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夏、黎两国之事(五千字大章)

  深夜子时,夏国奉州,西南边军临时驻扎之地。
  晋王虞昭礼领着身边亲信护卫,匆忙起码赶至此地。刚到大营门口,他便清晰地听到大营之中传来的动静。
  他眉头一紧,连忙翻身下马,疾步走入大营之中。
  此时的夏军边军大营之中,到处燃起火把,将整个营帐,照的宛若白昼。入眼各处,都是来去匆忙,正在整顿兵甲,准备出兵的夏军士卒。
  晋王心中不妙之感愈发深重,急忙来到主帅营帐之处,不顾门口岐王亲兵的阻拦,猛地闯入其中。
  正在亲兵的帮助之下穿着铠甲的岐王听到动静,下意识地扭头看去,就见是晋王闯了进来,眉头一动,脸上略带着一丝怪异,不由道:
  “三哥怎么来了?”
  晋王面色凝重,沉声道:
  “本想去寻你商议事情的,却发现你不在府中,这才来这里寻你……十九,你这般动静,想要做什么?”
  岐王撇了撇嘴,是以身边亲兵继续为他着甲,然后道:
  “三哥知道我的性子的,何必多此一问!”
  晋王闻言,便知自己猜的果然没错,心中一急,道:
  “朝廷那边已经在商议章程了,你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啊!”
  岐王穿好了铠甲,浑身动了几下,觉得合身了,方才推开亲兵,回道:
  “三哥,西南等不到那个时候了!这西南诸州郡百姓,已有叛乱之势。若是等朝廷那边商议出个什么来,只怕这西南早就战火连天了!”
  晋王闻言,双眼圆睁,一脸怒容,呵斥道:
  “你可知轻重?你这一出兵,是杀痛快了,但朝廷那边西南将门的残存势力必然反扑,到时候我看你小子如何逃得出身去!”
  岐王抬腿走向晋王,身上铠甲的甲片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三哥,我自小便和众兄弟与众不同。你们或多或少都像父皇,做事总喜欢权衡利弊,瞻前顾后。而我不同,我从来不会想太多的东西!这些西南将门,我本听你的意思,想要慢慢收拾。可他们如今犯下的事情,实在让我心中不平。”
  晋王闻言,直视岐王,咬牙道:
  “你别忘记了,如今西南边军之中,还有小半将领,出自这些将门世家。你此时动手杀人,边军之中也只能整顿那些将门出身的将领。如此一来,边军战力受损,云国趁机进犯,我大夏又该如何?”
  岐王摇了摇头,道:
  “若只是云国那边,三哥不需担心!如今云国国内那名为出家之人的一众和尚虎视眈眈,局势一时半会难以稳定下来,云国皇帝那边,必然不会妄动刀兵。若是此时不趁着这个机会清理整顿边军,日后便更不能动了!”
  岐王看得很清楚,云国本就是被迫应战,夏国这边又出了这么多事情,自然也不可能打下去。如此一来,两国必然罢战。趁着休战这段时间,下手整顿西南边军,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晋王闻言,脸上更是焦躁,厉声道:
  “如今这些西南将门犯下这些事情,朝廷已经有了足够的把柄收拾他们!你何必如此着急,逼着那些在朝中的西南将门势力反扑?”
  西南将门世家,身为地头蛇自然是不够的,还需要在朝廷之中扶持起自己的代言人。而这些被扶持起来的官员,在岐王对这些人下狠手之后,必然是会反扑的。
  晋王不等岐王接话,一把抓着他道:
  “你本就战败了几场,朝中估计此时弹劾你的奏折,早就摆满了父皇的案桌了。若是你此时再出动军队动手杀人,到时候弹劾你的,可就不知是那些人了!父皇的性子,你我都知道,他绝对不可能盯着满朝的议论,出面护住你的。三哥我势力也不够,其余兄弟不落井下石便是好的。所以,你绝对不能动手!”
