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七 秘折

  “臣,河南宣承布政使张国泰,谨奏!”
  “臣于洪武十三年秋,赴任觐见天颜以三年有余。临行时,皇上嘱咐,历历在目,臣每日每时自省,不敢怠慢。”
  “今年秋,臣任期将满,请皇上准臣,进京觐见天颜!”
  奉天殿中,朱雄英坐在老爷子身边,拿着奏折小声的念着。
  此时的奏折,非常务实,不过寥寥数语就直入如题。完全没有后世大清那种,一开头先士臣子叩见皇上金安,然后巴拉巴拉说一大堆。
  不过饶是如此,一连看了许多道,看得朱雄英脑袋都大了。而且这些奏折,也好似和老爷子闲聊一般,一般都没什么大事。
  这个河南布政使想进京见老爷子,已经是难得的正事,大事了。
  “若是你怎么回呀?”老爷子见朱雄英停声,笑着问道。
  “他若是好臣子孙儿就见,若是不好的臣子,孙儿就不见!”朱雄英笑道。
  “哈!这个说法新鲜!可是你想想,不管他继续留任抑或是调职他处,他来一次京城多不容易,一来一回好几个月,就为了见皇上?折腾个屁!”老爷子笑骂一声,努嘴道,“拿笔,拿笔,写!”
  “孙儿不敢!”朱雄英忙道。
  他受老爷子宠爱不假,是大明帝国未来的继承人更不假,可那只代表着皇权的朱笔,却不是他随便敢拿的。这些事,犯忌讳!
  “咱让你拿的,你怕啥?”老爷子不悦,拿起笔塞进朱雄英的手里,“咱来说,你来写!”
  不知为何,那支笔握在手里,朱雄英的心猛的跳得厉害,就好像要从腔子里挣脱出来一般。
  “咱知道了!”老爷子说道。
  朱雄英一笔一画的在奏折后面书写。
  “不必来!你的官职,咱自有打算,到日子会派人通知你。”
  “这两年你在河南干得不错,起码没闹饥荒。你好好干,治下百姓富足,比见咱这个糟老头子强!若治下百姓过得不好,天天见咱,咱也不饶你!”
  朱雄英慢慢的写着,写完之后顿感手臂有些酸软,同时心中也长出一口气。
  “记着,跟臣子说话,用不着文绉绉的,更不用云山雾罩的,有事说事,直接了当!”老爷子笑道。
  “皇爷爷,孙儿跟着您看了半个时辰了,也没见这些臣子们说是什么军国大事呀?”朱雄英问道。
  “咱跟你说,这治国呀!其实跟过日子一个道理,哪他娘的一甜都是事?要是臣子上的奏折,全是他娘的难题难事,那也就离亡国不远了!”
  “这奏折呀,看着无趣,其实是咱们的眼睛,是咱们的耳朵。为啥呢,大明这么大,咱们却整日窝在这紫禁城里出不去,所以看这些奏折,咱们才能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
  说着,老爷子一笑,“再说,真有事,这些奏折是看不着的,都在给咱的秘折里头。再过几年,等你再大些,咱就让你看秘折!”
  秘折!想必就是天下各地的锦衣卫,还有御史专门给老爷子上的奏折。
  前者锦衣卫也就罢了,后者天下各处的巡查御史,才是真的官小威风大。
  一省的巡查御史只有七品,芝麻大的的官,却让二品的布政使都要顾忌三分。布政使要杀人,都要先上奏皇帝,同时公文发给刑部大理寺等。
  而巡查御史,一旦发现该杀之事,比如残害百姓,贪污纳贿,为富不仁,祸害乡里,不忠不孝等,可当场格杀勿论。
  “接着看!”老爷子又道。
  “是!”朱雄英答应一声,又拿起一本。
  “臣,云南布政司,昆明知府陈广信奏。近日,有农人在昆明郊外,发现纯白灵芝。臣以为实乃上天赐我大明,祥瑞之道。古人云,国道昌则天恩现。皇上御极近二十载,大明风调雨顺,国运昌”
  “嘿嘿,他娘的!”老爷子忽然笑骂着打断朱雄英,“大孙,你看这奏折,就是不着调,写奏折这厮,他娘的纯属没脑子!”
  朱雄英忍着笑,这位刚上任的昆明知府明显是想拍老爷子的马屁,但却拍在马蹄子上了。
  老爷子最烦的,一是繁文缛节,二就是这种不敢正事还想博眼球的官员。
  “还他娘的祥瑞?”老爷子又哼了一声,翘着二郎腿,“大孙,你来写!”
  “是!”朱雄英提笔。
  “什么他娘的祥瑞?白灵芝?”
  朱雄英手一顿,“皇爷爷,就按您说的写?”
  “嗯,一个字别少!”老爷子道。
  “那,他娘的三个字也写上?不雅吧!”朱雄英低声道。
  堂堂一国之君,给臣子的奏折上带着他娘的三个字,不好听也不好看啊!
  “对,这三个字不妥!”老爷子想想,怒道,“给咱写,你他娘的!”
  朱雄英赶紧落笔,“陈广信,你他娘的!”
  老爷子继续说道,“什么他娘的祥瑞?白灵芝?大元朝年年都有祥瑞,别说白灵芝,白猴子白大象啥没有?管蛋用?”
  “让治下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比他娘的什么祥瑞都强!山高路远,咱暂时不派人治你,饶你狗命。你他娘的收起这些歪心思,好好当官。别整天弄这些有的没的,白灵芝?咱他娘的看你像白灵芝!”
  朱雄英写完,吹干墨迹,放在一旁。
  老爷子怒气不减,“这狗儿的要是离咱近,直接让人抓过来打板子!”
  “您老消消气,天下各色人都有!”朱雄英笑道。
  “你提笔,那有空白的纸!”老爷子又道。
  朱雄英拽过一张纸,沾好墨等着老爷子发话。
  “英儿!”
  朱雄英稍微一愣,随即马上明白,这是写给云南沐英的奏折。
  满朝文武之中,能让老爷子这么叫的,也就只有这个沐英这个有养子了。
  “你在云南,别整日只盯着军事!”
  “他娘的,那边那个昆明知府,咱看着就不咋地,像是个钻营之徒!”
  “你好好看看,若他不安分,直接一刀砍了。”
  “若他能干点人事,就留着!”
  “你让人送到京城,云南的特产咱和皇后吃了,都说好。以后别送了,又是车又是马的,白白浪费银钱。天下咱没吃过的东西多了,不在乎这一口!”
  看朱雄英写完了,老爷子伸手接过。
  “啧啧,咱大孙这字好看!”说着,随手放在了御案的暗格之中。
  朱雄英瞧见,那里面厚厚的一摞。
  “皇爷爷,这就是给您老的秘折?”朱雄英问道。
  “这算啥秘折,这里头是五军都督府的军奏!”老爷子笑笑,拍拍那个暗格,“咱大明多少兵马,多少钱粮,各处的武官名单,都在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