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第 110 章

  第四天的时候,梁平又出现在了薄荧的小保姆车驾驶席里,薄荧打开车门后,看见他,顿了顿,然后才坐进了后座,新来的助理程娟随后坐在了后排的另一端位置上。
  “拿下了?”薄荧望着窗外,随口问道。
  “他选了汤俊。”梁平启动汽车,神色阴郁地说道。
  “汤俊是谁?”薄荧问。
  “公司里的二流经纪人,你没听过也正常,他手下的艺人连和你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的资格都没有。”
  “那你怎么会没拿下他。”
  “我怎么知道,我怀疑他的智商有问题,我和汤俊,但凡智商有70的人都知道怎么选。”梁平满脸忿忿不平地说完后,视线忽然移向后视镜里的薄荧,目光里隐藏着某种尖锐:“是不是你和他说了什么?”
  “你自己技不如人争输了,反过来怪我?”薄荧将目光从窗外移回。
  “你和时守桐很亲近,如果你说了什么,他会听的。”梁平一动不动的看着薄荧。
  “我和他从来没有聊过选经纪人的事,更没有建议他选谁或者不选谁。”薄荧也直直地望着镜中的梁平,目光冷了下来:“需要我发毒誓证明吗?”
  两人的对视持续了半晌,后排另一端的助理程娟大气也不敢出,眼观鼻鼻观心,望着另一边的窗外佯装自己是个聋子。
  “你较什么真,我说笑的。”梁平忽然笑了起来,亲切又和善的笑容重新回到他的脸上。
  “我很累了,没精力陪你说笑。”薄荧重新望向窗外。
  梁平从助理那里每天都能得到汇报,知道薄荧每天拍完戏后除了在健身房拼命锻炼体能外,还要争分夺秒地练车,深夜回到酒店后,还要花费时间在背台词看剧本上,因为这几天他忙着时守桐那边,也没顾上管理薄荧的身体情况,现在他回来了,自然不能放任薄荧这么折腾下去。
  “从今天开始,你在健身房呆的时间不能超过一个小时,练完我们就去练车,半小时,然后我就送你直接回酒店,你看看自己的脸色差成什么样了。”
  薄荧蹙起眉头刚刚开口,就被梁平斩钉截铁地打断:
  “别说了,这是既定事项,一分钟都不能多。”梁平说完后,又看向助理程娟:“你监督她按时吃三餐没有?”
  程娟从假聋状态脱离出来,马上回答:“剧组吃饭的时候薄荧都有吃的。”
  “那就好。”梁平满意了。
  薄荧回到酒店后,一如往常地洗漱完毕后在桌前看起了剧本。
  她的手机在桌上亮了一下,显示接连收到了两条新微信:
  “今天练了一天的舞,舞蹈老师说我的身体太硬了,一个大男人身体不硬难道软的才正常吗?[微笑]”
  “[图片]”
  薄荧拿起手机解开锁,看见时守桐发来的图片背景是从大风演绎那间舞蹈练习室里望出去的夜景照片。
  “还在练?”薄荧回复。
  “是啊,我想快点出专辑。”
  时守桐的回复没有抵达多久,他的电话就打进来了,薄荧接起后,时守桐轻快的声音很快就从电话那一头传了过来:
  “你现在可以打电话吗?”
  薄荧看了眼墙上挂钟的时间:“十分钟以内的话,没问题。”
  “好,够了。”时守桐声音上扬,似乎是笑了起来:“你今天做了什么,和薛洋安一起拍戏吗?”
  “我们不在一个组,很少见面。”薄荧说:“今天的戏主要是和李阳州拍的,我和他的对手戏比较多。”
  “这样啊。”他顿了一下,试探地问道:“梁平今天回来了吗?”
  “你怎么知道?”薄荧笑着说:“他今天晚上刚回来的。”
  “我猜的嘛,他也该回来了,再忙也不该把你放在一边不管啊。”时守桐理所当然地说。
  “他没有不管我。”薄荧说:“这几天他是在为我的事东奔西走。”
  “是啊,都奔到我面前来了。”时守桐的声音低到难以听清,于是薄荧也就顺势装作没有听清的样子:“你说什么?我没有听到。”
  “我打了个哈欠。”时守桐故意问道:“要我重新打给你听吗?”
