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回宫
从安不明白他这一句放心从何说起,但仍能感觉到萧允辰的变化。
曾经从安领兵出征,与将士们一同起居饮食,如今萧允辰亦是如此,就连从安日日送去的点心也同将士们一并分了去。
他虽不如从安底子深厚,但与将士们商议战略时勇于提出质疑也敢于接纳不同的观点。
从安看着他的转变有些欣喜也有些惆怅。
“过两日这边怕是要更乱一些。”萧允辰有些担心的看着从安“为了孩子,也别再出来了。”“好。”从安眉眼低垂倒是难得的乖巧柔顺。
萧允辰心头一颤。
“那我先回去了。”从安浅笑,趁着左右无人往这边看飞快的点起脚尖在萧允辰下巴上啄了一下,而后飞快地跑走。惊得萧允辰在后面直呼“慢点!慢点!”
从安果然不再出那个小院子,尽管外面兵士操演的口号声喊的震天响,从安也照样躺在摇椅上晒她的太阳。偶尔还去做那采花贼,摘下一朵茉莉花插在鬓角,自有一份清香相随。
比起从安这小院里的冷清,御花园里已是姹紫嫣红一片,若是放在去年,早有嫔妃或是独自带几个宫人或是三五成群一同前来赏花。有时候,遇见个看不对眼的,这里还能上演一出宫斗大戏。
可如今,这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一个白衣翩翩的美男子,手里把玩着一把折扇,脸上写满了沧桑。他这样子若是叫人看见,不知道又要碎掉多少芳心。
偏偏这位没什么自觉,独自站在那里忧郁。
“你还在犹豫什么。”一袭白衣的雪柳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她的衣裳素雅妆容精致,可惜的是神态就像个疯子。
萧允礼收起脸上的忧郁,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他们就在乐山县,为什么不攻过去!”雪柳压根不在乎萧允礼的神色,她有些神经质的揪住萧允礼的衣襟。
萧允礼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兵力悬殊太大,拿什么攻过去。”
“有苟鸿风在,苟家军便是我们的!”雪柳疯疯癫癫的念叨着:“大公子也好,小姐也好,都是我的。”
“咱们只要,把苟鸿风绑到城墙上。”雪柳继续念叨:“他们没人敢不服。”
把苟鸿风绑到城墙上?萧允礼眼中露出些讥讽的意味,若是如此,只怕苟帅宁可从城墙上跳下去也不会随了他们的愿。
萧允礼推开雪柳,头也不回的走了。
雪柳瘫坐在原地,眼神时而狰狞时而疯癫。
萧允礼原本想一个人静一静,如今被雪柳打断整个人只觉着更加烦闷。他身为太后最宠爱的儿子,皇上最宠信的兄弟,打小便得了特许得以自由出入皇宫,这宫里的一时一景他都分外熟悉,只是如今他却不知该往哪里去。
绕了半天停下脚步,却发现正站在钦天观的门口。
萧允礼苦笑摇头,心想自己当真是疯魔了。不曾想这紧闭许久的朱红色大门忽然随着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小墨儿探出脑袋来,对着萧允礼恭恭敬敬的一行礼“先生请。”
萧允礼的面色古怪,他也说不出此时自己的心里究竟是喜还是悲。
许久不曾来过的钦天观似乎还是原来的模样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冷清而又灵动,就如同苏子墨一般。
屋中,桌上已摆好冒着热气的茶水苏子墨便如同往常一样坐在那里,轻轻地扫了萧允礼一眼,并不多言。
茶水的温度正好,就如同萧允礼每次来时所品到的一般。
萧允礼端起茶盏,眼中升起一抹雾气,但很快便被他掩去。
“这宫中被我围的如同铁桶一般。”萧允礼嗤笑“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苏子墨不言。
“难不成你的未卜先知还能算出守卫的空隙,好叫你大摇大摆的走进来?”萧允礼又问。
苏子墨依然不答。
“你回来做什么。”
苏子墨终于抬头,也不说话,只是盯着萧允礼罢了。
萧允礼不躲不避,直视苏子墨的眼睛。
“我回来。”苏子墨慢慢的开口,语调依然没什么起伏声音里透着冷淡“你才能名正言顺。”
苏子墨慢慢起身走到萧允礼身边站定“我站在你身边,你才能名正言顺。”
自北辰开国以来,国师的地位素来牢不可破。相传国师是神的使者,北辰的每一任皇帝自登基之日起便会有一任国师站在他的左右尽心辅佐。
萧允辰年幼登基,新的国师却迟迟没有出现,为此北辰国政动荡许久。
后来,国师终于出现,但却与萧允礼私下交好。为此,早有不轨之人暗示萧允礼才是北辰天选之主。
萧允礼怔怔的看着苏子墨忽然大小,他笑的太疯癫以至于深深地弯下了腰,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你这是补偿吗?”萧允礼忽而抬头,眼神中带着些许的狠厉“人人都说你能未卜先知,可你若是知道,当初为什么不说?”
