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四 本子
“太医还说,以后太子妃不能再生育龙种,否则母子难存!”
“那晚上,我听到了太子爷的哭声!”
陈大年看着手中,有些陈旧的本子,还有上面那些字迹,免入表情的在心中默念。
“洪武十一年十月十二,一大早太子妃就让我出宫。”
“出宫之后先回府,在大奶奶处支取了银子三百八十两,去城南老君庙,找一个道士拿一味药!”
“上午去,下去回,那药放在主子娘家进献的珍珠粉里,夹带进宫!药,直接交到了甄不仁的手里。”
“洪武十一年十月十三,太子妃今日有力气说话了。皇后,惠妃娘娘,宁妃娘娘见了心中欢喜。主子在一旁说,这几日皇后和几位贵妃都受累了,回去歇息,她来侍奉太子妃娘娘汤药,但皇后娘娘没答应!”
灯火下,骤然之间,陈大年的手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他一辈子杀了许多人,他的手从没这么抖过,以至于他只能把那本子放在桌子上,两只手用力的攥在一起,才能勉强控制。
“洪武十一年十月十四,一早主子赶去太子妃处伺候,却被皇后给训斥了。因主子不小心,穿了带花的衣裳。皇后娘娘说,太子妃如今在病中,你怎么穿如此鲜艳。”
“太子爷帮着主子说了几句,也一道遭了皇后的训,说太子爷心里没媳妇,整日在主子这边留宿。”
“主子回来哭了一场!”
“洪武十一年十月十五,下雨带雪。主子早晨起来,还没用膳。就听太爷那边传来消息,说大爷又拉又吐,刚生下来的三爷也发热!”
“主子忙去了太子妃那边,皇后娘娘和几位贵妃,得知大爷三爷身子有恙,赶紧去了东宫!”
咔吧,咔吧!
读到这里,陈大年手上的关节掰得作响,光秃秃的手指因为用力,变得扭曲。
他那张骇人的脸色更显得如鬼一样狰狞,眼神像是吃人的魔鬼一般。
眼前的本子,字迹不工整,文字不通顺,像是记录着一件件不相干的事。可陈大年把它们串联起来之后,越读脸色越是难看,身体的颤抖也越发厉害。
皇太孙和三爷的生母,太子嫡妃常氏,是洪武十一年十月十六凌晨薨的!
当时太子妃所用的药,都是皇后娘娘亲手熬制,熬药的地方就在太子妃寝宫的偏殿。可以说,时刻都在皇后的眼皮子底下。
正整数日,皇后唯一不在太子妃身边的时候,就是得知大爷三爷身子闹病,去了东宫那片刻。
定是那皇后不在的片刻,有人进了熬药房。
是谁?本子上那些文字之中,已经昭然若揭。
可是还有些疑惑,没人看见那人,进了熬药的偏殿吗?
陈大年清楚的记得,太子妃那天下午开始,就觉得乏,晚上早早的睡了,到了凌晨忽然吐血,不等值班太医过来,就人事不知。
太医院的御医们,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束手无策。
皇上和太子爷到的时候,太子妃已经咽气了。
当时皇上盛怒之下,直接让人把值班太监,嬷嬷,女官,十几人全部拉出去仗毙了。等看了太子妃的遗容之后,皇上怒气不减,勒令朴国昌带人,把太子妃宫中的奴婢们全诛杀了。
说是伺候主子不力,全部殉葬。
而且几个太医也因为诊治不利,掉了脑袋。
这里,还有个疑问。
若真是毒死的,太医会看不出来吗?
那药,那么厉害?
陈大年努力的回想着当时的场景,在杀那些奴婢之前,朴国昌仔细的询问过他们,太子妃那日用了什么,说了什么话,见了什么人。
可那些人的回答,毫无破绽。太子妃见了皇后,几位贵妃,太子爷,当然也见了那人。可见那人,也不是单独见的。见那人时,皇后也在。
皇后娘娘早上去的,除了中间出去一会,在太子妃睡前都在。而且,早晚的药都是皇后看着喝的。
“她用的什么药?没人见到她进熬药房?那药是怎么让太子妃喝的?”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之间,陈大年的后背已被冷汗湿透了。
其实,用的什么药不重要,怎么入了太子妃的口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妃确实是被人毒死的!
是她,毒死的太子妃!
陈大年又忽然心中一动,“皇后娘娘这些年没给过她好脸,是不是因为心中也有所疑惑?”
“定然是的,不然的话,这些年大爷三爷的饮食穿着,皇后不会看得那么紧。更不会看着不撒手,也不会让自己暗中去查!”
突然,一阵风吹入,陈大年只觉得浑身冰冷。
“若是皇上和皇后知道了真相,该有多难受!”
想着,陈大年看向窗外,依稀的宫灯。
“这宫里,无数人会因为这事而死,无数人!”
然后,他低下头,慢慢看过去。
“太子妃突然薨了,我知道定和那药有关系!因为就在太子妃病重的消息传来,我去叫主子时发现,她根本没有睡,就穿着素面的衣裳躺在被子里。”
“我伺候了她一辈子,她当时的眼神我就知道,她心中既是害怕,又是惊喜!”
“太子妃薨了那天,睡觉之前,不经意间我看到了主子脸上的笑!”
“贱人!贱人!”陈大年怒骂。
本子上的字,还有数页,他继续往后翻看。
“洪武十二年正旦,有文官上书东宫不可无主母,太子爷册了主子,主子成了东宫的女主人。那天,主子抱着二爷,哭了一场!”
“但第二天,大朝会后,主子一个人在屋里,偷偷的狠狠的咒骂!”
陈大年知道,洪武十二年正旦朝会,祭天之后,皇上和太子在太庙上书,册先太子妃常氏之子,太子爷的嫡长子大爷,为皇太孙。
“主子总是想和大爷亲近,但皇后根本不让大爷三爷在东宫住,亲自抚养。”
“大爷疏远主子,不愿叫主子母妃,主子回来之后气得砸了东西!”
读着读着,陈大年的身子又惊恐的颤抖起来。
“主子床底下,藏着个贴着大爷名字的小人。只要在皇后娘娘那受气了,只要大爷不给他好脸色,他就用针扎那小人!”
噗通!
陈大年再也受不住,身子猛的后仰,栽倒在床榻上。
然后他惊恐的看着炕桌上的本子,面若死灰。
“小顺子!小顺子!”他大叫两声。
“干爷爷!”小顺子惶恐的出现在睡房门口,“怎么了?”
“快,搀着我,去坤宁哥!”陈大年大口喘气,虚弱的说道,“我现在浑身没劲,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