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chapter55

  他吻得很重,也很烈,即使稍纵即逝。
  傅嘉柔舔了舔唇角,有他残留下的烟草味,有些烈。
  他右手还用力扣在她后脑勺处,话却狠不起来了,“乖,别生气了?”
  她别开眼,不看他那双漆黑深沉的眼,咬着樱桃唇不说话。
  陈叙川笑了笑,指腹摩挲了下她唇瓣,冷冽的眉目刹那柔和不少,“生气会变丑,知不知道?”
  “不知道。”
  傅嘉柔佩服他还能笑出来,但不知怎的,看见他笑了,她也气不起来了,
  “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让我转学。你一直都藏着很多心事,也不跟别人说,一直憋在心里。”
  她叹了口气,“那样肯定很辛苦吧。”
  他敛起笑意,垂下眼眸,空气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半晌后道:“你不怕?”
  “不怕。”傅嘉柔说。
  “好,我告诉你,回去之后再……”
  然而,他话音未落,傅嘉柔余光忽然瞥见巷口一个黑黝黝的人影,朝陈叙川逼近,她脑子来不及反应,手下意识推开陈叙川。
  “你后面有人。”
  李明博顿时扑了个空,原本想划开陈叙川左手手套,谁知道这女的一推,被他躲开了。
  因为惯性,他冲撞到傅嘉柔,她后背在墙面上重重一磕。
  月光下,他手上的刀子幽幽泛光,她心中一寒。
  陈叙川迅速反应过来,扯过她,将人护在身后,回头轻声说了句,“躲后面点。”
  再看那人,戴着鸭舌帽看不清脸,陈叙川说:“你什么意思?”
  李明博阴恻恻说:“陈叙川,你不是不敢让看到你左手,我帮你一把怎么样?”
  说着,他挥着小刀,飞扑过来。
  两人撕扯在一块,陈叙川避开他的刀子,拳头狠狠砸在他脸上,膝盖碾压他手腕。
  陈叙川声音隐忍:“我他妈的,忍你很久了。”
  傅嘉柔手有些抖,想要报警才摁了两个数字,手机被人一掌拍掉,猝不及防被对方一把推到地上,手按在碎玻璃的位置。
  “想知道他为什么戴手套吗,因为他妈脑子有病,他也有病……”这人没说完,被陈叙川一脚踹开,他吼道,“滚啊。”
  这时李明博没了桎梏,从地上挣扎起来,趁机在陈叙川手套上划了一刀,拉起地上的同伙溜了。
  混乱的夜晚,月光都不愿意光顾。
  四周围有人听见巷子的动静,探头探脑的走过来看,看到人的那一瞬都不说话了。
  男孩眉目间都是戾气,扶着女孩从走出了黑暗,女孩很漂亮到头发很乱,此刻有些狼狈,他眼神瞟过那些看戏的人,令人不寒而栗。
  他说:“让开。”
  几个人路人顿时作鸟兽散,生怕惹祸上身,她白皙的掌心一片模糊,都是玻璃碎片。
  李明博喘着粗气,用两百块打发走请来的同伴,刀子被他扔进边上的垃圾桶,他对着手机那头道,“哥,我割破了他手套,接下来我要怎么做?”
  “就等着就好。他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左手的故事,等他自己控制不住情绪,自然会继续浑浑噩噩下去。”
  “那如果,他要是报警了怎么办?”
  “放心吧,生活在阴沟里的老鼠最怕见光,他不可能报警,只会选择独自腐烂。”陈明泽冷笑着道。
  “而且,到时候他彻底变成废铜烂铁,陈家老头不会再把我当成养子,我也会把你接回来,你会替代陈叙川的位置。”
  附近有一所医院。
  医生拿着镊子,一点点挑开傅嘉柔手掌心的玻璃碎块,陈叙川站在她身边,看得皱眉。
  压抑着的愤怒藏在眼底,在看到她紧皱的眉那一刻,更甚。
  陈叙川紧抿着薄唇,对方
  傅嘉柔“嘶”了一声,拉回他的思绪。
  “麻烦轻点。”
  医生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高大的男生,心里有点怵,“你这么对我说,还不如一开始就别让她受伤。”
  陈叙川眼眸黯淡了片刻,没说话。
  他说得没有错,李明博本来就是冲他而来,是他间接导致她受的伤,她是无辜的。
  傅嘉柔安抚地朝他笑笑,唇色苍白,“没事的,这个比我训练艺术体操的伤轻多了。”
  “别逞强。”他右手扶在她肩膀处,左手拿着那个小兔子公仔。
  傅嘉柔包扎好后,陈叙川把手里的兔子公仔递给她。傅嘉柔倒抽一口冷气,兔子公仔白色绒毛上红了大片。
  左手黑色手套划了很大口子,借着头顶的灯光,隐约看到手掌处划破了大口子,鲜血还在不停往外渗出。
  她一直没注意到,伸手去脱他的手套,“快先拿下来,处理伤口先。”
  陈叙川拧眉,第一反应是抗拒,“不用处理,擦破了皮而已。”
  说完,有血顺着手套破损处流出,光滑瓷砖上触目惊心。
  “小伙子,你这可不是普通的擦破皮,出血很严重,赶紧先过来处理伤口,小心感染。”面无表情的医生都有些着急。
  “不用了,我们走吧。”陈叙川往外走,他很清楚自己的伤口有多深,但并不打算在医院处理,也就不用让她看见那些丑陋的疤痕。
  伤不是没受过,他一个人也可以处理。仅仅是担心自己手法过于粗暴,怕弄疼她,才带她来的医院。
  他转身进了楼道,她紧随他后。
  从他指尖出的血滴一滴滴落下,绽成血花,她追过去,“让医生看看你的手,我们再回去好不好?
