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2章 两块肉
喝下肚后,果然感到肚子胞了许多,不饿了,她轻轻揉揉自己的肚子,习惯性地叹了一声:“阿弥陀佛!”
耿伍也揉揉自己的肚子说:“请你的阿弥陀佛保佑我们能顺利地把这哄肚子玩的东西拉出来。”
才开始吃这观音土的半个月,汪元贞都还能把那泥疙瘩拉出来,可是后来却变得越来越困难,不光是她,就是耿伍也越来越不容易拉出那玩艺儿。
最后,两人只得学着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办法,用木片互相帮对方把那不愿意出来的泥蛋子给掏出来。
第一次干这种肮脏龌龊的事时,两人还时不时相互开句玩笑。
后来便渐渐没了开玩笑的心思,两人心里都沉甸甸的,他们仿佛看见了死神在不远的前方向他们招手。
几天后,汪元贞的一个侄子来报信,说他爷爷也就是她的爹死了,说老人是吃树皮吃多了肚子疼疼死的。
猛听到爹的死讯,汪元贞先是震惊多于悲伤,爹节俭了一辈子,恨不得把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如今却死于饥饿,这也算合他的心意了,死了就什么都不吃了,什么都省下了。
可爹毕竟是爹,是生她养她的爹,想着爹生前对她的好,她抹着泪和丈夫一起去十里外的河边大队娘家。
葬礼很简单,乡亲们在集体食堂吃了早饭后,来帮一个半小时的帮,把墓穴挖好,然后去上工,下午收工也在集体食堂吃了饭后,再来大帮着把人抬起埋了,这就了事了。
家里没有能吃的东西用来款待来帮忙的乡亲,能拿出来的只有汪元贞兄弟和她的几个侄子给人家不住地磕头感谢。
汪元贞听说村里死了好几个人都是这样简简单单草草埋葬的,当生者的生命都难以为继时,对死者的尊敬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汪元贞和耿伍帮着料理完爹的后事,天擦黑时往回赶,刚出村口,遇到王惠贞和她几个侄子,还有杨淑芬背着个小女孩悲悲戚戚地往村里走。
“惠贞姐,你们这是怎么了?”汪元贞诧异地问王惠贞。
“唉——”王惠贞长叹一声说:“云忠的最小的这个女儿礼兰浑身肿,我们送去医院,医生说这是营养不良引起的水肿,没药可治,只能又背她回来。”
汪元贞看了看杨淑芬背上的小女孩,摇摇头,抹抹泪离开了。
这晚不到十二点,不到五岁的礼兰离开了,她最后对王惠贞说了一句话:“大孃,我梦见天上掉下来好多好多甜甜的酥饼,可好吃了!”
“阿弥陀佛——”王惠贞捧着侄女的小手,啜泣着说:“会有的,那边会有很多酥饼的。”
在王惠贞的安排下,云忠流着泪用废旧木板钉了个简单的小棺材,由礼兰的大哥礼正、二哥礼书抬着,一家人把小礼兰安埋在了云诚的坟的后面。
在礼兰的坟头,王惠贞用小石头压了几张画,这是之前她在教礼兰画画时,礼兰自己画的一些不太规则的圆圈,圆圈里面有密密麻麻的点,礼兰画这些画时,她说这是圆圆的酥饼,那些点是酥饼上的芝麻粒。
“佛啊,可怜可怜天下苍生吧,你还要把人折磨到什么时候?这还不够吗?”离开坟场时,王惠贞仰天长问。
第二天上午放学时,王惠贞刚出校门,便看见张道松走了过来,他手上好象捧着什么东西,走近了,王惠贞看见他手上的东西表面是两个学生作业本,本子盖着下面一个报纸包。
“王老师。”张道松看着她认真地说:“我小儿子张强强这两天请病假没来上课,这是他在家里做的作业,交给你。”
张道松说着不等王惠贞说什么便把那报纸包和两个作业本塞进王惠贞提着的布袋里,转径直离开了。
王惠贞奇怪地打开布袋一看,两个作业本确实是她的学生张强强的,再把报纸拨开一看,里面是两块烟熏过的猪肉,还有一张纸条。
她取出纸条,看看四下,只有几个孩子在追逐,没有别的大人,就象偷偷接到情报的地下工作者一样,她一只手轻轻展开纸条,上面写着:“参加全县民兵集训时,进山实弹打靶打到野猪,分了几块肉,阿弥陀佛!”
她心里一颤,脸上一烫,真有种做了贼的感觉,忙把那纸条撕碎扔进路旁的沟里,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这两块肉可能成了一个人甚至一家人的救命肉,可是,救了她家的人,那他自己的家人呢?
王惠贞真想着这两块肉给他退回去,可是她知道她不能,他既然如此秘密地送她两块肉,显然不想让别人包括他的家人知道这事,她要送回去,那不是不打自招吗?焦连枝知道了,那不又引起一场风波吗?
恭敬不如从命,王惠贞把肉提回了家里。
王惠贞回到家里,先把肉放到自己屋里,她打算晚上再告诉家里人这事,把这肉煮了让大家解解馋。
杨淑芬已从食堂打回了一家人的稀粥,这粥是越来越稀了,可怜的一点点儿米藏在煮得不软不硬的野菜树皮里,不认真找还找不到,喝下后几泡尿屙了就跟什么都没吃一样。
可再稀也算“饭”,有总比没有好,王惠贞忍着对那腻味了的野菜树皮的讨厌吃着这粥,刚吃到一半时,突然听到院门被“砰”地一声推开了。
往外一看,只见张道松的妻子焦连枝怒气冲冲地冲进院来,边冲边叫:“王惠贞,出来!你给我出来!”
王惠贞心里一惊,知道这女人一定是为那几块肉而来,她还没起身,几个大的侄儿侄女已经奔出去拦住了焦连枝,质问她要干什么。
“王惠贞!”焦连枝指着王惠贞说:“都是四十几岁的人了,当着娃娃们的面我也不骂你,你把那几块肉还给我就什么都不说了,我知道你家里人饿,我家的娃娃也饿啊!你家人的命是命,我家人的命也是命啊!”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王惠贞走到焦连枝跟前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