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八章 受伤

  从安本就失血过多,再加上麻沸散的作用,如今尚能保持清醒不过是在强撑着而已。
  听到萧允辰的这句保证,从安像是彻底放下心来一般沉沉的昏睡过去。
  就连那针线穿过皮肉所带来的疼痛也没能唤醒她。
  这一睡也不知又是多久,等到她再次醒来时,眼前是一片漆黑,指尖似乎有个毛茸茸的东西。
  没眼光扭脸看向她,那双绿油油的猫儿眼在这黑暗中竟有几分渗人。
  伴随着轻微的猫叫,从安的意识也稍稍回归,只觉着浑身软绵无力,分明已是三月初春时候身上却一阵阵发寒。
  从安挣扎着坐起身来,就这么一个简简单单地动作竟叫她有些气喘,吐息依旧是炙热的。
  坤宁宫的寝殿之中,四下静谧,竟是连半个守在一边伺候的人都没有。安静到从安都有些后悔自己平日里那不喜人随身服侍的习惯。
  她最担心的伤口感染还是出现,哪怕没有旁人的话印证,从安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发了高热。
  这样下去不行。从安费力地挪动身子,努力弄出一点声响。姜黄她们几个定有一人守在门外,这几位都是耳力过人之人,听见动静定能赶来。
  麻沸散的药效似乎已经过去,高热之下的伤口疼的似乎比以往都要厉害的多。
  屋门吱呀一声打开,端着茶水走进来的竟然是寒烟那丫头。
  “小姐。”寒烟急急跑过来,将手中的托盘往地上一放而后赶紧搀扶助她。她的手刚触碰到从安的身子便惊得收回手去赶紧对着门外大喊“来人啊!快请太医!”
  见着她这般焦急的模样,从安心中竟然一暖。
  “来。”寒烟小心的扶着她躺下替她重新盖好被子,而后又将那温热的参茶喂与她。参茶腥味入口,从安没忍住皱着眉头吐了出来,一边的寒烟急的直哭直接拿着自己的袖子替她擦拭着嘴角。
  “你哭什么?”从安有些无力的抬眼。曾经她生病的时候,娘亲为她落过泪、雪柳为她落过泪。可没想到今日为她落泪的竟然是这个丫头。
  也是她这会子脑子不清楚,竟没有思考寒烟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只是在这般无力之时看到有人为自己着急落泪而觉着心里温暖罢了。
  姜院卿来的极快,当她看到寒烟出现在这里时眉头微皱,不过很快她便顾不得其他一心扑在了从安这场高热之上。
  从安在迷迷糊糊中被灌了不少汤药,似乎还见着萧允辰来过,可当她脑子稍微清醒点时却又不见了萧允辰的影子。
  “皇上呢?”隐约间从安听见自己哑着嗓子这么问过。
  “皇上来过,不过政务繁忙,所以”不知是谁这么回答了她,只是后半句话从安没能听见。
  只是有些恍惚的看着这寝殿之中特设的书架和桌案,当初她怀孕的时候,萧允辰便是在这里处理政事的啊。
  第二日,宫门才开,刚成为新妇的陆茗便入宫求见。应门的宫人早得了皇上的吩咐,见着她来便引着她往坤宁宫去。
  她来时从安尚未苏醒,寒烟正跪在她的床边,拿着帕子沾了热水小心的为她擦拭着额头和脸颊上的汗珠。
  “我来吧。”陆茗行过礼后对着满脸疲惫的寒烟低语,看向她的眼神中也少了些戒备。她曾一度提防过这个女子,也在对方耍手段时来出反杀算计过她。不曾想今日再见时却觉着她也没那么讨厌。
  寒烟却摇了摇头,强忍住身上传来的困倦与疲惫守在从安身边,她眼中露出的担忧倒叫一边的陆茗看的有些愣神。
  “我之前落难,是小姐忽然出现将我从那个地方带了出来。”寒烟忽而低语“给了我身份和安身之所。”