  夏国立朝这么久了,私底下早就有了公认的潜规则。朝堂斗争自然是愿赌服输,可若是你不讲规则,那必然会激起满朝文武的反对。
  听到晋王的话,岐王倒是忍不住轻笑一声,拍了拍他的手臂,安抚道:
  “三哥!我是皇子,难道满朝文武,还能够逼着父皇杀了我不成?便是最差,也不过是被困在王府,每日喝酒玩乐,不问世事罢了!”
  说到这里,岐王突然双眼一厉,道:
  “这西南将门,数百年来已成尾大不掉之势,借此良机若是不清除掉,日后只怕还有得磨呢!呵呵,不是我吹,像我这般不守规矩的皇子,多少年来才出这么一个?”
  这个时候,营帐之后,有匆匆的脚步之声传来。
  数名岐王亲兵,一个个手中都拎着深黑色布袋装着,还在不断滴血的滚圆物体,快步走入,单膝跪倒在地,沉声道:
  “见过大帅!营帐之外藏着诸多探子,已尽被拿下。”
  岐王看着还欲再劝的晋王,笑道:
  “三哥你看,来不及了吧!”
  “你别犯糊涂!不过几个探子,此时回头还……”
  岐王一挥手,径直打断了还在喋喋不休的晋王,对着身边亲兵道:
  “将晋王看好了,若有闪失,你们提头来见!”
  “是!”
  “十九,你想干什么!”晋王怒喝道。
  “三哥还需休养精神,之后安抚西南州郡官吏、百姓,还要你多多费心!”
  岐王说完,再不顾拼命阻拦的晋王,转身离去。
  大营之中,一众兵马,已然整顿完毕,列阵等候。
  岐王翻身上马,扫视着眼前这些一路跟随自己,从夏国北境征战至西南边境,忠心耿耿的亲信兵将,眼中越发凝重。
  此前因为云国皇帝捣乱,这才致使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今日我虞昭凌,便要亲手弥补这个错误!便是付出再大代价,也要为大夏社稷,彻底解决西南将门!
  他一抖披风,沉声喝道:
  “让大夏再次昌盛!”
  “愿为岐王效死!”一众兵将双眼炙热地看着岐王,嘶声力竭道。
  下一刻,营帐大门大开,一众兵马呼啸而出,随后四散开来,分为数路,朝动乱的各个州郡疾驰而去。
  西南将门,此次之后,尽数覆灭——
  黎朝京师,升龙府,南华殿之上。
  一名朝臣上前一步,朗声道:
  “启禀王上!夏国使团,携国书,已然入了云国中庆城,已表求和之意。”
  话音刚落,朝堂之上,便顿时一静。
  黎朝的一众臣子此前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雄踞中原,傲视天下的大夏,竟然如此外强中干。
  不过被夺了西南门户,不想着派兵夺回,便立时遣使求和,实在有些让人惊讶。
  咦,夏国超逊的!还不如咱们黎朝抗揍呢。
  沉默半晌,便有另一名朝臣一咬牙,快步走出队列,沉声道:
  “臣一心为公,心中坦荡,愿背负朝野骂名,恳请王上立刻遣使求和!”
  此前二打一都没打过,现在损兵折将,丢城失地的就更别提了!整个黎朝上下,就剩下数万残兵败将,还是一提云军就心有戚戚的那种。
  这仗,根本没法打!不求和,还能咋地?
  言罢,便又有数名朝臣,上前一步,纷纷道:
  “请王上为国朝上下黎民着想,罢战吧!”
  “臣愿为使,前往云国求和!”
  朝野上下,其实对于如今的局势,大家都心知肚明。
  若是再不求和,万一云国皇帝想要一泄私愤,腾出手全力攻打,此时的黎朝上下,根本无力抗衡。所以根本没有人,反对这丧权辱国的求和。
  但令朝臣万万没有想到的,反而是此前略显软弱的黎朝君王黎卫宁,此时却是面带犹豫之色,眼神躲闪不停,迟迟不能下决定。
  黎朝九卿之一,奉常阮惕,这个时候突然挺身而出,朗声道:
  “此时求和,被占据的北境四州之地,只怕就此割去,再难拿回!四州之地,乃是我北境精华,若是割去,国土失去两成,如此严重损失,我朝如何能够承受?”
