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漫漫长夜

  张悬壶,二十年前胜过了七录斋,一己之力代表儒院以正统之名压制七录斋,直到前不久俞子期去了儒院胜过洛留,两个道统之间的博弈才算是重新开始。
  这三个字就代表了一个时代。
  他很强,强到了以前同为儒院师长的于擒虎在听到大道章三个字的时候心生惊恐,慌乱失措,强到了当他出现在这淮海城的时候,于擒虎甚至就连动手的勇气都没有。
  封天锁龙大阵悄然散去,天蛟的身影自空中落到地面,他先前一直在天空之上对抗着阵法,对于地面上发生的事情虽然一直在目睹,但却没法插手。
  黑衣身影站在废墟之上,看了一眼张悬壶消失的地方,双眼之中闪过一抹惊色,他万万想不到这个在他眼中是当之无愧属于晚辈的人,如今已经成长到了无数人难以企及的地步。
  他的胸腹之上那道伤口还很刺眼,但得益于蛟龙一族强大的体魄,恢复起来的速度也并不算慢,磅礴大雨不停落下,无数雨水融入伤口不停地修复着身体。
  天蛟看着垂垂老矣气若游丝的陈文礼,然后走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陈风身旁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收起眼泪,送你父亲最后一程。”
  他的眼中并没有太大悲伤,相较于所存活无尽岁月来讲,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早已经目睹了无数次,哪怕是再如何伤春悲秋的心也会逐渐变得麻木冷淡。
  陈风极力平息着自己的呼吸,对着天蛟行了一礼颤抖着声音说道:“这件事,牵连蛟祖了。”
  神隐的人针对天蛟,但是却因为淮河所阻而没有办法,所以就从淮海县上下手,引河神出来,这才险些酿成大祸。
  天蛟摇了摇头,目光中闪过一抹狠辣之色:“我与你祖上交情莫逆,可托生死,后人有难不能不救,更何况他们最开始的目的就是我,就算是论起责任,那也是我牵连你等。”
  蛟龙一族性情向来和大度两个字没有什么关系,说是睚眦必报也不为过,这次在神隐手上吃了这么大的亏,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日后但凡有神隐或是魔教中人路过淮河,只怕都没办法活着走出去。
  天蛟的实力本就强横,若是在淮河当中,有着神位加持,即便是面对寇长秋也可分庭抗礼,在这偌大神朝当中,淮河河神已经是最为顶尖的那几个河神之一,拥有着旁人无法比拟的力量。
  淮海城的大雨已经渐渐小了,百姓们在倒塌的废墟当中哭嚎,雨水冲刷着地上混合着血迹的暗褐色泥土,将泥土和鲜血的味道混杂到了一起。
  元龙已经带着城外的四千甲士飞奔回了城内,开始了抢救和搜查。
  如今陈文礼濒死,杨春来陨落,张大全被斩杀,这淮海城内权柄最高的四人在顷刻间就只剩下了他一个。
  在大雨中还有数个人从远处走来,苏幕遮和秦长鱼警惕的站在左右两侧,鱼柳以及古落提都是面色苍白,看上去就知道受了不轻的伤势,反而是青青什么事情都没有,只是目光红红的看着那被陆海棠背在背上的宁北。
  此刻的宁北已经昏了过去,惨白的面色如同金纸一般,气息虚弱,只怕短时间内都不会苏醒过来。
  但值得庆幸的是还没有性命之危。
  “还真是一波三折。”陆海棠背着宁北走到陈文礼身侧站下,抬手接着落下来的毛毛细雨轻声说道。
  天蛟的伤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这场雨也是越来越小,渐渐有了停歇的模样。
  “既然张悬壶来了,那么这件事也就就此结束,但神隐隐忍多年一朝出手却未曾建功,事后不会善罢甘休。”天蛟看了一眼昏迷过去的宁北,以他的境界和眼力自然感受到了宁北和陈文礼之间的联动,对于这个所谓的小侯爷,也是不由得高看了一眼。
  陆海棠看着眼前这位河神,蛟龙一族的数量本就极少,现存剩下也大多都是凶煞恶蛟,绝大多数都在妖国当中生存,如天蛟这样一心为神朝的,天下也就只有这一条罢了。
  “神隐能在诸多势力围剿之下残存至今,并且还有能力发动如此大规模的动作,这件事不会这么容易结束。”
  他看着眼前的狼藉一片,甚至隐隐觉得这件事或许还没有看上去的这么简单。
  天蛟并没有说话,或许是没有深思,或许是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方便开口,只是看着宁北说了句后生可畏,旋即就化作千丈龙身向着淮河归去。
  这场雨已经停了,留下了狼藉湿润的大地。
  还有不绝于耳的哭声。
  “父亲。”
  陈风跪在陈文礼的面前,哪怕是再如何抑制,那双肩膀依旧是在不停的抖动着。
  在一天之内接连受到惨重打击,换做旁人只怕早已经昏厥过去。
  但陈文礼却是并没有看他,而是将目光放到了一旁的宁北身上,缓缓说道:“神朝这两个字,小侯爷想必可以承担的很出色。”
  他说话的声音清晰了一些,语速也恢复了正常,但陈风那压抑至极的哭声却更加刺耳了起来,他知道,这并不是有所好转,而是回光返照。
  陈文礼坐在废墟之上,闭上双目回想着这些年来发生的一幕幕,然后对着陈风笑道:“为父这些年来一直在想着如何恢复祖上荣光,但却不屑走官场上的手段,勤恳为百姓着想,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去往京城任职,但你知道吗,为父这一生最大的荣耀不是百姓爱戴,也不是这绝望里的慨然赴死,而是你。”
  他看着陈风,垂垂老矣的目光带着温和之意:“我最引以为豪,最重视的人永远都是你。”
  陈文礼费力的抬手抚摸着陈风的面庞,微笑道:“小侯爷曾说过责任是每个人生来拥有且无法摆脱的,我并不否认这一点,但我希望你能不被责任所束缚,儒院是个好地方,比官场好。”
  他将目光放到城外,这漫长一夜久久不愿过去。
  “小风,以后不要做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