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众生门
第六十四日。
从2号线的终点站进入谷地区后，黄安没有立刻使用回城卷轴前往云雷谷。
与娜乌西卡的会面定在了下午，他还有充足的时间可以自由分配。
他用双腿走过这片陌生的土地，亲眼看着略显荒凉的山谷，直到目标缓缓出现在视野内。
从规模上说，【云雷谷】是他旗下除【金色梦乡】外的第二大城池。
黄安在一处高坡上停下脚步，在谷地凛冽的北风和高远纯净的天空下，静静遥望那座由岩石垒就、粗犷雄伟的城堡。
他缓缓地掏出水壶，将温热的茶水灌入喉咙。
眼前的景色有种苍劲的美感，也让人颇为感慨。
……
“很安静、萧索的地方，对不对？”
这个时候，熟悉的声音也在背后响起。
林墨墨。
她已经提前到达，但同样没有进入据点，而是在外围游弋。
黄安回过头，正见到她裹着一套厚重的黑色斗篷走来。
贾法尔跟在身后，和主人一样的装扮，完全看不出斗篷下的肩膀上少了一条左臂。
“这一身不错，风格混搭。”
他调侃着。
“自家据点产的东西，我觉得挺不错。挡风保暖，还能藏不少东西。”
林墨墨走到他身边，掀开兜帽，露出恢复了往日气色的面庞。
她长长地呼了口气，寒冷空气中顿时凝出一团白雾。
两人相视而笑，颇为默契地并肩走向城堡。
……
“还是不明白，我出现在这里有什么意义。”林墨墨边走边聊道，“之前没觉得有什么，但现在看区域聊天频道那关注的气势，就跟两国总统会晤一样，搞得有点吓人了。”
“他们关注也是正常的吧？”
“或许，但我不喜欢这种场合——还是那句话，你来不就行了？我张嘴容易砸场子。”
“你大可以保持安静，需要出场的时候，娜乌西卡本人自会表明。”黄安应道，“而且，可不要看轻了自己的名声。对外界来说，在神秘的森林阵营中，【乌鸦】的声望之高，可能仅次于我。”
“知道。”她不无嘲讽道，“我有写轮眼，还能施展幻术变成乌鸦。”
“细节并不重要。”
……
两人说着的时候，已经穿过了城堡大门。而在进入城内后，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排遮蔽了天光的巨兽。
“比蒙巨兽。”林墨墨扬起头，望着那黄色的浑浊眼珠，“还是第一次站在它脚下看，真得像小山一样。这感觉很神奇。”
“现在已经不是敌人了。”
黄安挥手，这些巨大的动物立刻顺从地分开，让出一条道路。
现在，他已经拥有12头比蒙，其中8名都在角斗场里训练过。
这已经是一支强大的攻坚力量。
相比于卡罗尔堡，云雷谷其他资源保留也很完整。
除了【角斗场】，【巫术商店】和【雷之柱】的图纸也收录在册。
各级兵营都有建造，且图纸完备，可以量产。
D级：半人马，狂战士。
C级：鹰身女妖，游牧民。
B级：双足飞龙，食人魔巫师。
只要投入金钱，是座暴兵率和强度都不逊于金梦的强大城堡，也是他在谷地最重要的支点。
“我之前在附近看过，”进入领主宅邸后，林墨墨脱下斗篷，坐了下来，“帕德谷一片荒凉，附近被摧毁的据点很多。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风之谷的势力似乎也没有进入的意思。”
“以娜乌西卡的风格，不会干涉我们的自主权。不过她手下的那些领主是否有别的看法，就不得而知了。”黄安也坐在了坚硬的石质椅子里，“所以这次会面，可能涉及很多事情。”
“总感觉好烦。”林墨墨头疼道，“虽然不用我说话。”
“是这样的。”黄安点头，“娜乌西卡是个不错的人，但每次与之接触，总感觉会很疲劳。”
“路西特没有这种感觉……或许是所处位置的原因吧。”林墨墨阴郁道，“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
