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梦

  “回娘娘,这两碗药,一剂安胎一剂宁神。”陆老太医忙道。
  “是么。”从安略微有些怀疑,但在萧允辰殷切的目光下还是忍着苦涩端起药碗一干而净。
  几位太医的眼皮子不约而同的抖了抖,久闻皇后娘娘出自武将世家举止豪迈,没想到喝药也是如此。
  从安哪里有心情想这些人在想什么。
  伸手端起那已经凉透的莲子粥胡乱吃了几口,不曾想一阵恶心感突然涌来。
  得得得,这下药算是白吃了。
  漱净口中的残渣,脸色苍白的从安靠在床柱上看着正在吩咐秋兰重新煎药的萧允辰,满脸的生无可恋。
  从安刚想问问,这药能不能不喝了。
  这个念头刚生出来,她便觉着小腹中再次传来一阵痛楚。
  得得得,你是老大,这药为娘喝还不行么?
  外面一直传来细细的杂音,想来是搜宫所致。只是这声音却忽然变成一阵高过一阵的惊呼。
  从安轻轻揉着肚子,心中的那份不安再次扩大些许。
  很快,外面的的声音有低沉下去。
  石楠一手揪着满脸惊慌的小玉丢了进来另一手上还拖着两个上下摞在一起陶罐。
  从安看了眼陆茗,后者赶紧上前接过陶罐。打开一看,果然是自己做的果酱。
  压根不用陆老太医出手,后面站在的两位年轻太医上前,只一闻便知这里面被下了大量的红花。
  从安没理会他们,只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玉以及挂在她身上的没眼光,眼中流露出些许探究的神色。
  许是自己跟着小玉学做活计的时候总会叫人把这几只猫崽子抱到自己跟前的缘由,这几只猫崽子和小玉也有几分相熟。没眼光虽然也有些淘气,但却不是什么近人的性子。
  更别提如今这般挂在人身上不肯下来了。
  “娘娘,奴婢冤枉啊!”小玉连连叩首“奴婢只是路过是听见小猫们嘶唤唯恐出了什么事,担心之下才进去查看,不曾想没多时石楠姐姐突然闯进来,将奴婢扭送至此。”
  没眼光虽然才三四个月大,但爪子已经锋利许多。从安一心想将这些猫崽子们养的野一些,好叫他们能在坤宁宫玩的自在些,所以很少叫人替他们剪爪子。只见小玉的手背上,脖子上已有了不少抓痕。
  “这两罐果酱,也是在这些猫那找到的?”萧允辰突然开口。
  “是。”石楠低头。
  从安倒是有些意外,她原本还以为那人会把这两罐果酱丢到迎凤池里呢。不过猫房里大部分时间的确也是没人的,尤其是入了夜去的人更少。
  “秋兰姐姐,请您说句话呀!”小玉快要急哭了“皇后娘娘对我这么好,我没有理由对娘娘和小皇子下手啊!”
  “既然皇后待你这么好,今夜这种情况你为何不留在皇后身边伺候而去关心这些猫?”萧允辰忍着怒火,苟从义出事的事也是这个小丫头捅到从安面前的,真真是气刹他。
  “奴婢、奴婢”小玉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半晌才哭道:“娘娘,奴婢真的没有害您啊!”
  “娘娘。”秋兰突然站出来看了小玉一眼“可否允许奴婢问小玉几句话?”
  萧允辰一抬手,准了。
  “小玉,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娘娘出事的?”秋兰站在从安身边,迎着小玉期盼的眼神问。
  小玉一呆,是什么时候?
  若是在去猫房之前知道,那么为什么没有和其他宫人一样集合?若是是来之后知道,为什么张口便说自己没有害人?
  没眼光似乎是挂累了,抖了抖爪子从小玉身上跳下。
  这间屋子没眼光已经十分熟悉,随意的逛了逛,没眼光便跳到一边的凳子上盘起身子,悠闲地甩着尾巴看着这边的情形。
  秋兰见小玉不说话便接着问“今夜本不该你当差,宫人集合时你又为何不在屋中?”