苏子墨沉默许久才在萧允礼几乎要吃人的目光中道:“我也不是全知全能的。”
“人人都道姜院卿医术绝顶,你说,当初南楚城破之时,她为何没能诊出母后中了蛊毒?”萧允礼咬牙切齿地道。
“巫医、蛊师、游方郎中我都抓来不少”萧允礼死死地盯着苏子墨:“太医院的那帮老头以及被皇后养在坤宁宫的那个疯子我都抓了去,每个人都告诉我,母后中了蛊,已是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苏子墨平静的看着面容狰狞的萧允礼,眼神中似乎带着悲悯。
“可你说,为何当初姜院卿没能诊出来?”
苏子墨依旧不语。
“那个疯老头一直在喊着可惜。”萧允礼声音冰寒“他说,若是在蛊毒发作之前便能拔毒,我母后也不会有事。”
“你可要去见见她。”萧允礼低声说:“看看她如今被折磨成了什么模样!”
瘦骨如柴,眼珠爆出,双目赤红,牙龈翻起,见血发狂见人就咬,若是见了阳光便如同触碰到烈火一般疼痛发狂。
曾经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温柔妩媚的梅妃没了,曾经那个高高在上典雅端庄的太后也没了,只剩下个食人的疯子。
“若是他恨她害他,或是鸩酒或是白绫皆可,为何要害她至此,叫她受尽羞辱折磨?”
苏子墨伸出手来轻轻放在萧允礼的头顶上,似是在安慰一般。
从来在苏子墨面前小心的撒娇恭维的萧允礼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狠狠地打开苏子墨的手。
苏子墨的手停在半空,许久才知道放下。
“我从未想过去争。”萧允礼慢慢的说:“哪怕母后为了替我去争出了那般力气,我也从未想过去争什么皇位。”
“早知如今,倒不如早就放手去做。”萧允礼抬头看着苏子墨的眼神里带上了些许莫名的意味“你说,以后会有国师站在我的身边吗?”
说完,萧允礼慢慢的起身朝外走去,连看也不看苏子墨。
很快便有数百兵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将这不大不小的钦天观死死地围守起来。
“先生。”小墨儿小心翼翼的说:“咱们要呆在这里吗?”
苏子墨看了他一眼,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去取琴来。”
一曲高山流水,奏给何人听?
慈宁宫里,太后看到萧允礼的到来猛地张开了嘴朝他扑去,奈何她早已被困得严严实实,故而只是身子前倾罢了,连萧允礼的半片衣角都没能碰到。
萧允礼站在床边看着不断挣扎的太后,许久跪倒在地,朝着太后三叩首。
等到他离开之时,太后已经彻底不再动弹。
萧允礼取来太后最爱的宫装又找来胭脂水粉钗环珠饰亲自动手将太后收拾地体体面面。
太后的容貌早就变得狰狞,纵使再多的胭脂水粉也只能将她的面容缓和一二。宫中的院子里已经堆满了柴鑫,萧允礼将太后抱起放在母材中,而后点起大火看着火苗将太后吞噬萧允礼的嘴角却忽然扯出了一抹笑容来。
“以后,看还有谁能伤你害你。”
“他们要将你凌迟,要分吃你的肉,这下便再也不用怕了。”
哪怕有阴毒之物入体,如今也化作青烟散去。人死如灯灭,往事皆去,因果犹在。
火光中似乎传来了两个女孩的嬉戏声,又似乎什么动静也没有。
还有一事,萧允礼谁也没有说。
他不信燕后会害了自己的母后,半点也不信。哪怕燕后给自己母后下蛊,那蛊必然也是为她好的。
只是结果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你说。”从安忽然从瞌睡中醒来张口便问身边正在缝制百家衣的醉竹“皇上可会饶过萧允礼一条性命?”
