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心软(2)
吕氏见儿子如老农一样蹲在门槛上吃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又见儿子的嘴边,大襟上都是汤汁饭粒,更是怒不可遏。
“平日我怎么教你的?规矩呢?”
“你是大明朝的嫡皇孙,怎么能这般做派?”
“这让外人看到了,会怎么说?说我不会教儿子倒也罢了,说你不知体统,不守”
“行了!”朱标不耐烦的开口,“不过是小儿胡闹,那么上纲上线的干什么?这哪有外人?规矩教养不在这个上头,皇家子孙也不是一板一眼的木偶!”
吧唧,吧唧!
朱雄英扒拉饭,转着眼珠看热闹。
见朱标在孩子面前训斥自己,吕氏脸上有些挂不住,“臣妾也是为了他好,小规矩都不守,将来如何守大规矩。他是你的儿子,身份贵重。如此任性妄为,将来如何面对治下臣民?”
“孤小时候比他们都淘!”朱标没好气的说道,“当初父亲带着一群叔伯在前方打仗,孤带着几个弟弟跟着娘在后方。每日上山抓鸟,下河抓鱼,站没站相跟泥猴似乎的,如今不也成了大明朝的太子吗?”
“哦,照你这么说,孤这个太子也不能面对天下臣民?”
“炆哥平日跟你在你身边,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可你看你带的,木偶一般毫无生趣。他是孩子,自由他的天性,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为人父母的,教孩子不能只教这些小道,更要教他大道,也要知道顺其自然。”
“你看看他,哪有一点活泛的样儿?”
吧唧,吧唧!
朱雄英继续扒拉饭看热闹,还端着汤碗,吸溜吸溜的喝着。
随后,还把筷子放嘴里,嗦啰一下。
“臣妾”
吕氏顿时语塞,目光看看朱允炆,又看看朱雄英,再看看朱标。
“好好的一顿饭!”朱标叹气,把筷子放下。
“给!”吕氏拿起筷子递过去,低声道,“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吃吧!”说着,推下朱标的肩膀,“太子爷,我错了还不成!”
“哎!”朱标又摇头,拿起筷子,微微叹气。
“臣妾也是好心,怕让人笑话了不是!”吕氏继续笑笑,对朱允炆说道,“来,坐在桌子上,好好的吃!”
说到此处,又笑呵呵的说道,“英哥儿,你也来这坐着吃,蹲那吃呀,实在是不像话!”
朱雄英吧唧着嘴,“我在这学皇爷爷呢,他每天就是这么吃饭的!”
吕氏被噎了一下,也不恼。
挥手让宫人捧着一个锅子上来,打开盖子里面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她亲手拉着朱雄英,在桌子边坐好,笑道,“小哥俩今儿有口福了,辽参炖鸡。用江西进贡来的砂锅,在炭火上煨了一个多时辰呢!”说着,亲手给朱雄英盛了一碗,笑道,“试试!”
随后,又给太子朱标,朱允炆各盛了一碗。
“英哥儿可是难得尝尝母妃的手艺!”吕氏继续笑道,“难得跟英哥儿在一块吃顿饭,要是觉得好吃,以后母妃多给你做。我会的可多呢,不但是鸡汤,就算淮扬菜也能做上几例!”
朱标小口的喝汤,点点头,刚要说话,却发现朱雄英看着汤,一言不发。
“你母妃和你说话呢,你怎么不回话?”朱标白了朱雄英一眼,又道,“你盯着那汤做什么?”
“儿子在想,母亲生前给儿子做过什么?”朱雄英拿着筷子,慢慢的和桌上其他三人,拉开距离。
这一幕,顿时让朱标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但同时也有些生气,那混小子这时候说这话,做这出儿啥意思,他心知肚明。
故意让吕氏自讨没趣呢!
幸亏老太太不在这,不然又要掉眼泪,搂着他孙子说什么没娘的孩子苦命的娃之类的话
“你母亲以前不会做啥!”朱标开口道,“就是炖鱼炖肉包饺子擀面条!”
