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朝会

  晨光,从云层的缝隙中宣泄下来,落在紫禁城的金色琉璃瓦上,然后映照那些红墙青砖,使得整个皇城,变得五彩斑斓起来。
  紫禁城的钟声,也悠然而起。无数宫人奴婢起身,开始一天的忙碌。
  深宫的夹道中,皇帝的仪仗恢弘前行。
  朱元璋没有坐轿子,也没有穿龙袍,就是一身布衣,趿拉着布鞋,背着手步行。他的步子极快,以至于他身后跟着的朱雄英,无论怎么追赶,都追不上。
  “皇爷爷,您慢点!”朱雄英穿着红色绣金的团龙服饰,开口说道。
  “男子汉大丈夫,走路慢吞吞的,像什么话?”朱元璋笑笑,然后对边上人说,“太孙走累了,你们背着!”
  话音落下,李景隆已飞快的在朱雄英身前蹲下,“殿下,请到臣的背上来!”
  “不,我跟着皇爷爷!”朱雄英笑着越过李景隆,牵起朱元璋的大手。
  朱元璋莞尔一笑,脚步慢了几分,“让人背着你还不好?多舒坦!”
  “皇爷爷走路,孙儿也走路!”朱雄英笑道。
  朱元璋又道,“那要是有一天,皇爷爷也老得走不动了呢?”
  朱雄英歪着小脑袋瓜,“到时候,孙儿背着皇爷爷走!”
  “快点长大,皇爷爷等着你背咱那一天!”朱元璋笑道。
  依仗继续前行,在谨身殿停住。
  谨身殿乃是皇城三大殿之一,是皇帝上朝之前更换服饰,并且册立皇后太子的,接受臣子朝贺的地方。
  太子朱标,早就换了衮服,在此等候。
  见朱元璋牵着朱雄英进来,不免有些意外,开口道,“父皇,怎么把英哥儿也带来了?”
  不等朱元璋开口,朱雄英笑道,“父亲,儿臣跟着皇爷爷还有您,参加朝会!”
  “胡闹!你才多大?”朱标皱眉道。
  “啥胡闹?”朱元璋在贴身太监朴国昌的伺候下,一边穿着龙袍,一边开口道,“咱在的时候他是皇太孙,将来咱不在了你当家他就是太子。参加朝会,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哪就胡闹了?”
  朱标见朱元璋又开始护短,便不再多言。
  但随后又有几分诧异,平日朱元璋最是不耐烦穿这些龙袍,就算大朝会,也都只是布衣,怎么今天这么隆重起来。
  片刻之后,朱元璋穿好龙袍。而同时,朝会的奉天殿前,群臣觐见的钟声和鞭声,同时而起。
  朱元璋站起身,对朱雄英伸出大手,“大孙,来,跟爷爷一块上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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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啪!
  穿着红色礼服的太监,在奉天殿外,汉白玉的御阶边上,奋力的挥舞手中的响鞭。
  与此同时宫门大开,数不清多明大明文武大臣,缓步而入。
  放眼望去满是珠紫之色,这些大臣们按照官职大小排列,长长的队伍一直从奉天殿里头,排到了外面的广场上。皇帝还没到,都是无声肃立。
  “皇上驾到!”
  随着太监一声高喊,群臣叩拜,“臣等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元璋拉着朱雄英,带着太子朱标,在群臣的叩拜声中,缓缓走向殿中,那坐落在高处的,代表着无上皇权的,独一无二的金龙宝座。
  这一刻,朱雄英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既紧张又兴奋。
  他抓着朱元璋的大手,脚踩着只有皇帝才能走的御阶,在半路回首,眼前跪满了人影。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大丈夫当如是!”