  薄荧不由露出了真正的微笑:“不用。”
  “等以后有机会,如果我真的火了的话,你能来参演我的MV吗?”时守桐忽然问。
  “只要我的经纪人同意,我很愿意参演。”薄荧说。
  “那就说好了啊。”时守桐非常开心地说。
  “嗯,好。”薄荧微笑。
  又聊了几句后,通话结束,薄荧神色平静地放下手机,重新拿起剧本看了起来。
  第二天的拍摄计划里,薄荧依旧和李阳洲在A组,拍摄的第一场就是薄荧在剧中首次出场的剧情,也是第一次需要薄荧拍摄打戏的地方。
  在此之前,因为导演白木秀明久病在床的母亲忽然去世,白木秀明在参加完开机仪式后就又飞回了日本,直到昨晚才飞回上京重新入组,而在白木秀明归组之前,投资商不可能让剧组每天光吃钱不做事,所以就由副导演上场,从一些不太重要的小镜头拍起,所以实际上可以说,真正的拍摄从今天才开始。
  武术指导在两天前就开始指导她设计的武打动作,因为薄荧私下已经在学习基础搏击,所以学习武指设计的动作对她来说不算太难,更何况武指对她的要求甚至没有格斗术私教高,对她的唯一要求就是出拳和踢腿都要漂亮,越美观越好,有没有力量感,像不像一个常年混迹街头小巷的不良少女,武指是无所谓的。
  薄荧只有自己要求自己,在格斗课私教的指导下,把武指设计的打斗动作频繁练习起来,在保证美感的前提下,又尽量不失力量感。
  为了拍摄A组的这场重要剧情,白木秀明将B、C组今天的拍摄计划都调整为了相较起来不那么重要的戏份,由两位副导演负责。
  不知是日本行业内就是这样,还是白木秀明的个人风格,他竟然是最早来到A组拍摄场地的那一批,看到已经在休息区练习打斗动作的薄荧,他愣了愣,对已经看见他的薄荧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就坐到了一旁看起了剧本。
  过了一会,一个工作人员走到薄荧身边,向她传话:“薄荧,白木导演叫你过去。”
  薄荧有些意外,她拿过程娟递来的毛巾擦去脸上细密的一层毛毛汗,将毛巾递还,然后朝白木秀明走了过去。
  “导演,您叫我?”薄荧走到他面前。
  白木秀明已经三十多岁了,但是外表看起来依然像是二十六七的样子,个子不高,体型偏瘦,和开机仪式那天一样,穿的也是一身宽松的棉麻衣服,戴着一个黑框的眼镜,整个人和他的名字一样秀秀气气。
  他看着薄荧,用日语说了什么,在他身边的年轻女翻译把他说的话翻译成了中文:
  “白木导演问你练过武术吗?”
  “入组后在影视城找了一个私人教练学习自由搏击,算不上练过,临时抱佛脚而已。”薄荧笑道。
  白木秀明点了点头,翻译把他的话翻成了中文:“动作还算流畅,只是力度要再大一些,感受全身肌肉的绷起,让镜头能捕捉到你紧绷的肌肉,表现出阿兰这个少女身上的凶狠和力量感。”
  “好,我会注意的。”薄荧说。
  “在这场戏里,阿兰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见到了曾经的青梅竹马孙尧,她的内心应该是很复杂的,你要将她内心的矛盾表现在眼神和动作中,但是不能压过她的主气质’冷酷’,因为这时她还是恨孙尧的,因为阿兰这个人物很内敛,所以你的恨也不能表现得太张扬。”
  薄荧听着听着,后知后觉发现白木秀明是在跟她讲戏,入行几年,她遇到的上一个和她讲戏的导演还是孟上秋。
  在翻译的转达下,白木秀明给薄荧讲完了今天要拍摄的所有戏份。
  “我明白了,谢谢您抽出时间为我讲戏,我会努力达到您的要求。”薄荧感谢地笑道。
  白木秀明点了点头,低下头去看剧本,不再和她说话了。
  薄荧识趣的走开了,离拍摄时间已经不远了,她走上化妆车开始为第一场拍摄准备,四十多分钟后,薄荧化好妆,换上拍摄服装走下车时,主演们已经来齐,剧组的化妆师正在为换好服装站着看剧本的李阳洲上妆,十几分钟后,所有人都准备妥当,今天的第一场拍摄正式开始了。
  “action。”白木秀明说道。
  已经准备好的李阳州立即在镜头下踉踉跄跄地跑了起来,他一边跑,一边满脸慌张地回头看穷追不舍在他身后的十几个饰演不良少年的群众演员,当他发现慌不择路逃进的小巷是个死胡同时,他的脸上露出绝望,不得不转过身,和追进小巷的不良少年对峙。
  李阳洲饰演的孙尧是一个不满十八岁的平凡少年,若说他有什么长处的话,那也是十四岁以前的事了,偶尔努力一把也能考到班级前十,朋友虽不多但也不少,班级聚会上时不时也能说出一个让同学们露出笑容的搞笑段子,然而初三那年的暑假,他的所有朋友们都联系不上孙尧,等到那个暑假过去,从前的朋友们再次见到升上高中的孙尧时,惊讶地发现他像是变了一个人,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平凡人。
  升入高中的孙尧,不论是在班级活动还是日常生活中都变得少言木讷,不出头不惹事,成绩由上游掉到了中下游,性格也变得散漫懦弱,逃避一切任务和挑战,无论是否有希望完成。
  “刚刚撞到你,我已经道过歉了,我是不小心的……要不,我再说一次?”孙尧傻笑。
  “我管你是不是不小心的,小子,你很面生啊,知不知道走在这条街上是要向大爷我交保护费的?”被簇拥在中间的不良头目带着他的小团体走上前来,把孙尧逼到墙角,拧着嘴轻蔑地说道。
  孙尧的双脚又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他的后背紧贴着贴满牛皮小广告的肮脏墙壁,右脚踩到了一个中间扁了下去的空易拉罐上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孙尧如同惊弓之鸟身体一缩,眼睛猛地闭了起来。见到他这么窝囊的样子,把他围在墙角的不良少年们发出了嘲讽轻蔑的大笑。
  “喂,把你的钱包交出来。”笑完之后,不良头目再次说道。
  孙尧的目光在十几个不良少年身上转圈,许久后,他才在少年们不耐地催促威胁下慢腾腾地伸手往裤兜里掏去。
  “我身上只有这么多了……”孙尧掏出一把纸币,慢慢的递了出来。
  “你当我们是傻子?穿着天英私立高中的校服,却告诉我身上只有几十块钱?”混混头目看着其中最大的一张五十纸币,脸上露出被触怒的表情:“你小子是看不起我们?打发叫花子呢?既然你不肯老老实实地交出来,那就别怪我自己来搜了——在教训了你以后。”
  不良头目全力的一拳揍到孙尧脸上,打得他重心不稳飞扑出去,倒在了地上,其他不良少年们哄笑着也围了上来,一人一脚踢在孙尧身上,孙尧护住头,蜷缩起身体痛苦地忍受着暴行。
  “你说,这是你的街?”