  “我知道,我这般容貌和身份本不该也不配留在她的身边”寒烟低着头,手上的动作不断,许是忙碌一夜太过疲惫的缘故,她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有气无力“所以我也曾使过一些手段,虽没能成功,但还是对不起。”
  陆茗微愣,轻轻替从安掖了掖被角。
  寒烟当时偷偷换掉自己做过的点心提前送到从安面前卖乖的这种小把戏,以及想要把自己挤走的那点小心思,落在陆茗眼中实在不够看的。
  她不过是赶制了件男式的棉衣叫寒烟看见叫她去告状,又在自己准备的点心的半成品中稍微动了些手脚便叫这急不可耐的丫头自己蹦了出来。
  比起寒烟,惯会察言观色的陆茗更了解从安。从安虽然可怜寒烟,但更清楚自己的为人,是绝对不会为了一个寒烟来为难自己的。
  不管寒烟怎么闹腾,她陆茗都是那个与人为善安分守己的陆茗。曾经的御前,如今的坤宁宫,她那么多年的经营可不是一句话那么简单。
  “都过去了。”陆茗慢慢开口,眼眸低垂。
  “比起做妃嫔,我更想像姜黄她们一般可以时时刻刻守护在她的身边。”寒烟却继续道“只可惜却没了法子。”
  这回陆茗没有再吭声,只当寒烟是在放屁。寒烟于除夕夜上位,这件事无论怎么说对从安的影响都是负面的。
  更不要说,自打寒烟被封为美人后,这几个月里几乎便是专宠。
  “陆姐姐。”寒烟却忽然拔下头上的簪子“你说,这都怪谁呢?”
  陆茗瞳孔微缩,似乎是没想到她竟然会突然来这么一出。
  “寒烟。”从安忽而睁开眼睛,她身上的高热仍未褪去,说起话来也没什么力气。只是语气里的严厉却叫寒烟不得不停了手偷偷地将发簪藏于袖下。
  “小姐。”寒烟立刻凑上前“您想吃些什么?寒烟吩咐人去准备。”
  从安软绵无力的摇摇头,只觉着口中发苦,哪里想吃东西?
  “大嫂。”从安偏过头对着陆茗叫唤“我没事,你回去吧。”
  “苟府之前没有主母,你和大哥新婚,府中之事还要你接手呢,不用担心我。”从安慢慢开口,盯着她那一身红裳道“我这里有的是人照顾,放心。”
  “娘娘。”陆茗低语“夫君他很挂念你。”
  “我知道。”从安无力的阖眸“只是些皮外伤而已,叫大哥不用担心。我不过是这两年太过安稳没受过什么伤,这一下子才有些受不住。”
  说完这些话,从安又费力的睁开眼看了眼寒烟,而后才再次昏睡过去。
  寒烟朝着陆茗微微点头,放低了声音道:“夫人请回吧。”
  陆茗略微沉吟了下,这才起身告退,只是在离开前又特意找到姜黄嘱咐她要寸步不离地守在从安身边。
  从安这一睡便又是一整天,直到日落时分才再次醒来。
  姜院卿将她头上的金针一根根拔下,而后才慢慢退了出去。
  “来。”萧允辰扶着她坐起身来叫她好靠在自己的怀中,从安身上依旧是没什么力气,只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高热应当是退了一些。萧允辰的动作虽然小心,但还是牵动了从安的伤口,疼的从安的脸上又是一白。
  不过在这种疼痛中,从安的脑子倒是清醒几分。
  “皇上怎么来了?”从安装作迷迷糊糊的样子发问。
  萧允辰的身子明显一僵,但看到她疼的小脸煞白的模样还是不由得放软了声调“朕不该来吗?”
  “唔,刺客的事解决了吗?”萧允辰正打算给从安喂药的动作一顿,凌厉的眼神顿时看向屋中的其他人。
  待等到屋中人尽数褪去,萧允辰才慢慢开口“是逍遥王府的人。”
  “可是,萧允礼已经被废了啊。”从安装作不解的样子“哪里还有逍遥王呢?”
  见着萧允辰没动静,从安伸手接过他手中的药碗。今日的药中也不知加了什么倒是没有往日那般苦,只是这说苦不苦的味道更怪,呛得从安险些吐出来。
  萧允辰将空药碗拿过放在一边,小心地给她顺气“朕叫厨房熬了米粥,先吃点东西好吗?”
  从安点点头,虽然依旧没什么胃口,但生病怎么能不吃东西呢?