虽才从睡梦中醒来,但从安的目光灼灼完全不给醉竹含混过去的机会。故而醉竹也不用‘奴婢不敢妄言国事。’之类的话糊弄从安,张口便道:“会。”
“为何?”从安好奇。
“逍遥王心软。”醉竹答得简单。
因为心软,所以就算造反也不如之前那位一样闹得血流成河,因为心软也就不会一错到底。
所以,萧允辰也会留他一条性命?
从安又闭上了眼睛“你错了。”
醉竹不解。
“这两兄弟,没一个心软的。”从安在心里吐槽。
这几日虽然依旧忙碌,但比起之前,萧允辰无疑要精神许多,一身铠甲也被擦得铮亮,横生的胡渣子早已清理干净,可此时他却忽而走神,豆大的墨滴滴到纸上,晕染出一片墨团。
“皇上?”苟从忠小心的开口。
萧允辰却放下笔,眼神中多了些严厉“今日便动手。”
苟从忠大惊,赶忙行礼“是。”
派去京中打探消息的人一直没回来,恐怕早就是凶多吉少。若是按照苟从忠和其他几位将领的看法淡然是要尽快派兵将皇城夺回才是。
倒不是他们有多喜欢打仗,毕竟自己人打自己人实在是窝囊。只是他们觉着,这场仗打不起来罢了,毕竟皇上在此、大军压阵,皇城中才有多少兵马,若是聪明点还是赶紧投降才是。
若是长官要拼死硬抗,那副手也当割下长官的首级为自己脱罪才是。
可是在旁的事上虚心听取这些将领意见的萧允辰在这方面体现了他作为皇帝的空前的强硬,无论如何都要等京中的情势打探回来才行。
只是派去的人去了一批又一批却没有一个能顺利回来的。
从安突然醒来又忽然睡去,一边的醉竹只得重新给她整了整被角。
只是没多久,院子外忽然传来了嘈杂的吵闹声。
这倒是奇怪,为了让从安好好休息安心养胎,萧允辰就差下‘在小院附近不得大声喧哗’的圣旨了,怎么会忽然如此吵闹?
这边一吵,从安也睡不下去了。她又坐起身来揉着惺忪的睡眼对着醉竹道:“外面怎么了?”
醉竹放下手中的活计出去打探,不一会儿便急匆匆的跑回来。
从安见她这模样心里一惊“可是要出征了?”
醉竹点头。
从安默然,看来终于还是到了如今这一步。虽然从安知道,这一天迟早都是要来的,只是来的这么突然倒叫从安觉着心慌。
这一场帐就如同从安所预料的那般也如同那些将领所预料的那般一样,带到大军压到城下,萧允辰骑着马占据主位,苟从忠朝着城墙上的守卫喊了几嗓子。
这边还没开打,那边的阵营便如同他们所预料的那般乱做一团。
从安不过等了几个时辰,苟从忠便来接她回宫。
睡了一下午的从安此时睡不着,她太想知道那二货冒傻气的原因和资本,于是偷偷摸摸的溜到御书房前。
守在门口的李承德看到皇后娘娘这么晚了还没睡吓了一跳,赶紧上前。
“皇上和哪位大人在一起呢?”从安随口问道。她猜是孤独太师之类的文官重臣或者是武将,也可能两者都有。
不曾想李承德却道:“娘娘,您快进去劝劝吧。皇上已经自己闷在屋里许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