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花香
而观众也没有等待太长时间，两者胜负手的答案很快便揭晓。
黑烟之中，英雄【张亚】的身躯很快翻滚着冲了出来，随即又突兀地静止下来，定在某处不动。
他浑身是血，一头黑灰，侧腹部被穿了一个血洞。还被局部加强的重力场牢牢钉在地上，粗重的喘息着。
之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与底牌尽出，用尽全力的张亚不同，小黄更像是解开了某层无形束缚的怪物。在黑烟的顶端，无数藤条纠缠于一处，一只大了数倍的稻草人扭曲着耸立而起。
顶端的草球上冒着红光，犹如地狱里逃出的恶魔。
……
“我……”张亚的脖颈颤抖着，显然是在极力转过一个角度，他的声音也歇斯底里起来，“我投——”
咯噔！
一股诡异的能量感波动起来，这名想要放弃的英雄表情突然又变得难以捉摸起来。
“……我，能反杀……”
他喃喃道，改变了已经吐口的词汇。
“？？？”
什么？？？
现场一片哗然。
而在贵宾席上，领主【破壁人】在一天内第二次失态地站了起来。
黄安的目光没有离开赛场，但他本人也颇受震动，所以很能理解对方的感受。
刚才那一刻发生的事很简单：张亚明显是想要投降，但突然又改变了看法。
这是一天内第二次投降未遂。
但不同的是，这回并非【Perfect】式的外部硬控，而更像是自身真心实意地改变了想法。
结果一样，过程天差地别。
要知道，篡改思想这种事，一般的法术是做不到的。
但破壁人应该对这股诡异的因果感最为树下，因为那很像是——
歌颂者，大师特技，欢笑幻境。
……
擂台之上，稻草人越长越大，缓慢地朝张亚游去。全场的观众都在惊恐地喊着，但这个男人却在保有自由言语能力的情况下，死死地盯着对方、没有吐口投降。
在寂静的恐怖中，稻草人的藤蔓有条不紊地来到了张亚头顶，如毒蛇一样嗅探着。它没有立刻发起攻击，但整个姿态已经呈穷凶极恶之势，像是在很有仪式感地做出某个决定。
……
不行了。
黄安微微叹息，按住椅子把手打算起身。
嗖！
然而，就在他的动作刚刚做出之时，一串残影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切入了擂台！
他止住动作，皱起了眉头。
因为那是太熟悉的身影了。
【蝶舞】。
场上情势的变化也让所有人目瞪口呆，包括隐藏在暗处的高手们。
……
“我去！”
观众台上，林墨墨就惊呼出声。
她看着左手边空空如也的座位，只能闻到一抹余香。
在看台另一端，使徒【保罗】脸上自信的笑容也突然僵住，像是有人闯进了某场盛大的宴会。
……
擂台之上，小黄的动作突然加快，那藤蔓生出密密麻麻的荆棘，朝着张亚头颅绞去。
但伴着【蝶舞】的残影和清晰的钝响，藤条被重重地击向空中，叶片和断裂的棘刺飞舞在半空中。
与此同时，逃过一劫的【张亚】像是突然醒悟过来一样，大声吼了起来。
“我投降！！”
“我不打了！！”
……
在他的面前，妖精【茉莉】正横在那里。
她纤细的粉臂上划出数道深深的血痕，但却完全不以为意，漆黑纯真的大眼睛毫无畏惧地凝视着张牙舞爪的【阳光微笑草】。
这是两人一周内的第二次对峙。
……
全场观众的被一波接一波的变故整得目瞪口呆。
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妖精？
哪来的？
这种场合，为什么会有一个C级乱入？
那难道不是早从顶级舞台上退下的存在么？
但在贵宾席、林墨墨还有保罗那里，颤栗的感觉正在从身体内部泛起，那破败的擂台之上，仿佛能看到某种奇异的光。
无论是体型和能量上，场上的对峙差距都极为悬殊。但那种剑拔弩张的对撞之势已然形成，让他们不得不重视起来。
场上，【小黄】从歌颂者那里继承的心灵力和妖精【茉莉】自身的精神异能在近距离下发生了激烈碰撞。扭曲的精神场将两者卷入其中，使其思绪直接对接于一处，以极高的速率交流着。
……
小黄：
【滚开。】