  他淡淡道:“我回去之后再弄。”
  “陈叙川,”她拉拉他袖子,眼眶泛红,“你不要总是逃避了好不好,你想永远这样一辈子吗?”
  她很清楚,这是他的心结。
  那些伤疤,藏着他不愿提起深重不堪的过去。但如果永远他不正视自己,会永远爬不起来。
  稍有不慎,就会有些人拖入悬崖。
  他一直不肯说,但她也大致料到了。那些人利用他的弱点,他所畏惧的,不愿意面对的,攻击他,想让他陷于一蹶不振。
  也包括,让她对他产生恐惧与失望,远离他。
  “很难看。”他声音低沉压抑。
  “不难看。”傅嘉柔坦诚道,“我看见过。”
  “你看过?”他内心一震。
  他从不敢轻易将软弱示人,一旦有人尝试触碰禁区,他用暴力解决问题。
  但她不一样,他只能小心翼翼地躲避着,自欺欺人地掩藏着,生怕她不小心踏入禁区。
  “看见过,挺久之前。”
  他蹙眉,随即自嘲般地勾勾唇角,“那你应该也知道了,就像那个人说的,我他妈有病,有病呵。”
  “他们怎么说怎么看你,也和我没关系。”傅嘉柔一字一句,“无论你到底怎样,又什么样的过去。”
  “我喜欢你,仅仅因为你是你。”她摘下头顶的栀子花发绳,戴在他右手上,“包括你好的,和不好的。”
  空旷的楼道,此刻静默无声。
  他双眸漆黑,挣扎无声而剧烈,如暴风雨前乌云密布的天空。
  藏着掖着,真的,很累。
  他想出来了,想从死循环中解脱出来,而她朝她伸了手。
  陈叙川抱住她,手臂收紧,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眼底的阴霾却在渐渐散去。
  “如果你愿意相信我,就把手给我。”她轻声道,嗓音如冬日暖风,轻柔拂过他耳畔。
  陈叙川伸出左手。
  在她的注视下,这只手不受控制地抖着,却在她触碰他皮肤的那一刻,抖动听了,不安躁动的因子瞬间被抚平了。
  她摘下他手套,左手裸露在空气中。
  新旧交替的伤口缠绕在一双手上,因为许久未见阳光,苍白皮肤和灰暗伤疤对比更为强烈,刀口滑破伤口汩汩流出血。
  他伤口在掌心,很深。
  他皱着眉,医生给他的伤口缠着纱布,傅嘉柔就坐在他身侧,左手紧扣他的右手,两人掌心之间都是汗。
  医生惊讶于他横亘的旧伤,询问原因,陈叙川选择闭口不答。
  休息室很狭小,只剩俩人。
  她半蹲着,柔软的指腹轻拂过那些旧伤疤,“你这些伤疤,是怎么弄的?”
  陈叙川没避开,“咬的。”
  这是咬得多用力,咬了多少次,才会形成这样深刻狰狞的伤疤,她不敢去想,“是…你自己吗?”