“母亲做的手擀面,一定很好吃!”朱雄英继续开口,有些闷闷不乐,“可惜,儿子再也吃不到了!”
“你”朱标放下汤勺,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忍住了。
最终,都化作无奈的叹息。
“英哥儿!”边上的吕氏,不动声色的和朱英雄拉近距离。
推推汤碗,笑着说道,“我虽不是你的亲娘,可在我心里你和我身上掉下的肉,没区别呀!”
“这些年,咱们娘俩疏远了。可归根到底是一家人,你要叫我一声母妃的。”
“哎,想想这些年,也是母妃有些对不住你。因为你是老太太带着,母妃不便和你多亲近。其实呀,母妃的心里一直惦记着你。”
说着,又是一笑,轻柔的摸着朱雄英的头发,“往后呀,多来母妃这边坐坐,想吃啥我给你做。让我这母妃,也尽尽当娘的心,行不行?”
一番话,说的也算是情真意切。
边上朱标听了,看向吕氏的眼神柔和许多,满是嘉许。
“我信你个鬼,你个遭老娘们!”
朱雄英心中暗骂,却装出一副目光清澈的样子。
他和吕氏,天然的利益矛盾体。
这女子是看他小,用话糊弄他呢!
“俗话说家和万事兴!”吕氏又笑道,“以前咱们一家人,太疏远了!”
“汤不错!”朱标想想,淡淡的接话。
这时,坤宁宫首领太监贾贵进来,跪在门口。
“太子爷,皇后那边传太孙殿下去吃年糕呢!”贾贵笑道,“一大早,娘娘亲手做的,刚蒸好!”
“唔!”朱标心知肚明,老太太这是半天没见着大孙子,开始想了,挥手道,“去吧!”
“儿臣告退!”朱雄英巴不得离开这。
亲爹是亲爹,但娘不是亲娘,自己在这,怎么都不自在。
“等等!”朱标又道,“带你弟弟一块去!”
朱雄英道,“是!”随后,拉着朱允炆的手,一同跟贾贵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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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只剩下朱标吕氏,夫妻二人。
“多喝些!”吕氏给朱标盛着鸡汤,“太子爷最近都清减了,可是国事太多,累着了!”
“军国大事,妇人少打听!”朱标道,“后宫不得干政,有些事不要问。”
“你今儿怎么了,净数落臣妾!”吕氏不悦,“臣妾关心你身子,随口一问,怎么就扯上后宫干政了!”说着,越发的委屈,“这就咱俩人,夫妻之间就不能说些知心话!”
说着,落泪道,“寻常百姓家过日子,还知冷知热呢!怎么到了咱家,就冷冰冰的。孩子看我不顺,你看我也不顺,那你当初还选当太子妃干什么?”
“你看!”这一哭,终究是让朱标有些心软,一夜夫妻百日恩,他心中未尝就没有吕氏,“哭什么?我又没说你的不是!”说着,顿了顿,“就是最近有些事太烦!”
吕氏擦下眼泪,“可是我弟弟那事?”
“哎,不成器!”朱标叹气。
吕氏继续给朱标盛碗热汤,“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随你处置就是了!我是太子妃,可也没有袒护娘家的道理。”
说着,看了下朱标的脸色。
“其实说起来,我娘家两兄弟之中,炆哥儿倒是最喜欢他这个小舅舅。逢年过节,都不忘了给炆哥儿送东西!”
朱标听着,默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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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和宫中,又剩下朱标一人。
翻开奏折看了一会,心中总是不静,有些烦躁。
“甄不义!”
“奴婢在!”
朱标想了许久,对自己的贴身太监低声道,“告诉蒋瓛,把镇抚司里那个不争气的,处理掉吧!”
“是!”
“做出畏罪自杀的样子吧,体面些!”朱标又道。
“是,奴婢这就去办!”
看着他下去走远,朱标又叹息一声。
有些事,他终究是不人心,做得那么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