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 我来查(2)
往日富丽堂皇的宫殿,如今满地狼藉。那些名贵价值不菲的摆设,瓷器都被摔在地上,碎裂成片,凌乱不堪。
床榻上,那些带着珍贵刺绣的枕头被套,也都被扯得四分五裂。
“小畜生!小畜生!小畜生!”
吕氏头发凌乱,脸色狰狞,哪还有往日雍容的样子,活脱一个恶毒夫人。口中无声的咒骂,只能从嘴唇的变幻中,分辨出她骂的是什么。
她手中长长的金针,疯狂的扎着一个伤痕累累的小木偶。
“小畜生,你怎么不死?”
“小畜生,和你那死鬼娘一样!”
“小畜生,我看你得意到几时!”
殿中只有她一人,所有的奴婢都打发的远远的,不许靠近十步之内。殿外,只有她的心腹太监,还有陪嫁过来的嬷嬷守着。
两人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默不作声,脸上还带着丝丝的惧怕。
忽然,前面传来脚步。
一个有些微胖,脸上带着笑容的太监走来。
见到这人,守在门口的太监,甄不仁赶紧迎了上去。
他和太子朱标身边的贴身太监,名字差不多。那人叫甄不义,他叫甄不仁。如今的大明朝,太监不如狗,老皇爷连普通太监有个像人一样的名儿都不成。
还是太子爷慈悲,觉得自己和太子妃身边的太监,叫畜生的名不好听,便赐了这个名。
甄不仁上前,挡住前来的胖太监,“二哥,可不行,现在不是时候?”
来的太监叫苟二,也是宫里的老人,是掌管东宫主子们生活器具和家私摆设的太监。他本名狗儿,苟二是个谐音,但更好听了些。
“怎了?”苟二朝寝宫那边看看,“主子发火?”
“您有事和我说就行了!”甄不仁低声道,“主子这当口,谁也不见!”
“没什么大事!”苟二笑道,“眼看换季了,我是来请示主子,要不要换上苏绸的被面床套,苏州织造那边,今年可织了许多好样子出来,要拿给主子看看!”
“改日吧!”甄不仁继续低声道,“回头我和主子说,她若像看,再传你!”
“行!”苟二干脆的点头,笑道,“你这总管,现在是越发有样子了!”
“我的好二哥呀,你可别笑话我了!”甄不仁笑道,“都是主子抬爱!”
甄不仁比苟二晚进宫,当年还是苟二的提携才能到主子身边当差。如今虽然在东宫之中,排名比苟二靠前,权力也大,但面上对苟二还是客客气气的。
“改日咱哥俩喝几盅!”苟二又笑道,“我那有好酒!”
“还是二哥疼我!”甄不仁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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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二没有见到吕氏,背着手慢慢悠悠的回到了住处。
他这个太监虽不是每日都在主子身边当差,可若真论起油水来,那是定点不缺。
皇上和皇后那边,简朴了一辈子,到现在还是和寻常百姓过日子一样,不铺张不奢靡。
可太子爷这边就不同了!
皇上和皇后,所有好东西都一股脑的往东宫这边送。江南的三个制造局,京城里三个造办处,都是给太子爷制备的。
那些好东西,不要钱一样送到宫里来。而作为把关选择这些东西的太监,下面的孝敬多。宫里淘汰的东西,只要不惹眼,比如什么绸缎褥子布料的,他再偷偷转手出去,更是一笔好财货。
事少,油水多,这样的差事给他一个大太监的名号,他都不换。
“哎,去膳房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下酒菜,给爷弄点来!”
刚进自己所住的这个小院,苟二就对院里干活的小力说道。
小力是刚进宫,只能从事最低级体力劳动的小太监。
这小力不过十三四岁,很是激灵,上前一步,低声道,“二爷,有人来找您!”
苟二一愣,“谁呀?”
“小的不知道,可架子大的很,小的也不敢拦!”小力低声道,“和小的年纪差不多,可以进来直接给了小的一个嘴巴,啧啧,威风着呢?”
“反了天了!”
苟二怒道,“谁他娘这么大谱!”
宫里有头有脸的人,谁不认识他苟二。别说一个小太监,就算是有品级的大太监,都不敢这么大剌剌的过来,还打了他的人。
他这边正骂着,屋里忽然走出另一个少年太监来。
骂得正欢的苟二,顿时像是被卡住脖子的鸭,没声了。
“苟公公,是我!”那少年太监一笑,“您记得我吗?”
苟二点点头,挤出几分笑,“是你呀!我当谁呢?你今日怎么这么闲在?没在干爹身边伺候?”
“老祖宗要见你!”那少年太监,没有半点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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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那间干净的小院,陈大年依旧盘腿坐在炕上。
不同的是,他面前摆着一盏清茶,只有一盏茶。
外边脚步传来,穿着红袍的太监苟二快步进来,直接跪在院子里,大声道,“狗儿给干爹磕头!”
陈大年橘子皮一样手,缓缓掀开茶盏的盖子,拨动里面的茶叶。
“进来!”
苟二没有起身,膝盖在地面上前行,爬到门口,一只手把这门槛,再叩头笑道,“干爹,您找我?”
“呜!还行!”陈大年端起茶盏,浅浅的啜了半口,骇人的脸上露出几分笑容,“还知道叫干爹,没忘本,挺好!”
“干爹说哪里话,儿子的身家前程都是干爹给的,儿子就是忘了自己的亲爹,也不能忘了干爹您呀!”苟二连忙笑道。
陈大年再次笑着点头,没有指甲光秃秃的手指,缓缓的擦去炕桌上的水渍,招招手,“过来,进来,我问你点事!”
苟二这才敢起身,迈过门槛,然后又再次跪下。
“听说,你找了一个对食儿?”陈大年笑问。
骤然,苟二心里咯噔一下。
他找对食这事,做的极其隐秘,怎么会让干爹知道?
虽说在这宫里,太监和宫女做些假夫妻的勾当古来有之。可若是被人知道了,就是大麻烦一件。当今这位皇上,可见不得这些勾当,知道了就要活活打死,扔到乱坟岗去。
“嗨,你怕什么,虽说没了下面,可也是个男人。男人只要不丢了姓名,那事儿总是戒不掉的!”陈大年继续笑道,“没什么丢人的,更不用怕,我问你,总比旁人,比敬事房问你强,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