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求谁?

  “侯爷,您回去吧,皇上正忙着呢,暂时没功夫!”
  朴国昌出了老爷子寝殿,走到外边臣子等候着召见的偏房之中,笑着对如坐针毡的江夏侯周德兴说道。
  闻言,周德兴本就惶恐的脸上更是写满不安和焦急。
  上前几步,居然有几分低声下气的说道,“朴公公,劳您再给通禀一声!”
  “皇上真没功夫!”朴国昌笑道。
  “您看!”江夏侯拎着手里一串好似自家腌制的咸肉说道,“家里杀了猪,婆娘做的咸肉,知道皇爷爱用蒜苗炒来吃,我特意给带来的。”
  “侯爷,请回吧!”
  周德兴想想,忙伸手在身上摸,从袖子里摸出两块黄澄澄的小金条,笑着递过去,“这么多年,都没请公公您吃过茶,大过年的,来的仓促也没带什么好东西”
  以他的身份,平日对朴国昌这种大太监虽然也不敢摆谱,但根本不可能如此低三下四甚至巴结,如今的大明朝,太监可是一点地位都没有。
  可今时不同往日,他心中惶恐不安,若是不能见着皇爷,只怕晚上回家会吓得睡不着觉。要想见皇帝,就要过朴国昌这一关。
  谁知,当周德兴手中拿出东西的时候,朴国昌向后一避,刚才谦卑随和的笑容骤然发冷。
  “侯爷,您这是想要杂家的命吗?”朴国昌冷声道,“宫里的规矩您不是不知道,杂家和您无冤无仇的,自问没有得罪过您!”
  “哎呦,您看我这糊涂的!”周德兴赶紧请罪,满脑门子汗,“不瞒您说,我这是乱了分寸了,您再帮我通禀一次。说周老三来了,请皇爷爷见见。”
  周老三,是他江夏侯儿时的小名。
  朴国昌笑道,“皇上真是没功夫?”
  “那皇上多暂有功夫?”周德兴问道。
  朴国昌脸一板,“杂家当奴婢的,哪里敢揣摩主子!”说着,挥挥袖子,走了。
  “狗日的没卵子的阉狗!还给老子耍脸色?”
  屋里,周德兴愤愤不平的心中暗骂。
  紧接着又是捶胸顿足,“那狗日的逆子,让他收敛些,他就是不收敛,如今都闹到皇上耳朵里了,这可如何是好!”
  他自幼便是皇爷的伙伴,从儿童到少年一同玩耍。后来又参军追随皇爷,一路征伐数十年,直至今日。
  对皇爷,他最是了解。
  臣子犯错若是皇爷肯见,肯当面大发雷霆那是好事,至少证明皇爷愿意理你。
  可若是皇爷见都不见,那就是要出大事了。
  “这可如何是好?”
  周德兴满头是汗,开国之后大明名将荟萃,这些人之中他其实有些不够看了。所以这些年官职上并未有什么高升,只不过是靠着皇爷念旧情,才在朝中有些脸面。
  但现在,周家闹出有违国法的事,偏又见不着皇爷,不能当面痛哭流涕的请罪,周德行心中已是惶恐到了极点。
  皇爷那人,记得你情分的时候,不亏待你。
  若是刻意忘记的时候
  皇帝是皇帝,臣子是臣子
  “找谁呢?”
  周德兴咬牙暗想,“找汤和说说,皇爷毕竟要给他三分薄面!”
  他和汤和都是当初在老爷子手下的老人,而且汤和还有一点是别人比不了的。当初是汤和写信,拉老爷子入了红巾军。从军之后,以千户的身份,却唯老爷子一个大帅亲兵,马首是瞻。
  后来在收拢淮西各个军头的行动中,又出力良多。
  所以一直以来,皇爷对他另眼相看。
  但周德兴转念一想,却只能作罢。
  汤和会帮他吗?他不确定,因为他和汤和有仇呀!
  别看都是淮西勋贵,平日大家伙都笑眯眯的,可也有远近之分,近亲之别。他周德兴在淮西勋贵之中,论战功属于边缘人物。没和那些兄弟们,经历过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血战。
  而且在当年平定蜀夏明玉珍政权的时候,他是汤和那边的副帅,后来在皇爷面前把功劳都揽在自己的身上,让皇爷以为汤和办事不利,狠狠的骂了汤和一顿。
  他周德兴就是因为这份军功封侯,所以他和汤和这个梁子,也在心里结下了。
  想到此处,周德兴不由得大急。
  “若汤和不帮忙,淮西勋贵大多数人都不会帮忙!”
  “去找太师李善长?”
  “不行不行!皇爷就忌讳的就是文臣和武将之间乱窜!再说,胡惟庸前车之鉴,别这家里开赌坊的事没处理好,再落个结党的罪名!”
  “徐达?不行不行,那厮是半点违法乱纪的事都不干,更看不得旁人干!”
  “找谁呢?”
  周德兴心中凌乱,目光微微望向外边,忽然见太子朱标的依仗,似乎朝春和宫那边走去,心中一动。
  “对呀,谁说话能有太子爷说话好使,去找他呀!只要他点头,皇爷绝对手下留情,格外开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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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时辰之后,周德兴出现在朱标的春和宫外,偏房中等着召见。
  一等就又是半个时辰,眼看天色已经黑透了,再不走宫里就要落匙关门,他就要被轰出去了,心中焦急。
  忽然,他赶紧站起来,亲热的走到门口,拱手笑道,“甄公公!”
  太子朱标的贴身太监,东宫领班总管,管着内官监的宫里十二监之一,甄不义笑道,“侯爷,您可折杀奴婢了。奴婢是什么牌位的上,敢受您的礼?”
  “看您说的,你我虽然一内一外,但都是大明的臣子,有同僚之谊!”周德兴又拱手笑道,态度很是谦卑。
  “越说越不对了!杂家一个内侍,不过是太子爷的奴婢,猫狗一样的玩意儿,哪里算得上大明的臣子!”甄不义笑笑,然后看看左右。
  周德兴赶紧上前,侧耳倾听。
  “太子爷说了!”甄不义道。
  周德兴连连点头,“说什么?”
  “没功夫见您,天不早了您回吧!”甄不义笑道。
  “这”周德兴一愣,又忙道,“别呀,甄公公,您给美言几句,就说老臣周德兴等了太子爷”
  “侯爷,有啥大事呀,您朝会上说不行吗?”甄不义笑笑,接下来一句话,却直接让周德兴,惊骇欲绝。
  “杂家在太子爷身边当差十一年了,平日也不见侯爷您怎么来太子爷这儿,今儿这是怎么了?还非见不可!”
  是呀!这些年,他周德兴可是没主动见过太子朱标几次。
  周德兴真想狠狠的抽自己一个嘴巴,自己怎么就不常往太子爷这边来呢?
  不是他不想来,而是他不愿意来。
  太子朱标那么随和的一个人,对谁都是和言语色,唯独对他周德兴却不甚礼遇。而且,不加言辞,还说他周德兴表里不一。
  久而久之,周德兴也就敬而远之了。
  “完了,皇上不见,太子爷也不见,还谁能帮我周家?”
  “对了!”周德兴眼睛一亮,“去找太子妃,他弟弟正好在我家赌坊被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