“我明白。”黄安轻声道，“所以现在，先在自己的地盘好好休息吧。”
……
疾风大陆，风之谷
第六十四日，下午。
黄安和林墨墨准时来到了风之谷，对方也做出了热情的迎接。
派头显得有些正式。
两个月前，这些玩家都不知道在哪里的菜市场售卖火锅底料，现在却要cospy国家元首，多少显得有点怪异。
从事偷鸡摸狗行业的林墨墨更是表情僵硬。
但这就是形式所向。目前他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受关注的中心。
下面的目光成分也十分复杂，除了双方阵营的成员们，专业报道消息的人群已经颇具规模。
他们都闻风来到风之谷，将视频直播到区域频道。
跟新闻联播性质差不多吧。
外围的人群里，窃窃私语更是没有停过。
……
“我还是第一次真正【微笑】的样子呢！虽然他之前来过。”
“就是这样一个人啊……”
“做出的那些事情真是不可思议。”
“旁边那个，就是传说中的【乌鸦】吗？”
“听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真自信呀，就这样把真容亮出来。”
“长什么样？”
“女的。”
“你靠后点，看不清楚——”
……
娜乌西卡本人依旧保持了令人舒适的亲和力，她亲自迎来时，气氛就显得缓和了许多。
由于外城区过于热闹，她在表示歉意后带着他们迅速通过。
进入内城区，大部分乱糟糟的人群已经被甩到后面，娜乌西卡身边也只剩下些许骨干成员。
有不少黄安是见过的。
【火武者】科斯塔，【生命之音】断流，以及一起突入菲佛平原的【苦行僧】随鹿上山。
个个都是风云人物。
娜乌西卡又一次给每人做了介绍，并带着他们参观了风之谷的核心区。
此处的领主宅邸是一座白色的大楼。与金梦那种古藤环绕的气氛不同，显得简洁利落、颇具科技感。
临近的初始兵营【云雀塔】则是一座高高的淡蓝色金属塔楼，顶端悬浮着某个天体般的金色球体，周边闪烁着美丽的彩色光点，给这片核心区增添了一抹轻灵之意。
在这两座核心建筑中间，有一座大型的喷泉，主泉的外围分布着不少洁白的石质雕像。
黄安确定在其中看到了【菲尔】和【路西特】。
总之，设计很上心，结构方面也十分考究，不愧是拥有工程研究所的秩序据点。
晚宴的准备同样很周到。
可以看出，为了照顾口味，他们运了不同途径的食品，包括黄安所属的自然系。
参与的人数不算多，晚宴和之后的会议都在友好和轻松的情况下推进。
【风之谷】和【金色梦乡】是两大战胜方，其后续的会面也是顺理成章的一个标志性事件。
【娜乌西卡】从游戏伊始，走的就是友善路线，虽然时有被诟病为圣母，但在各种绝境下她从未违背过自己的原则。她和暴徒联盟对撞并获得胜利，直接改变了世界的走向，使局势朝着和平和稳定的方向发展。
【微笑】同样也是初期就成为大佬的玩家之一，虽然真身一直未现，但在每个节点都拿出了强势的成果，行事风格也相对温和。在【七王之乱】里，他第一次表明立场，兵出森林区一路突进，协同娜乌西卡击败了数个意图制造混乱的玩家。
战后，两者的势力范围相互交错。舆论普遍认为，只要在权力划分上不出现重大问题，森林和谷地依然会是站在同一阵线，而两大强力温和派一旦联合，世界短时间内不会动荡。
河间地上【诺斯费拉图】的沉默以及西境【破壁人】的见好就收，在大众的认知里，也与来自森林+谷地的威慑力有关。
而在这次会议中，也确实涉及到了相关的问题，但进行得都顺利，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娜乌西卡本来就最大限度地保有了旗下领主的权限，自然也不会去侵扰黄安在谷地的据点。
接壤处的距离感保持得很清晰。在资源上，两者也没有太大冲突，娜乌西卡为他点开了某些地图、介绍了某些谷地的邻居，力图促使黄安与这些人之间达成合作和平衡。
