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8章 修桥
完事后,焦连枝满意地盯着他说:“你呀,哪里都去不成,你只能在我这里,一辈子都只能在我这里。”
张道松不理她,坐起来点了袋旱烟,“吧嗒吧嗒”地抽着烟,焦连枝抚摸着他的后背:“你哪里都去不了,你只能在我这里,这是菩萨安排好了的,这命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他还是不理她,只是愣愣地看着眼前袅袅缠绕上升的青烟,他感觉自己的魂就象这青烟一样飘走了,不在自己身上了。
张道松两天后去县城见到了王惠贞。
“有事?”王惠贞只抬眼看了他一眼,埋头翻弄着自己的账册,不高不低地问。
张道松:“你怎么事先也不给我说一声,商量一下,你一下就安排给我那么大的个事情,你就不怕我给你弄黄了?”
“你不会弄黄的,我知道。”王惠贞仍然埋着头。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弄黄?”他盯着她质问道。
“因为这事我只能靠你。”她突然抬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很快又埋下头:“云忠腿脚不好,脾气又暴躁,不合适,除了你,没别人。”
张道松只说了三个字——“晓得了。”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王惠贞仍然没抬头,只是摆弄着手里的账册。
“嗞——”一声响,吓了她一跳,手里的账册不知怎么竟被她撕坏了一张。
方济士和张道松两人经过半个多月的奔波准备,工匠、石材、工具等一应俱全。冬月初一这天正式开工,村里的五六十个青壮年劳力基本上都来了,七八个斋姑娘主动承担做饭送饭的义务,趁着冬季枯水和劳力冬闲,得把河中部分工程完工。
一挂鞭炮响过后,由老族长主持了奠基仪式,王惠贞和族长一人铲出第一铲土。之后,方济士把劳力分成若干个小组,分别派给几个工匠指挥,冬日的寒冷完全阻挡不住大家的热情,大家都希望石桥早日建起来。人们各就各位,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方济士负责工地现场安排协调,张道松负责各种材料的采买,王惠贞把他们俩叫到一起,说:“修桥的事就拜托两位哥哥兄弟了。”她给方济士行了个佛礼,又对张道松点了点头,便离开了工地。
张道松看着王惠贞远去的背影,久久没有转身,他脑里一片空白,好象什么都没有,又好象什么都有。
“阿弥陀佛!”方济士的声音把他飘远的神思拉了回来,方济士指着河里的水说:“水总是要流走的,可是到江到海到天上,最后它还是要回来的,干活吧兄弟,菩萨在天上看着呢。”
“是啊,菩萨看着呢。”张道松自言自语道。
来年立春时,石桥的路面下主体部分已经完成,路面上面部分两侧要建石条护栏,石条护栏需要用石灰砂浆拌糯米汁作黏合剂,黏合剂的好坏决定着护栏是不是牢固,而黏合剂里糯米的好坏又很重要,所以必须要选最好的黏度最强的糯米,而这样的糯米,在金谷坝上只有一家的糯米最好,最适合用来做黏合剂。
这家人姓洪,当家人叫洪兴旺。是坝北的一户人家,离东河村有三个时辰的路程。
张道松去了两次,给出了普通糯米三倍的价钱都没买到这种糯米,洪兴旺说他家的那些糯米要用来给自己的父母砌坟用,不卖,张道松见过洪兴旺的父母,不到七十岁,身体健朗得很,看样子至少要活到八十,修坟旱得很,他磨破了嘴皮,洪兴旺就是不肯卖。
张道松没有办法,只好请王惠贞亲自出马。
这天,王惠贞坐上张道松的马车前往洪兴旺家,张道松坐前而驾杆上赶着马,王惠贞坐在车篷里,两人拉拉家常说了说修桥的事,这些说完后便似乎找不到话说了,于是两人都不说话,只有车轱辘滚动的声音和马儿的喘息声在空气中尴尬地响着。
“到了!”直到洪兴旺家所在的村庄,张道松才吐出两个字打破沉默。
到了洪兴旺家,王惠贞先简单说了想买糯米的事,洪兴旺只是摇头,说糯米要用来给父母建坟,王惠贞也不再多说什么,把带来的自己公司从成都重庆进来的一大包稀奇点心送给洪兴旺的二老,她跟老人拉家常,询问了二老的生活经历,又讲了自己当奴隶修公路做生意的事。
二位老人跟王惠贞说得很是投机,一聊就聊到吃下午饭,老人叫过儿子,要他把糯米卖给王惠贞,王惠贞要多少就卖多少给,还不能收高价只能以市价卖,洪兴旺只好照办。
二老又一定要留王惠贞和张张道松在家吃饭,盛情难却,王惠贞和张道松只好答应。
在洪家吃了饭拉着买到的糯米出村时,天已经黑了,天空灰蒙蒙地游荡着云的大军,只偶尔有几颗星趁云朵们不注意时,抓住时机从云缝间闪来淡淡的目光偷窥几眼大地。
路不太好又拉着大半车米,张道松只好让马走得慢些,天越来越黑,幸好事先准备有马灯,在车篷顶挂上马灯,这马车便悠然地在黑夜下的田野乡道上“咕噜咕噜”地移动着,象声音苍凉的老者唱着一首古老的歌谣,“嗄嗒嘎嗒”的马蹄声象在为这道歌打着节拍。
车唱着歌,人静静地听着,两个人还是一句话也不说。
云越来越厚越来越低沉,便有细细的雨漫漫地洒落下来,张道松感觉额头在些凉凉的。
“下雨了,坐进来吧!”他听到了她的声音,声音不大,可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怔了怔,没应声,也没动。
“进来!”她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这声音柔绵中带着强硬,就象一个外层包着棉布的石头,这“石头”打在他背上。
“蹲好!”他突然想到这两个字。
这是小时她当他师傅教他练武蹲马步时她训他的话,当时她这师傅从他身后严厉地吼出这两字时,往往同时还要朝他腿肚子上踢上一脚或者朝他背上擂上一拳,可这时,她投给他的,只有这两个字。
几滴更大的雨滴砸在他脸上,仿佛是老天也在帮着她赶他:“进去!”
他向后缩了缩身子,躲进车篷里,坐到一袋糯米上,她坐在他的斜对面,也坐在一袋米上,离他只有两尺。
马车向前走着,摇摇晃晃,象一个夜归的醉汉。
突然,马车剧烈地簸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