  “奴婢不知道宫人集合,奴婢之前也不知道娘娘出了事”小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奴婢是在来时的路上听见宫人议论,方才又看着太医在此才知道娘娘您出了事。”
  “是么,那你都听到什么了?”萧允辰又问,在他看来压根没必要和这种背主的宫人多费口舌。如此多问,还不是为了照顾某个丫头的情绪?要不是从安最近偏疼小玉几分,这个宫女早就被拖出去,几棍子下去,不怕她不说实话。
  “奴婢、奴婢听说娘娘的吃食里被下了红花。”小玉瑟瑟发抖的哭诉着,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眼中亮起希翼的光芒来“石楠姐姐,姐姐一定也听见了是不是?”
  这边一闹腾,从安只觉着从脑壳到肚子都是疼的,脸上也浸出些许汗珠来。
  “怎么了?”萧允辰有些紧张,这小脸怎么白成这样?
  “肚子有些痛。”从安小声哼哼,陆老太医赶紧上前诊脉。
  “娘娘,娘娘,小玉真的没有害您啊!”
  “你还不赶紧闭嘴。”秋兰皱眉,一把将想要扑上前的小玉拉开。
  “皇上,娘娘实在不宜再费心力”陆老太医连半句废话都不多言,直接道。
  “还不将她给朕拉下去!”萧允辰立刻指着小玉道。
  “不、不要!”小玉恐惧的摇头,若是此时被拉走她哪还有活命的机会?可侍卫们的力气又哪里是她这个弱女子能抗衡的?
  “娘娘!娘娘!小玉真的没有害您!真的没有啊!”小玉死死地趴住一边的桌腿对着从安凄厉的呼喊。
  “将她暂时关押,稍后再审。”从安有气无力的开口。她自然是晓得萧允辰的脾气,他能忍到现在这个地步已属不易,只是自己现在实在没力气去管这件事。倒不如先将此事放一放,若是小玉当真无辜也不至于平白害了一条性命。
  “都听你的。”萧允辰摆了摆手,又对着从安道:“剩下的事,朕全都会处理好,你一样也别管了,知道吗?”
  从安勉强点点头,只是心里却实在放不下自家二哥。
  自家那个二哥啊!武人脾气,心思粗犷,最爱的便是跑马练剑,最喜欢的便是比武杀敌。
  无论是自家爹爹还是自己都没有叫他入朝的打算,日后跟着自己大哥做个先锋便是最好不过的。哪怕战死沙场也不过是马革裹尸还,没什么大不了的。
  再此之前,从安曾经设想过的最坏的情况也不过如此。自家那个二哥呀,若是在战场是吃了亏、受了伤,也定会拼劲最后一丝力气不叫自己白活一场。
  作为武将的家属,打小自家娘亲便告诉过从安,哪怕有朝一日自己的爹爹和哥哥们出去便不再回来,也不要悲伤,因为那是爹爹和哥哥们的选择。
  可是从安却从未想过,自家二哥竟然在战场以外的地方受了这么重的伤,哪怕此次能挺过去,日后也与战场无缘。
  新的药又被端了过来,照例经由陆老太医检查后才被从安一口闷下。
  依旧是那般的苦涩,从安又吐了些许,不过好在没之前那么严重。
  “睡会儿,好不好?”萧允辰轻轻抚摸从安的头发“你需要休息,哪怕是为了孩子。”
  从安轻轻地抚摸自己的小腹,那里有一个生命正在孕育。
  “一但有消息立刻叫醒我。”从安眼巴巴的看着萧允辰,这回她倒是没有再坚持,下腹不时传来的一阵阵疼痛告诉她,若是她再不休息,可能真的要与这个孩子无缘“不要瞒着我,不然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安心。”
  “好。”萧允辰握着从安的手“朕同你保证。”
  眼瞅着从安闭上眼睛,萧允辰脸上的温柔逐渐被一片冰冷取代。
  陆茗低着头站在一边,哪怕是在性格温和的皇帝身边这么久她也不曾忘记几年前那个一直神情冰冷的帝皇。正是看到过皇帝这般神情,这么多年来她才一直谨小慎微,半点也不敢逾越。
  哪怕之前皇上变得温和,她也不敢有半分不规矩的地方。无论受到怎样的恩宠,她也不敢有半分嚣张。
  秋兰倒是有一瞬间的恍惚,皇上现在的这幅神情倒是和之前皇后娘娘无意间流露出神情相似。之前的皇后娘娘虽然将这坤宁宫的大部分权柄给了醉竹,可却很少叫醉竹贴身跟随,而是偏爱一个叫小一的宫女。