而关于【世界】的事，他们谈得并没有大众期待得那么多。
因为，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上次联手并非联手运筹帷幄的结果，而是靠着一个个意外才将两者最终串联在一起。虽然合作上没有龃龉，但两者也绝非完全的利益共同体。
……
“林中漫步也有邀请你吧。”有那么一回，黄安触及了这个方面的话题，“关于诺斯费拉图的事。”
“有，我也打算在近期做出回应。”娜乌西卡明确地回应，“对于诺斯费拉图那种扩张方式的危害，风之谷深有体会。如果能让更多人免受血饥的荼毒，我愿意去做些事。而且，对于此事，我也一直在和诺斯费拉图本人联系，希望他能以健康的方式发展……但是很可惜，他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复。”
这种反应也在预料之中，毕竟第一次血饥弥漫的时候，风之谷就是首支派出支援部队的势力。
如此看来，林中漫步可以收获到不少同盟。
……
随着严肃的事项一一过掉，他们的交谈也越来越趋向于日常，无关人员也在逐渐退下。
“上次你的离开很仓促，很多事没来得及细说。”在只剩三名领主的时候，娜乌西卡开始很小心地提起话题，“关于我们的行动，你可能对某些细节会感到困惑。”
“是有想不通的点，但你也没有告知的义务。”
“一方面，我需要时间来做出判断，另一方面，也需要合适的环境。”娜乌西卡微微笑道，“以后我们的见面或许不会太频繁。因此，现在我就觉得是个很好的机会，你愿意听吗？”
“当然，如果你愿意说。”
“能不能先问一下，微笑……你相信过神话或者童话吗？”她平静地凝视着他的眼睛，“……我是说，不一定是现在，或许是在遥远的童年时代？在那些记忆已经模糊、亦真亦幻的年代？”
“……”黄安斟酌了一下，“你不是第一次突然闪烁其词。我觉得，如果要说明什么事情，还是清晰些比较好。”
“啊，抱歉。”娜乌西卡拍了拍脑袋，轻声笑道，“你说得对……首先要是事实。”
说着，她站起身来。
“首先我们要去一个地方。”她的目光转向林墨墨，“但这件事，除了我们三个外，我并不希望有任何多余的人知晓。”
黄安和林墨墨对视了一下。
原来不是有什么委托，而是为了某个信息的保密。
是在这里等着他们呢。
“明白。”
林墨墨也站起身来。
【隐匿】。
人群早已退散，但即使是内城区，也依然有着不少人员活动，是否有多余的眼睛根本无从判断，只能通过绝对的【隐匿】将之屏蔽。
进入魔法隐藏的状态后，黄安和林墨墨跟着娜乌西卡穿过一道门，进入长长的走廊，在寂静无声的城堡里穿行。
他们走了很久，大体上是在朝下，在穿过数道暗门和长长的地道后，才来到了最终的目的地。
那是一处幽暗的地下室，层高足有十米之余。
其正中心耸立的，则是他们都很熟悉的东西。
传送门。
……
“如你所见。”娜乌西卡缓缓走到那扇门前，“传送门的位置千变万化，很难寻觅。但就有那么一扇处于风之谷下方，是开局赠送的厚礼。”
的确是天命的随机。
找路，是游戏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娜乌西卡却在开局就随到了一扇门。
但只是这样的话，似乎没有必要特意对他说明。
因为现在早已不是开局阶段，所有人都知晓了机制。就算有这么一扇门，至多也就是位置奇怪些罢了，没有多余影响。
所以，一定还有其他异常点。
黄安也走近查看。
门高有七八米左右，属于中大型号的传送门。其他部位看起来都很正常，只是当他扫过门头时，目光立刻停留在了上面的三个大字上。
【众生门】。
这是什么？
其他的传送门确定都没有多余的文字标注。
……