  一众朝臣,听到这个往日不常参与朝政的奉常大人突然出声反驳,都是一愣。
  您老人家不是一向不问俗事的吗?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这不是捣乱嘛!
  “奉常大人,非是我等朝臣贪生怕死!实在如今国中,损兵折将,国力大衰,若是强行交战,恐有宗庙倾覆之难啊!”
  “国中青壮,这与云国数战下来,损失惨重,几乎到了家家戴孝的地步。这场战争,绝对不能再打下去了!”
  阮惕迎着一众朝臣不解疑惑的神情,昂首强硬道:
  “不能求和!一旦求和,我朝损失四州之地,国势大跌,老祖宗那边,又该如何交代?”
  南华殿中大部分的朝臣,根本不知道什么老祖宗的事情,还以为这个阮惕,是在说不能向黎朝历代君主交代呢。
  奉常有祭祀之责,这般理解,倒是也能够勉强解释。大部分朝臣都没有多想,只当这是阮惕拜鬼神拜到糊涂的言语。
  唯有少数几名朝中老臣,听到这话,相互对视一眼,神色微微有些凝重。
  一众朝臣不愿和这个老糊涂纠缠,旋即看向黎卫宁,齐声喝道:
  “请王上三思啊!”
  黎卫宁面露迟疑之色,眼神瞥向阮惕,旋即又再次变得坚定起来,咬着牙道:
  “奉常之言有理,绝对不可就此求和!”
  此言一出,朝中诸多大臣,顿时喧哗起来。
  “王上,此事事关重大,三思啊!”
  “奉常大人不常参与国事,对如今局势或有不解,绝对不可听其谏言!”
  “王上求和,是为了我国朝宗庙延续,百姓休养生息着想,并非贪生怕死。”
  “请王上,切勿担忧国中议论!”
  黎卫宁脸上再次浮现犹豫之色,刚要松口之际,就又瞥了阮惕一眼。
  阮惕眉头竖起,双眼紧盯黎卫宁,眼中略带一丝威逼之色。
  黎卫宁当即一颤,咬着牙,道:
  “此时云国大部边军驻守夏国边境,与我朝边境并未驻守多少兵马,正是良机!军中可派遣小部兵马,袭扰云国。一做练兵,二可探查,以寻良机大举进兵!孤……孤心意已决,绝不投降!”
  众臣闻言,整个人都麻了。
  自家王上,这是吃错了什么药了?您这该硬的时候发软,该软的时候,怎么又硬起来了?
  誓死不降,这话说出去好听啊!
  只需稍加引导,民间舆论必然会全力支持黎卫宁。在亡国危机之下,定然不会少脑子一热的青壮,特意前来从军报国。
  但就算这样,又能有什么用呢?
  朝臣们和普通百姓可不一样,他们对如今黎朝的底子实力,那可是一清二楚。
  两场大战,损兵折将,国力大损,黎朝和云国的差距,已然拉大到了一个令人绝望的地步,根本不是国中上下全力支持,就能够改变的了。
  若是不趁着云国此时顾不上征伐黎朝的时候约定合约,抓紧时间休养生息,那日后等云国彻底腾出手来,那就真是宗庙倾覆之劫了!
  一众朝臣,可还没做好当亡国奴的准备啊!
  嗯,主要是一些人,还没有来得及和云国那边谈好投降的条件。
  “王上,还请三思啊!”
  “请王上,莫要被怒意遮蔽心智啊!”
  黎卫宁眼含热泪,颤声道:
  “诸卿之言,发自肺腑,可是孤……孤也是没有办法啊!求和之事,还是莫要再提了,莫要再提了!”
  一众朝臣面露不解,不断出声劝阻,却怎么也不能改变黎卫宁心意。
  而其中几名隐约知道内幕的老臣,不由得相视一眼,微微一叹,脸上流露无奈之色。
  就在这个时候,南华殿前,一道身影忽然出现。
  黎护,黎朝宗室,封爵敖侯,位列九卿之一的宗正。此时脚步匆匆,闯入大殿之中。
  黎护对着黎卫宁匆匆一礼,开口道:
  “臣黎护,请王上罢兵求和!”