  “不是我,我母亲。但这不是她的错。”他说完,有些紧张地看她。
  他从未想过向人提起过往,更别说她,怕她失望恐惧,怕她就此离去。
  然而此刻,小姑娘垂着眼,很安静认真地听着他说,压在心头的那块石头,悄然落地。
  陈叙川缓声道,“她双相情感障碍很严重,容易情绪失控,也有暴力倾向伤害自己,以及身边人。”
  他也有,轻度躁郁。
  左手会抖,情绪偶尔在两极游走。
  只是还未说出口,护士便推门进来道:“小哥,你这个伤口比较严重,加上这只手受过很多旧伤,皮肤很脆弱,很容易感染。所以,我建议你留在医院休息一晚,明天换药。”
  陈叙川拒绝了,“谢谢,不过应该不需要。”
  实在不想她受惊之后,还得呆在这种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地方。
  一起身,还没能牵到傅嘉柔的手,他眼前一黑,重重倒在地上。
  绷了一晚上弦,此刻终于断了。
  如同溺水一般,刺骨冰凉的海水钻进他皮肤,他似乎被人抓住了双腿,不停沉入越来越深的海底。
  冰冷不停蔓延到四肢百骸。
  少年站在空荡荡的走廊。
  整层楼除了他没有其他人,某个紧锁着的房间,东西被摔在地上,传出支零破碎的声音,夹杂着女人哭泣与叫喊声,混混沌沌。
  少年用钥匙开了门。
  脚边立即摔来个玻璃杯,碎裂成无数块,某块碎片擦过他脚踝,血珠直往外冒。
  女人披头散发,拿着小刀划着,注意到他靠近后大吼,“滚啊,离我远点!”
  这是他的母亲。
  她徘徊在极度沮丧与极度失控的极端,歇斯底里地模样,刻进了他骨子里。
  他抢走她手上的刀子,扔开。
  她并未清醒,反而用头撞墙,他紧抱住她的头,阻止她自我伤害。
  下一秒,歇斯底里的女人低头,死死咬住他的手,浑身都在发抖。少年咬着牙半声没坑,如果这样可以阻止她伤害自己,那他受点伤,也无所谓。
  直到手上皮肤皮开肉绽。
  她尝到浓重的血腥气,意识那一刻开始回笼,涣散眼神汇聚——她看清身边搂着自己的人,是陈叙川。
  他的手上,赫然又多了个血淋淋的伤口。
  他却抱住她:“妈妈,你别怕。”
  女人脸庞憔悴而绝望,搂着他鲜血淋漓的左手痛哭流涕,“小川,对不起,妈妈也不想这样的,对不起,痛不痛?”
  少年顾不得自己手上的伤口,用衣袖擦女人脸颊的眼泪,“一点都不痛。”
  下一秒,她又用力推开他,大喊道:“我不是让你不要还我,你能不能像其他人一样,离我远点,离我远点听见没!”
  他流着泪,死死不肯松手。
  没有人理解过她的病,都只简单粗暴指责她精神有问题,所有人渐渐远离了她,避她如蛇蝎。
  她渐渐抗拒医院和药物,对人避之不见,独自呆在空旷无人的三楼。
  他们任由她自生自灭,只要她不出来见人就好,其他随便。
  但他做不到,这是他的母亲,他爱她。
  初二那天放学,他人生第一次得到奖状,他第一个就想告诉她。
  还没回到,他老远便,有许多陌生人聚在他家门口,场面颇为混乱,前面那块空地处,拉了红色警戒线。
  少年走过去,却只瞧见那片地上都是**的,似乎被水冲过,他拉住一个人询问道:“叔叔,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把他推到后边,“走走走,小孩子别靠那么近,别碍事。”
  奖状掉在地上,不知被谁踩了一脚,留下脏脚印,他急忙捡起,拍干净尘灰,护在身前。
  还没给母亲看过呢。
  他穿过拥挤混乱的人群,挤进家门。
  进了客厅才发现,一堆大人坐在客厅里,面色整齐划一的严肃,不知说着些什么。
  这其中,包括许久未曾露过面的父亲,冷着一张扑克脸。
  “陈叙川,过来这边。”
  父亲叫他,但他没心思搭理,跑上楼,一心想把奖状拿给母亲,她肯定会开心。
  想到这儿,他紧紧拿着手上的奖状,满心欢喜跑上三楼。
  三楼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安静,长长的走廊空旷孤寂,他放慢了脚步。
  这肯定说明,现在的母亲状态是好的。
  很奇怪,房门是开着的,窗帘随风飘动,他以为母亲站在窗帘后,笑着道,“妈妈,今天我在学校跑了八百米比赛,得了第一名,你看看这个……”
  他拉开窗帘,灿烂的笑容却凝在唇角。
  窗帘后只有大开的窗户,空无一人,往下看,是那片水冲过的空地。
  “妈妈?”他心里一阵慌乱,许久不见回应,“你别藏着我了,妈妈?”
  有人从楼下上来,“别喊了,你妈跳楼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