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一辈子的噩梦

  容斯年再醒来,已是第二天的中午。
  他恍了好一会儿神,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医院里,随即想起晕过去前,许嘉爱也在这里。
  他猛的就坐起身,要掀开被子下床。
  旁边插来路池舟的声音:“你干什么,悠着点——想死也不用这么赶的!”他奔过来按住容斯年,“放心,许嘉爱不会乱说的……”
  容斯年总算安静一点,不过没说话,被路池舟按回去,老老实实躺了一会儿后,他开了口:“你拿上我的病历资料,去见一趟我妈妈……晚上,等她回家后……”
  路池舟似乎一点都不意外,这件事最终还是落到他头上。
  陆乔父母那件事,对韩袁梦的打击已经够大,如果容斯年再当面和她说他要死了,就算是商界女帝,路池舟也不敢保证她是不是能承受住。
  “我知道。你好好休息。”
  “我要回公司。”
  “都到这种时候,你能不能不要再任性了。”路池舟很心累,医生最讨厌的就算不听话的病人,这个病人不但不听话,还是作到极端的那种任性。
  一年多,如果不是容斯年这么拼死的作,他的身体也不至于消耗得这么厉害。
  “我不管,你至少得呆完今天,输完这几瓶药。”
  “行。”容斯年的妥协就只到输完几瓶药。
  金口玉言,几瓶药到下午四点多输完,他一秒都没有多留,就离开医院。
  ……
  路池舟在晚上下班后,按照容斯年的意思,拿了他一年来的病诊资料去了容家。
  韩袁梦夜里九点多才到家,见到路池舟,有些意外他这个时间来容家。
  两人去了书房,关上门,不知道在里面谈了些什么,谈了很长时间。
  足有一个小时,路池舟才从上面下来。
  之后,大概又过了一个小时,韩袁梦才从里面出来。
  管家发现她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夫人……”
  韩袁梦却犹如幽魂,置若罔闻,回了自己的卧室,把自己锁在里面,谁都没理。
  一直到第二天,她该上班的时间,管家都没见她下楼。
  这是不对劲的。
  这种情况,前几天就发生过一次,但这一次更严重了。
  韩袁梦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不吃不喝。
  管家担心极了,敲门叫人,各种劝说,都没有用;而打电话给容斯年,却打不通。
  一直折腾到近中午,没法了,只能撬了锁,破门而入。
  卧室里一片昏暗,窗帘被拉起来。韩袁梦坐在窗下的沙发椅里,她整个人缩在阴影中。
  “夫人,”管家慢慢地走近,把窗帘拉开一些,看清韩袁梦槁木死灰的面容,惊心不已。
  好半响,才颤巍巍挤出声音:“夫人……你,你怎么了?”
  管家屏息等了很长时间,周遭的空气都是粘稠的一样,没有流动。
  沙发椅上的人迟缓地动了动。
  “管家,给我备车子……”
  韩袁梦沙哑的声音传来,管家吓了一大跳,夫人的反常实在太让人担忧了。
  “夫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这是怎么了……”
  韩袁梦却没理会管家,只见她像个行将就木的行尸,撑着扶手站起来。
  “去吧……”她走出来时,摇晃了一下。
  管家伸手就要扶,被她制止了,之后她慢慢走向洗手间。
  管家惊疑不定,但韩袁梦坚持,他只能领命而去。
  韩袁梦进去洗漱,出来换了衣服,拨通了韩特助的电话,开口只问:“斯年在哪里?”
  说这话时,她喉咙一窒,又酸又辣又咸又苦无数滋味混杂冲在一起说不尽的悲凉恸怒凄苦悔恨。
  “董事长,容总在海边别墅。”
  韩袁梦挂电话,下楼出门,让司机送她到海边别墅。
  那是容斯年和陆乔以前为享受二人时光时会时不时会过去小住的地方。
  韩袁梦下车后,一个人站在沙滩上吹了半天的海风,这才走进去屋里。
  这个地方,入眼全是白色,极简的现代装修。
  客厅的全景落地窗前,容斯年躺在躺椅上,也是白色的衬衫和西裤,他似乎是睡着了。脸微微侧向一边,面容安静。
  旁边还有一张躺椅,韩袁梦不声不响地坐下去。
  窒息的悲痛,肝肠欲裂。
  她一生极少有这么软弱的时候,儿子和她一样,也极少有这么软弱的时候。可现在他躺在这里,皮肤那样白,那样好看的手瘦削得似受了虐待。
  是啊,儿子的确受了虐待。
  病魔!
  韩袁梦平生第一回,感到悔恨莫及!
  儿子对她说出所有真相的那个晚上,她从他卧室出来后,枯坐整整一个通宵。
  她儿子一直让她如此骄傲。
  可他告诉了她两件事,把她打到万劫不复的地狱深渊。
  他告诉她杀了人!他告诉她他要死了!
  “妈妈,当年程叔叔从JM辞职,你知道他是犯事了要去坐牢,可你不知道他是替你去坐牢的。你从来都没有怀疑过那个雨夜,你宿醉醒来,根本不记得那天晚上自己做了什么。你在公路上不要命地飙车,程叔叔坐在你身边要阻止你,可是你跟自己的车都发疯了。”
  “车子失控甩出去时,你撞在方向盘上晕过去了,程叔叔怎么急命踩刹车都已经来不及了。你知道乔乔的爸妈死得多惨吗?她妈妈还在医院熬了三年!”
  儿子用更平静的绝望语气说:“妈妈,我们欠乔乔的要怎么还?”
  这是他告诉她害死人的时,平静地和她说的话。
  “妈,你来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韩袁梦恍惚大痛的神思里,容斯年睁开了眼。
  韩袁梦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容斯年轻轻握住她的手,靠过来。
  “妈妈,我生病了,随时都会离开你。对不起,请你原谅我不能再陪在你身边,和你一起面对。”
  “妈妈,你一定要好好地去和乔乔道个歉,这是我最后的一个心愿。你答应我。”
  “妈妈,你以后一个人,也要好好的……”
  ……
  他挨在她肩头上,像个快要入睡的孩子,喃喃地一句一句和她说着话,又轻又静,似乎没有难过和悲伤,也没有叹息和遗憾。
  韩袁梦却面色吓人,全身的感官歇斯底里地大叫;脖子像被人死死掐住,她一句话说不出来。
  那么短的时间,她像做了一辈子的噩梦。
  她想起王倩那个贱人总是歇斯底里对她咆哮:“韩袁梦,你等着好了,你一定是会遭报应的。”
  韩袁梦崩溃地泪流满面。
  原来,真的是她的报应!
  上天夺走了她的一个孩子,还要夺走她的另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