“是的，它并非一扇普通的传送门。”娜乌西卡的目光随着黄安上扬，“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说着，她将手伸向大门那流动的光华。
在接触到的那一刻，大门上竟然腾地弹出一个独立的界面，上面猛然出现了疾风大陆的地图。大部分地方是黑的，但也有相当一部分地方已经点亮，看起来像是娜乌西卡已经探明的部分。
……
【请输入经由地图系统认证的传送地坐标。】
【众生门将为你开启传送。】
界面上弹出这样一行字。
“……”
黄安默然无语。
原来是这样。
这是扇【万能门】，只要知晓坐标，就可以传到疾风大陆任何地方。
这个战略意义太强大了。
虽然【经由地图系统认证】这句话似乎加了些许限制，不能自己胡乱输入数字。但至少，只要地图上被探亮的地方，它都能传过去。
这个东西，解释了很多事。
在游戏初期，为何【随鹿上山】一自爆坐标，隼骑士就能立刻前往救援。
为何河间地一有求救，风之谷的大队就能及时赶到。
为何突袭菲佛平原时，明明没达成任意门的条件，娜乌西卡还是能过去。
都是因为这扇门。
最强外挂无疑。
有这个东西，几乎可以说，娜乌西卡就是选中的故事主角。
也因此，黄安更困惑了。
的确，现在他知道了此门不一般。
但为什么要告诉他？
女领主也看出了他的困惑，再度指向门头。
仔细看的话，除了三个大字外，底下还有几个方格，一个亮着蓝光，其余的则是灰色。
“你很奇怪，我为什么要急着和你共享这样一个强大的武器。”娜乌西卡脸上露出一丝惆怅，“原因就是，它的威能并不止于此。除了力量，伴有的还有责任，而我害怕自己无力独自承担。”
她的手轻轻划过门面，【众生门】下明亮的蓝色方格熄灭了，旁边一个灰色方格随之亮起。
随之变化的，则是界面上的地图。
娜乌西卡缩放比例、拉出全貌。
虽然显示的是一片未探索的漆黑，但从轮廓能看出，疾风大陆已然消失了，变成了其他的什么地方。
“……我的天。”林墨墨喃喃道，“还有其他大陆吗？”
“我们这里，只是副本之一？”黄安也皱起眉头，望向那些方格，“总共有几个……”
“六个。”
娜乌西卡缓缓挥手，光格按顺序移到第三个。地图替换，缩放－－又是一片陌生的大陆。
她重复着这个过程，移向后续的格子，每格都代表着一个新大陆。
“居然有这么多……”
黄安正感慨着的时候，格子和地图都拉到了最后一个。
娜乌西卡平静地缩放后，他和林墨墨都瞬时呆住了。
“这是……”
尽管是完全的漆黑，但那轮廓他们无比清晰。
“是的。”娜乌西卡平静地说道，“你也看到了，我们的世界。”
“……”
黄安和林墨墨呆呆地注视着那张熟悉的世界地图。
娜乌西卡则轻轻挥着手臂，让六张地图在他们眼前依次滚过。
“我一直在想，这个游戏的本质到底是什么，我们又是以什么形态加入进来的。”
她轻声说道。
“梦幻？缸中之脑？另一个世界？还是单纯的精神错乱？”
“我也一直在想，为什么是叫【众生门】？”
“直到看到这张地图，我才突然有了种想法……也许，那些幻想、执念和噩梦都曾是真实的。”娜乌西卡转向他们两人，摊开双手，“这六个世界看起来是平行的，没有交集。但是既然存在，就有漏洞，我们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有趣吧？让人想起那些小时候听过的那些最奇幻的故事，不是吗？”
她扬起左手，指向门头的六个格子，蓝光在其间快速移动，六块地图也像万花筒一般在他们眼前旋转着。
“六道。”
之后，她的右手也划过一道弧线，指着门头的三个大字，并依次滑向在场的三人，最后停留在地库出口处，像是在指着外面疾风大陆上的各色生灵。
“众生。”
“此所谓，”她微笑着看着黄安和林墨墨，“六道众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