  “而且。”从安微微仰头看着萧允辰的下巴“他进了死林,如今只怕是死是活都难说。”
  “昨日和你交手之人。”萧允辰却忽然开口“是他?”
  “我原以为是。”从安叹了口气轻轻碰了碰自己肩膀上的伤口“武功路数也很像。”
  萧允辰稍稍沉默了下,从安此次虽未伤到要害但这胳膊上的伤却是极重,若是一个差错,只怕她的这条胳膊从此便要废去。若那人真的是萧允礼,按照他们两人之间的情谊只怕从安不会伤重至此。
  “确定?”萧允辰再问。
  “确定。”从安从萧允辰的怀抱中起身,丝毫不畏地盯着他的眼睛“那人绝不是萧允礼。”
  迎着从安坚定地目光,萧允辰缓缓点头“好,朕信你。”
  只是他眼中流露出的那份信任却未及眼底。
  从安心里一个咯噔,只觉着遍体生寒。
  “来。”萧允辰起身搀扶着从安叫她靠在软垫上,从安不确定地盯着他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补了一句“若真是萧允礼干的,我非得暴揍他一顿不可。”
  “嗯。”萧允辰伸手摸了摸从安的头发“不管是谁干的,等捉到后都先交给你揍一顿好不好?”
  从安虚弱地点头,仔细的盯着面前这个男人,唯恐自己漏掉什么。
  “还有一事。”萧允辰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对着她道:“春猎将近,今年你可还要随行?”
  从安一愣,除去去年她身体虚弱外,每年春猎都是她和萧允辰一起去,怎么今年却有此一问?
  “你的伤。”萧允辰见着从安不说话便晓得她定是想多了,于是提醒道:“春猎以仪典为主,流程繁重,你的身体能受的住吗?”
  从安歪歪头,似乎有些不解“仪典不是你来操持吗?”
  她怎么记得之前萧允辰当皇后的时候也没做过什么啊!如今他们两个可是换回来了,总不能还是要她来主理吧?
  听到从安这样说,萧允辰再次在心里佩服从安的脑回路“难道你忘了,皇后也是要跟在皇上身侧的?”
  从安干笑两声,她还真忘了。
  “我去。”从安算了算时间,如今离春猎可还有半个多月,到时候她这胳膊应当能拆线了吧?就算无法弯弓射箭,能骑在马上跑两圈吃点烤肉也是好的啊。
  见着从安忽然来了精神,萧允辰心里也是一松。
  “况且,”从安忽而凑了上来附在萧允辰耳边低语,听得萧允辰顿时黑了脸“胡闹!”
  从安被他这黑面神的模样吓了一跳,顿时捂住伤口哎呦哎呦直叫唤。
  萧允辰被她这无赖的模样弄得没了脾气,只得点头应允。
  “不过,你打算带哪个妃嫔去?”从安歪着脑袋想了想,这才发现宫中剩下的这些人位份都太低,低到连随行的资格都没有。
  萧允辰再次叹了口气,接过姜黄刚端进来的米粥喂给从安,顺带堵住她那张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的嘴。
  待等到萧允辰离去后,从安从枕下摸出许久之前姜院卿给她的竹筒从里面倒出根银针朝着自己手指上扎去。
  见血之后,那银针的针尖很快又泛起些许绿意,看那颜色并未比当日在地牢之中所见的颜色淡几分。
  从安收起银针,再次将那竹筒塞到枕头底下,心里还是有些没底。她身上这毒,究竟何时能解?也不知她如今这把年纪,再去学医还来的及不。
  她如今在宫中,最大的依仗可就是自己这一身好武艺,若是有朝一日真成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女子,她便真成了这笼中鸟,再也逃不出这四方院墙。
  在低烧和药物的作用下,从安这番清醒并未能维持多久,不多时便又昏昏睡去。
  钦天观中,琴声悠扬。一袭白衣的苏子墨坐于庭院之中出神地看着正在抚琴的小墨儿。不知为何,这个小小的身影竟与某个早就消失在他的生命里的家伙慢慢重合。
  苏子墨只觉着一阵心悸,有些不安地捂住胸口低语“我以为你安排好余生,你可千万不要乱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