  阮惕闻言,猛地回头。待看到是黎护的时候,他猛地上前,道:
  “敖侯,你这是?”
  黎护压低声音,道:
  “阮大人,本侯刚从祖庙而来……”
  其余的话,不用多说。
  阮惕微微有些吃惊,但见黎护一脸严肃的模样,心中当即了然,脸色当即一变,转身行礼道:
  “臣请王上,罢兵求和!”
  一众朝臣,此时面露错愕之色。
  你这,搞什么花样?
  黎卫宁闻言,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但这幅神情很快便消散开来,故意做出长舒一口气的模样,如负释重道:
  “好,敖侯谏言,当真是一下子将孤打醒了,是孤错了!传令,为我国朝百姓休养生息,免遭战火,速速罢兵,遣使求和!”
  不明真相的大部分朝臣们,皆是面面相觑,心中都是觉得无比荒唐。
  事关一国社稷存续,此前还信誓旦旦,这才过了多久,便变了主意?如此儿戏,这黎朝社稷啊,只怕……
  好不容易同意和谈,那之后的事情,便是水到渠成之事了。
  在议定谁为求和使者、和谈底线等诸事之后,黎卫宁便示意退朝。
  百官行礼告退,黎卫宁在宫中侍者的簇拥之下,回到了寝宫之中。
  一回到寝宫之中,他便立即屏退一众太监宫女,只留下心腹太监辟秽在身边伺候。
  待四下无人,黎卫宁再也没忍住,出身低声骂道。
  “该死!本以为能够趁着老不死的没反应过来,再给他加把劲的……”
  辟秽眼皮低垂,上前安抚道:
  “王上莫要如此着急,若是因为一时心急,导致国力损失太大,之后也难以抵抗云国进犯啊!”
  黎卫宁咬牙切齿道:
  “云国现在,可腾不出手来的!而且就算多损失一些国力,只要孤得到运朝之法,以气运反馈国中兵马,便能够快速练出一只天下无敌的强军,挡住云国兵锋。到那个时候,孤励精图治数年,便足以横扫天南,进军夏国,一同天下,绝非虚妄!”
  说到这里,黎卫宁再次骂道:
  “孤可不是那个怕死的老东西,汇聚国中气运,却不思兴盛国家,只知为自己延缓寿命,躲在祖庙之中当他的老王八!”
  辟秽很想让自家王上不要再骂了,毕竟按辈分来算,他要是老王八,您连王八蛋都算不上。
  “那王上,之后打算如何?若是王上不想和谈,奴婢亦有手段!”辟秽再次问道。
  黎卫宁微微一愣,沉吟片刻,摆手道:
  “罢了,还是别轻举妄动。要是走漏了风声,这宫中上下,都是老不死的人手,极容易出事。当务之急,还是要将密道准备好,万一事败,孤还可去寻太尉陈丰!”
  辟秽闻言,当即恭声回应道:
  “是!”
  “对了,今日之事,对民间百姓,可知道如何去说?”黎卫宁再次开口道。
  辟秽眼眸低垂,立刻回道:
  “朝中大臣,畏惧云国兵峰,执意求和。王上眼见损兵折将,丢城失地,国中青壮死伤无数,心中愤然悲痛,本有誓死不降,抗争到底之念。但无奈朝中大臣苦劝不从,又见百姓苦于战乱,不得休养。王上这才强忍心中悲愤,低头求和。”
  黎卫宁点了点头,突然一愣,忍不住笑道:
  “哈哈哈,此前孤还在想,这云国皇帝为何登基这么短的时间,却能够在云国民间有如此威望呢。如今想来,只怕和孤的招数一样啊!”
  辟秽眼睛一动,当即道:
  “这从古至今,昏庸君王各有各的模样,但明君雄主,却都是出乎意料的相似呢!”
  黎卫宁闻言,笑着点头,道:
  “不错,云国的皇帝,是个有本事的!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