  他心中激动不已的时候,殿中群臣的眼中,也是深深的诧异。
  皇帝带太子上朝,乃是国礼。可皇帝带皇太孙上朝,却是头一遭。
  而且即便是太子,也只能垂首站在御阶之下,没有登上台阶,走上宝座的权力。而皇太孙则是被皇帝牵着,径直朝那龙椅走去。
  群臣之中,开国公常茂错愕之后,眼中是浓浓的惊喜。所以他赶紧低下头,怕被人看到自己的欢喜。
  虽说名分早定,可眼见皇帝对皇太孙偏爱至此,他心中如何能不喜呢!
  那皇太孙,也是他常家的嫡外孙。
  稍微收敛心神之后,他发现周围的开国淮西勋贵们,都在对他微笑。尤其是军中早先的常遇春一系,眼中的欣喜根本不加掩饰。
  “来,大孙,坐咱身边!”
  龙椅比想象的还大,像是一张巨大的床。朱元璋坐下之后,拍拍身边的垫子,开口笑道。
  朱雄英竟然没有推辞,听了朱元璋的话,直接爬了上去,挨着他坐好。这一幕,让下面的臣子更加动容。就连朱标,也满眼不可思议。
  他是古往今来,地位最稳固的太子,可却从没有这样的待遇。
  “这臭小子!”朱标心中道。
  高处不胜寒,但也一览众山小。坐在龙椅上,朱雄英看着下面的臣子,感觉有些高高在上,但同时也有些无依无靠。
  “今日朝会,不说旁的!”朱元璋朗声开口,声音在大殿里回荡,“就说昨天的事情,想必你们也知道了,就是有百姓进京告状的事儿!”
  “咱早就说过了,不许官吏拦截百姓告状,可偏偏有人拿咱的话当耳旁风!若是偏僻州府,天高皇帝远还也就罢了。就在京城,就在咱眼皮子下面,还有人如此,这是拿咱的话,当耳旁风,还是拿咱这个皇帝,不当回事?啊?”
  朱元璋拉了个长长的,疑惑的声音。
  殿中鸦雀无声,朱元璋继续说道,“咱知道,历朝历代都没有让民告官的道理,可咱为啥就许民告官呢?”
  “就是因为官,没人管得了。就是因为官,不把百姓当回事,以为他们说什么,百姓就要听什么,他们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有人以为,民告官是让当官的丢了脸面。可他们不想想,一个贪污纳贿,万户玩忽职守的官员,会让老百姓受多大的委屈。哦,为了某些人的脸面,就让百姓受委屈?”
  “为了官的尊贵,就让百姓受尽屈辱?”
  “为了官的名声,就不许百姓说话?”
  “为了官的体面,就让老百姓当哑巴?”
  “咱告诉你们,若不是在这金銮殿上,咱现在都想骂娘啦?”
  “若不是有天大的委屈,求告无门哪个老百姓敢告状?把人都逼成那个样子了,还不许人家告状,良心呢?狗吃了,还是狼叼走了?”
  “再说,若天下的官员都勤政爱民,没有冤假错案,没有贪污纳贿,让百姓可以安居乐业。谁愿意告状?哪个百姓癔症了,敢得罪当官的?”
  “你们算算,开国以来,咱杀了多少贪官,多少庸官,多少坏官?可还是杀不绝,既然咱一个人管不住,就让天下的百姓一起来管!”
  “咱不怕有人背地里骂,更不怕别人说咱是啥暴君。咱就认一个理儿,当官的欺负百姓,就该告,就该查!”
  说着,朱元璋忽然站起身,大声道。
  “锦衣卫指挥使毛镶何在?”
  群臣中,一个身材高大,脸上带着道狰狞刀疤的汉子出列,大声道,“臣在!”
  “你去!”朱元璋开口,“你去跟那些告状农汉所在的州府父母官说,这些告状的回去之后,该干啥干啥,各级官吏不得为难他们。若是让咱知道了,这些告状的汉子,受了任何的委屈,咱扒了那些当官的皮!”
  “这些告状的百姓,但凡有任何意外,咱都算在他们当地父母官头上!”
  毛镶朗声道,“臣,遵旨!”
  这时,文臣之中,韩国公李善长出列,“陛下,臣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