  一个冷淡低沉的女声在巷口响了起来,她的声音很干净,清澈中又带有挥之不去的凛凛寒意,像是雨后初融的雪水,冰凉地淌过听众的心间,仅凭这一句话的声音,所有人的心中都浮现出了一个冷酷独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年轻女子轮廓出来。
  看着监视器的白木秀明神色间充满赞赏,一旁的副导演也露出吃惊神色,这样的台词功底已经碾压过同年龄段的所有小花了,就连一些老戏骨,恐怕也没有她这么传神的功力。
  不良少年们踢打的脚为之一顿,纷纷抬起头往巷口看去。
  逆光中,一个高挑瘦削的少女站在巷口看着他们,她有着一张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美丽脸庞,清明透彻的黑色瞳孔里蒙着一层冷意,像结冰的湖在寒冬雾夜里泛着光,她的身上没有任何装饰品,长长的秀发也只是由一根黑色的皮绳高高地束在脑后,尽管如此,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少女的美才会没有被任何事物遮掩,长驱直入地霸占了所有人的全部心神。
  而在所有人被少女引去注意力的时候,孙尧的目光却投向了少女身后,一辆黑色的加长轿车停在路边,靠近人行道那一边的车门就这么敞开着,一个戴着黑色墨镜,穿着黑色西装,浑身上下都被黑色覆盖的成年男子正静静地注视着小巷中发生的一切。
  虽然他戴着墨镜,但孙尧直觉自己对上了这个男人的目光,几乎是本能地,他从这种猜测的对视中逃避开了。
  不良头目推开他的小弟,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少女:“这条街从昨天开始就被我们接管了,想要在这条街上放放心心地走,就要向我们缴纳保护费。”
  “我也要交保护费?”少女不咸不淡地问。
  “我从来不和美女谈钱的,多伤感情啊,只要接下来你陪我去喝一杯,我不要你交钱,我还反而给你钱呢。”混混头目说完,他的小弟们都哄笑了起来。
  “怎么样?”混混头目慢慢走近少女,用暧昧的表情伸手向少女的脸摸去:“我们把他们留在这里,我们两个去哪里喝一杯……?”
  他的手刚刚要触到少女脸庞的时候,混混头目惨叫起来,他捂着裤裆后退一步,还没从人生第一惨痛中恢复过来,头部就遭受了一击迅猛的横扫,混混头目连声都没来得及吭一声,就撞到墙壁上昏厥了过去。
  满巷的寂静。
  少女抬起头来,平静的缓步走向巷尾呆滞的不良少年们。
  “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少女走过一名混混少年身边时,只用了两秒钟不到的时间就轻松至极地放倒了这名还没从老大已经倒下的事实中回过神来的黄毛混混。
  “你这混蛋——”一名混混终于反应了过来,他挥起拳头愤怒地朝少女冲了过去,仿佛连锁反应一般,剩余的少年也纷纷回过神,挥舞着拳头满脸怒容地朝她冲去。
  最前面的那名混混紧握着拳头击打向少女的头部,却被少女游刃有余地微微侧身避过,他打出的左拳还没来得及收回,就已经被少女的右手紧紧握住,她的右臂用力往回一拉,曲起的左手手肘尖以迅雷之势平刺向混混的颈部,遭遇痛击的混混摔到了身后的垃圾堆上,撞散几袋生活垃圾,被烂叶子洒了一身,满脸痛苦地倒地不起。
  一分钟后,小巷里还用双腿站着的人只剩下高挑少女一人。
  孙尧伏在地上,呆呆地看着站在一堆手下败将之中的少女,鲜血从她雪白纤瘦的右手指骨上触目惊心地慢慢滴下,被她最后放下的那个混混仿佛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面部被鲜血糊满,惨不忍睹。
  她轻轻甩了甩手上的鲜血,抬起头,轻描淡写地说道:
  “这里,是我的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