【我不说第二次。】
茉莉：
【但是，他已经投降了。】
【这句话，我已经说了第二次。】
小黄：
【这一回，可没有传奇和英雄护着你了。】
【这个距离，谁都救不了你。】
【想明白，C级。】
茉莉：
【红总和绿总它们，从来没有叫过我C级。】
【在金色梦乡，不分种族，不分等级。我们都是一家人。】
【那样，不好吗？】
【你走得太远了】
【回家吧。】
【回到我们身边。】
【那才是正确的路。】
……
轰隆隆隆！！！
在无法领会两者闪电般心灵交锋的观众耳中，只能听到巨大的轰鸣声突然响彻全场。
小黄那狰狞的身躯再度爆发性生长起来。此时的它，已经没了稻草人的形状，完全是一棵横行霸道、无可阻挡的野草。
在压顶的阴影下，14级的英雄【张亚】已经士气全无，他浑身颤抖，捂着伤口吓得无法动弹。反是只有体长不到一米的小茉莉依然平静又坚定地悬浮在那里。
魔草身上脱落的叶片萧萧而下，路过在她身边时柔和地旋转舞动起来，一如夏日花海里缤纷的落英。
……
小黄：
【哈哈哈哈哈！！！】
【说来说去，还是之前那个破地方！！】
【家？】
【无知！】
【弱小！！】
【狭隘！！！】
【你们只能永远被规则所束缚。】
【而那只是一个出生地而已。】
【可怜的小东西。】
【告诉我。】
【当你所谓的主人灭亡之后，一切还都存在吗？】
【你所有的守护，全都毫无意义。】
【我不说第二次。】
【给我去死吧！！！】
……
爆裂的力量炸开，以茉莉为中心，急剧升高的重力加速度将她、石块还有空气揉做一团压向地面，瞬间轰出一个大坑的同时发出锐利的爆鸣。
黄安弹身而起，右手画印，森之召唤术呼之欲出。而在另一端的看台上，无暇请示的林墨墨也在同时启动了夜之护身符的能量。
但就在刹那间，那抹奇异、恍惚的光似乎再度闪过黄安眼角。
在法术出了一半的时候，他突然刹住了车。
……
“墨墨！！！！”
他厉声大喝，凌厉的声音横扫整个决斗大厅。
砰！
擂台上空突然散开了一群漆黑的乌鸦。
但林墨墨的身影没有出现在擂台上任何一角。
多次合作的默契之下，她领悟并信任了他的决定，替身之术也中途折返。
……
观众们都惊诧地朝黄安转过头去，目光惊惧地在他和空中诡异飞散的乌鸦群之间来回游移。
……
“你……”
贵宾席上，邮件人也是惊愕地看着突然站起的黄安，但突然又抽了抽鼻子。
一缕幽香转移了注意力。
“这是——”
娜乌西卡也惊讶地抚过自己的面颊，手指灵敏地捉住了一片飘过的花瓣。
“——茉莉花？”
……
擂台之上，肉眼可见的淡金色光芒从重力井中轻灵地升起。伴着那光华一同扬起的，还有纷飞的叶片和花瓣，以及位于那美妙华舞中心的小妖精。
藤蔓迷惑地止住动作，不理解为何最大规模的【重力反转】竟在一个小小的妖精身上失去了效力。
……
“我，不在，那里，出生。”
“但是。”
茉莉一字一句地说着，小小的面庞带着冰冷的愤怒。
“金色。”
“梦乡。”
“永远。”
“是。”
“我们的”
“家！”
……
茉莉咬牙切齿，双臂回旋，绿叶和花瓣也在原位旋转起来——
两人的中点处，花之洪流席卷而至、凌空一爆。伴着奇异的魔力和汹涌的气浪，小黄的硕大的身躯竟然在瞬间被掀了出去，打着滚飞过擂台的远端。而与此同时，在所有观众的鼻腔中腾起了一股爆发性的花香。
……
“我的天！”邮件人惊呼起来，“你们看那妖精！！”
黄安早就在看了。
他已经是第二次有这种奇异的感觉。
曾经那次，是在那黑暗的河西平原。
温柔的金光之下，如果开启了星级视野，可以看到茉莉头顶的金星在两颗和三颗之间高频率横跳。
……
【重力反转】彻底消失了，尽管是无限接近三星的反击，小黄也没有受到太多伤害。那凌乱的枝条正在擂台边向回收拢着，迷惑的思念场再度萦绕于周身。
它确实很困惑。
解放无上邪力的它还是没能在眼前这个C级身上占到便宜。
这是第二次，而且，这次是真正意义的一对一。
明明那么弱。
为何却能如此坚定？
而在那纷飞的思绪之下，茉莉已经滑行到了离它不远的地方。
……
“我们，的，守护。”
“从不，休止。”
“也，绝不会。”
“没有。”
“意义。”