  要是换了旁人,只怕是早就开始着急。可醉竹却开始学习医术,只管安排好坤宁宫的差事,旁的便是半点也不曾多管。
  随着小一日渐得宠,她们这些受到醉竹重用的宫人,虽然手中权柄不少但却极少在皇后娘娘跟前伺候。
  可是偏偏有一日,醉竹也不知是哪里冲撞了皇后娘娘,竟在院中受罚。还是皇上开口才免去醉竹的惩罚。
  当他们所有人都以为醉竹到此为止、日后这坤宁宫便是小一的天下的时候,小一以及素来爱跟着小一的那一拨人却受到了严惩,而醉竹却在皇后此次回归后开始贴身伺候怀孕的娘娘。
  此事之后,坤宁宫上下,清清楚楚的意识到,无论皇后娘娘偏好谁、喜欢谁,真正重用的、在意的一直以来便只有醉竹一人。她的位置,谁也不能取代。
  可是随着醉竹开始贴身伺候娘娘,她也将手上更多权柄分交给其他人,她秋兰便是其中一个。毕竟她从一开始便老老实实的跟着醉竹,哪怕小一在时也半点都不曾违背于她。对于自己用惯的人,醉竹自然更放心些。
  从安闭上眼睛便是自家二哥那模糊的凄惨的模样,她以为自己无法睡去,可没过多久脑中便开始昏沉,脑海中的景象也转变成幼时自己和二哥一齐嬉笑玩闹的模样。
  看着从安的眉头终于舒展,萧允辰也微微松了口气。
  这丫头也不知梦见什么了?萧允辰心想,梦里也不知有没有我。
  梦中的二哥和自己逐渐成长,从安骑在马上跟着自家二哥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奔驰,口中还不忘说着京中的一些趣事。
  原本两人聊得正欢,可自家二哥的身上去忽然着起火来,在从安的惊呼声中,苟从义从马上跌落,双腿不知是何时齐齐消失,只留下上身在火焰里打滚。
  从安急急解下身上的披肩替他扑打着身上的火苗,可这货却越烧越大,顺着从安手上的披肩蔓延到从安的身上,可是被这样的火焰灼烧从安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痛楚,唯有小腹传来一阵阵的阵痛。
  似乎有什么正要离她而去。
  一声声啼哭不知从何处传来,和苟从义的哀嚎声一齐直朝从安的脑海中灌去。
  从安看不见自家二哥,也离开了这片草原,只一个人待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她想要奔跑,可这片黑暗就像是长在她的身上一样,无论她怎么跑都跑不出去。
  “安儿?”萧允辰有些着急的看着突然神色不宁的从安,这怎么突然开始做噩梦了?
  逃!快逃!
  一个声音不知从何处想起,在啼哭声和惨叫声中格外的刺耳。
  随着声音响起,从安似乎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点光亮。欣喜之下她赶紧朝着光亮的地方跑去,可到了光亮之处她才发现自己竟被关在一个鸟笼中。
  “逃,笼子”从安喃喃。
  一边的萧允辰听得真切,心中不由得一缩。
  从安死命的拍打笼子,笼外却慢慢走来一人,用一种欣赏动物的眼光看着她。
  “萧允辰”
  萧允辰心中顿时一凉,待在他的身边对于她而言就如同牢笼吗?她是梦见了这个吗?她还是,要逃吗?
  从安却猛地睁开眼,一把握住萧允辰的手。
  “你来救我了啊。”从安虚弱的笑着。
  萧允辰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突然坐起身的从安抱住“我梦见一个牢笼,怎么也跑不出去,还好你来救我了。”
  原来刚才那些话是这个意思吗?萧允辰微微松了口气,方才冷下去的那颗心一点一点的热了回来。
  “别怕,我在。”萧允辰回抱住她,柔声安慰。
  从安点点头,柔弱的靠在萧允辰的胸口。
  当看到萧允辰她被惊醒到看到萧允辰脸色冰寒再到随口编出这番话,她压根没过脑子,如此看来她亦是有成为祸国妖后的潜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