔开。
剧孟这个时候才冷着脸,一指钟子濯,沉声道:
“大云尚虞备用处翊卫使,全掌夏国秘事,钟子濯钟大人。”
钟子濯眼睛猛地一瞪,又惊又怒地看向剧孟,否认之言刚要脱口而出,便看到一旁的沈万三站在原地,脸上露出恍然的神色。
“你!”
钟子濯先是看着剧孟,然后又扭头看向沈万三,结结巴巴地道:
“你、你也是云国、啊,不!你也是陛下的人?”
沈万三轻咳一声,俯身一礼,低声道:
“沈万三,见过钟翊卫使!”
钟子濯愣愣地看着他,许久之后方才回过神来,震惊道:
“为何?陛下既然知道,为何……”
沈万三闻言,当即对着中庆城的方向拱了拱手,满脸真挚道:
“陛下乃仁德之君,国中国外,天下百姓视之如一。此前陛下圣旨,便已派出兵马护送御医进入夏国境内,救治患病百姓。陛下又岂会忍心,断却西南百姓生路?”
钟子濯听到沈万三所言,脸上顿时变得极为精彩复杂。
若是他没有记错,此前云、夏两国,才刚刚结束战争不久。虽说此前已经签订了和约,夏国还嫁了一个公主,但两国之间的矛盾,有心人一眼便能够看出。
在这个时候不落井下石,反而帮助夏国百姓,格局一下子就打开了啊……
“今后粮草物资,只要岐王需要,我沈万三必会全力供应,以此救济西南百姓!”沈万三大义凛然地道。
嗯,其实话虽是这么说,但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但若是岐王那边,没有自西南将门之中抄没而来的海量金银,萧承顶天了也就是出一点物资做个样子,拿名声而已。
此前金堂峰与岐王做生意,物资价格本就高上三成。沈万三现在又提了两成,足足五成的利润,还都用金银结账。
这么好、这么大的买卖,可不多见啊!——
建昌府,一队禁军纵马而过。
见禁军手中持着象征着皇权的云龙旗帜,城门郡兵不敢阻拦,连忙将他们放进城中。禁军声势浩荡,马不停蹄地到来到府衙之前,方才勒马停下。
一众禁军缓缓散开,露出了被护在中间的文官身影。
只见三十岁不到的青年官吏,面带倨傲之色,翻身下马,快步朝府衙之中走去。
门口的差役见来人派头动静,便知来头不小,连忙上前微微一礼,躬身道:
“这位大人所为何事?还请等小人通报府衙之中的诸位……”
不待差役说完,青年官吏却是眉头一皱,然后不耐地看了一旁的禁军将士一眼。
当即便有禁军得令上前,一把将差役推开押倒在地上,面色凶狠地道:
“钦差办差,阻挡者一律问罪不怠!”
说罢,又有禁军将士上前,一把踹开府衙大门,涌入其中。
青年官吏冷哼一声,微微昂头,快步走入府衙之中,环顾院中面露震惊之色的差役、官吏,当即呵斥道:
“刑曹掌录文书赵禹,奉陛下之命,专司彻查建昌府何杨一案!”
府衙大堂之中,正在整理案件卷宗的海瑞听到动静,当即放下手中事务,领着众人走到院中,便看到了手持圣旨的赵禹。
如今的海瑞,因为当初此萧承在朝中维护之言,已然被视作了当今陛下的亲信。
原本满脸倨傲之色的赵禹,见到身穿御史官府的海瑞走出,当即便认出了他来。也不敢过多的放肆,对着海瑞微微一礼,沉声道:
“下官刑曹掌录文书赵禹,奉陛下圣谕,协助海大人彻查何杨一案!”
说到这里,赵禹微微拱手,朗声道:
“陛下有令,地方官员勾结豪强,陷害百姓,罪不容诛。授监察御史海瑞海大人便宜之权,一经查实,无需禀报吏曹,可先革去官职严查。但有牵涉其中者,一律从重,绝不轻绕!”
此时府衙之中的官吏差役闻言,心中一凛,顿觉这府衙的天要变了!
海瑞听到此话,顿时长舒一口气,心中一热,对着中庆城方向跪下,俯身一礼,振奋道:
“陛下圣明,臣必不负陛下信任!”
海瑞此时,再无顾忌之事。这道圣旨,是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可以说是将整个建昌府都尽数交托给了他。
萧承对海瑞的信重,不言而喻!
赵禹连忙示意身边禁军士卒上前扶起海瑞,然后看向海瑞,眼中厉色闪过,阴冷道:
“不知海大人调查到了何处?这群官吏油滑,想必不会老实交代的!我赵禹自认对问询之事还有些手段,愿助海大人一臂之力!”
海瑞微微一愣,但赵禹好歹也算是钦差,他也不好驳斥,只好点头道:
“如此,便麻烦赵文书了……”
赵禹闻言,嘴角不由得露出冷笑,道:
“多谢海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