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狼徒折狈1

  “若肯允我之所求,哪怕一日,我都死而无憾!”
  苏兮望着眼前这个身着华服的女人,面上和心上都毫无波澜,她遇见张淑妃时她还未曾入宫,不过是长安众多贵女中的一个。
  那时尚且是开元末年,玄宗为太子选妃,她正巧在其列。
  苏兮本以为这女郎看起来美貌可人,且双眼中藏着狡诈刻薄,定不会轻易接了玉璧。
  哪料到,她只听苏兮说:尔之心愿,吾可予之。
  只这一句,张淑妃便十分高兴地接了玉璧。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张姓小娘子成了如今大唐圣人的淑妃,却又不甘心地想更进一步。
  新的圣人不过才入长安短短月余而已,连那位遥尊的太上皇都还在长安城外未能返回,她当真这么迫不及待?
  “你所求我自然应允,只是”
  “真的?那太好了,无论什么代价,我都无所谓,只要那宝座上不是别人就成。”
  张淑妃欢欣鼓舞,这些年跟着太子胆战心惊,如今他好不容易继承大统,她如何能坐得住。
  至于那位即将迎归的太上皇,张淑妃不是没忌惮过,可大权在握,料想他也无力翻身。
  毕竟这祸乱皆因他而起。
  离开浮月楼的时候,张淑妃终于让金贵的目光往四下里看了眼,这一看不觉惊奇。
  整个长安城被毁得七七八八,可这通轨坊却和当初一样。
  连一丝战火波及的痕迹都无。
  苏兮看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走,嘴角忍不住一撇,“怎的就这么喜欢打断别人的话。”
  温言幻化成少年立在苏兮身边,抬手给她披上件大袖,“她所想要的不过是一个结果,至于这结果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她根本不在乎。”
  “倒是我多虑了。”苏兮将大袖穿好,她其实不大喜欢这样的衣裳,她更喜欢窄袖或者半臂。
  温言看了她一眼,月光下她周身笼罩着一层光晕,淡淡的犹如浸泡在灵池里满身鳞片的池鱼,“看张淑妃的样子,折狈给她确实很合适,只是这东西自入浮月楼到如今,给女子的次数几乎没有。”
  “不是几乎没有,是真的没有。”
  不管是盛世还是乱世,能如张淑妃这般地居高位者,少之又少。
  已经走到这位置,怎么会只顾眼前这一点,如果真有,也走不到浮月楼便已经自高处陨落了。
  乾元元年,四月,帝正式继位,册封张淑妃为皇后,尊兴庆宫玄宗为太上皇,普天同庆之下,唯有陈玄礼及高力士心有戚戚。
  彼时张皇后端坐在大明宫中,身旁立着前来道贺的李辅国,“奴恭喜殿下得偿所愿。”
  早前他便觉得张良娣可为后,他当初劝太子留下,张良娣一同附和,觉得这是个机会。
  而在灵武时,张良娣又时常挡在太子跟前,言道若遇贼人,太子方可有逃出去的机会。
  后来太子继位为圣人,赐他名字为辅国,张淑妃便找上他意图后位。
  李辅国很清楚,自己一个内监若要想往前再站一站,须得有个同盟,而这个同盟自然没有比圣人枕边人更好的了。
  “静忠,哦不,如今该唤你为辅国,不必多礼。”
  张皇后缓缓起身,她知道这阉人颇有心计,只是碍于貌丑,无人过多在意罢了。
  这一番恭贺之后,二人都有了各自心思。
  张皇后摩挲着佩戴在手腕上的细小玉珠,心道那通轨坊浮月楼中的苏娘子果真厉害,她真就这么顺利的成为了皇后。
  只是成了皇后又如何,圣人对太上皇的态度让人害怕,若是有朝一日再推让皇位,那她岂不是尴尬?
  想了想,张皇后便说道:“圣人在宫中劳累处理政务,可外间太上皇却让人担忧,不知辅国可有万全之法?”
  李辅国眯起眼睛,他觉得张皇后手腕上珠子颇有些眼熟,但转念一想,世上相似之物何其多,不过一玉珠子罢了,也许只是凑巧。
  那个苏娘子给他的东西本也就平平无奇,只是其中一只昂首挺立的狼颇为讨喜,那珠子还有个特别的名字,名为狼徒。
  听张皇后这般说,李辅国便知道她的意思,只是这事儿还得圣人决断,可他又不好随意提起。
  左思右想,李辅国决定还是先应承下来,日后若得了圣人默许,那就两边谁也不得罪。
  “殿下放心,此事奴会放在心上,待有机会,定然办得漂漂亮亮。”
  主仆相谈甚欢,而后各自归位。
  明月当空,苏兮站在兴庆宫前,这里早已没了往昔的热闹,只有玄宗所在之处还稍稍有些人气。
  玉真公主、旧时宫婢和一众梨园弟子围在玄宗身旁为他娱乐,可玄宗始终有些提不起兴致来。
  高力士自然知道玄宗是思念贵妃所致,可这兴庆宫外都是朝中耳目,若真寻去马嵬驿,怕是要徒增许多麻烦。
  而且前去那处祭奠的人也说了,贵妃很好。
  “朕心中不忍,不若将贵妃改葬他处,那地方不适合她。”玄宗说这些的时候,泪眼朦胧,让高力士本想提醒的话都未能出口。
  踌躇再三,还是劝着私下里悄悄派人去办。
  然而消息不知为何传到了李辅国耳中,不过几日时间,便遭到了许多人反对。
  高力士上诉玄宗,玄宗摆手没有言语,算是妥协了。
  而后几日更是郁郁寡欢,高力士看不下去,再次提起悄悄着人去办。
  玄宗点头,以宦臣前往迁移贵妃墓。
  一日殿中,李辅国愁眉苦脸地到圣人面前说道:“太上皇本欲迁杨氏墓,老奴阻止,哪料想太上皇手下宦官还是悄悄去了,他在兴庆宫与外人这般往来无碍,怕是早晚有一天”
  言并未尽,但其意十分明白。
  李亨心中不是不担忧,可他不能不孝,否则岂不是被天下人戳脊梁骨。
  可兴庆宫那位,着实让他十分担忧。
  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担忧是出于多年被统治的习惯,还是别的什么,总之,那位缔造了大唐盛世的帝王,始终是天子大于父亲的存在。
  “朕累了,你自行处理吧。”
  他知道自己这一句话的后果,可又觉得不得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