茉莉的愤怒逐渐收敛起来，语调也随着花舞回归柔和。
“回家吧。”
“黄总。”
“那会，是。”
“我们，的。”
“归宿。”
……
一阵静默。
小黄没有言语，也没有用心灵力量透露出任何想法。
它只是收拢起枝条，再度回复成了小小的稻草人模样。
之后便缓缓地转身离去。
茉莉也没有再出声，只是安静地看着它离去的背影，细弱的身躯漂浮在擂台边缘。
与此同时，她头顶的金星闪烁频率变慢，最终定格在两颗。
晋升失败。
……
“控制住她。”邮件人舒了口气，朝手下吩咐道。“查明来源——”
“抱歉。”黄安立刻插了进来，“虽然没有时间声明……但这一轮交手，算作我的【外卡】，可以吗？”
邮件人一怔。
“你是说……”
“她是我的人。”黄安点头，“还请见谅。”
“……”
邮件人转过头来看着他，表情里杂糅了震惊和嫉妒。
但很快他便控制住了情绪，露出标志性的笑容。
“当然，当然”他搓着手，带着恰到好处的激动说道，“比赛进程在电光石火之间，不可能事事都提前说明。”
“这当然是合乎规则的，也是观众们乐意看到的。”
“非常……精彩。”
黄安表示感谢后，北地领主滔滔不绝的恭维仍然在继续。
“早就听闻森林区拥有传奇之力。现在看来，当真是卧虎藏龙！！很遗憾，没能亲眼见证一名传奇的诞生……但我想她的晋升是早晚之事……”
“倒是没什么遗憾的。”黄安摇了摇头，“只能说，这里还不是茉莉的命中之地。”
“啊……”
“老林？？”
这个时候，【娜乌西卡】的声音突然传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两人转头看去，只见那女领主正关切地看着领主【林中漫步】。
对眼前看到的场景，黄安也感到非常意外。
除了屡受打击略微恍惚的【破壁人】，一向稳如泰山的【林中漫步】大叔，此时竟已经整个趴到了护栏上，震惊、痴痴地望着场上【茉莉】的方向。
那是什么？
黄安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的眼角。
眼泪？？
没错，就是眼泪。
林中漫步浑身微微颤抖，老泪纵横。
“？？？”
“你这是……”邮件人也觉得今天是邪门了，一切都乱了套，“……老林？”
在众人的呼唤下，【林中漫步】才算是控制住情绪，轻轻地站立回来。
“抱歉，我失态了。”他取出纸巾擦拭面部，整理了一下衣服，“没有什么，不用担心。”
“喂喂，老林，这叫没事？”邮件人似笑非笑，“依我看，可是有大事哎！！说说呗？”
“真得……不值一提。”林中漫步摇了摇头，“一些很久远的往事而已，我自己都不确定了……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应该也不会信那些奇怪的东西……”
“……”
黄安一顿。
他转过头去，正好与娜乌西卡的目光对在一起。
他们想到一起去了。
茉莉初登场时，林中漫步并无异状，直到那飞舞的花瓣出现，才给他带来极大的触动。
他不是个容易被打动的人，如果是触景生情，那也一定是极为重要的图景。
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记忆。
很久之前……难道也是童年的时候吗？
黄安不无感慨地环视决斗厅，看着一个个走到这一步的玩家们。
对他们来说，那些重要的过往又都是什么呢？
可能是流星之夜的飒爽英雄，也可能是夏日热梦中的古老巨龙。
可能是阴魂不散的恶灵低语，也可能是黑暗冷雨中的无情杀戮。
他的目光落回贵宾席。
他不知道依然不知道老林经历过什么，但似乎，那段过往中有着与今日类似的花香。
……
“老林，我觉得不管是在什么年代，人们的故事都是类似的。追溯到深处，内心的感触终究也是一致的。”
娜乌西卡的语气温柔起来，这在她坐上贵宾席后，还是第一次。
“所以，我相信你。不管故事是什么模样。”
“……谢谢。”
林中漫步从栏杆旁退却，最后吸了口那仿佛是穿越时空的花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