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 加百列·托什

  “快跑！”
  天空仍然在下着倾盆大雨，飓风卷起地面上的污水、管道和塑料劈里啪啦地向托什打来，让他几乎没办法睁开眼睛。
  在暴雨和阵阵的雷声中，没人能够听到托什在说些什么，他们只够看到一个发了疯的黑皮肤小孩在雨中到处乱跑，彼此议论着巫婆托什的孙子被巫毒彻底地弄得神志不清。
  跑了几百码远，托什转身返回自己的窝棚。
  这时他才想起他把祖母落在了后面。
  “它们在哪儿？我看不见它们。”祖母从那破旧的窝棚中走出，任由雨水打在她的高级祭司罩袍上。
  “你能看到它们？”
  “不，但我的巫术能够感应得到它们。奶奶，我敢肯定天空中的那些怪物绝不是玛南·瑟雷斯的使者。”尽管还只是个十几岁的男孩，但托什的心智已经比成年人都还要成熟。
  “到格兰地市里我们就得救了。”
  “城市里的人不会让我们进去的。”祖母声音沙哑地说：“高墙后的人贪婪而邪恶，他们不相信巫术，并且憎恨它。他们都是玛南·瑟雷斯的敌人。”
  “他们可没空管我们。”托什拉起祖母那鹰爪一样瘦削尖锐的手指，把这个顽固的老祭祀从窝棚里拉了出去。
  在托什的心中，他的祖母有着无可比拟的地位。托什是自表现出非比寻常的能力就被认为是“真正”会使用巫术的人，托什得到了巫毒教派的崇拜而敬而远之的尊敬，至于其他的那些人则因对未知和神秘的恐惧而长久地疏离或是逃避着托什。
  作为一个天生就会读心的强大灵能者，托什明确地知道这个世界上只会有一个人还深爱着他，那就是他年迈的祖母。
  她的思想与一言一行都在托什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并且深深地影响着他。
  祖母跟着托什走进窝棚外急骤的暴雨中向着贫民窟的深处跑去。如果是在过去，托什的祖母一直都是一个强势的女性首领和当家作主的人，向来是家族中拿主意的那一个，她没有接受过系统性的教育，但富有主见和见解。
  但如今，托什的祖母已经过于衰老，她的思想有时也会变得滞缓，身体也早已比不上身高快要赶上自己的加百列·托什。
  托什带着自己的祖母在猛烈的狂风中奔跑着，感受着席卷而来的飓风正在卷走地面上的一切。他们一路奔跑着，穿过一个又一个破烂的小屋、窝棚和用贴地汽车轮胎搭建的街道。
  这场暴风雨中，所有人都躲在自己的家中瑟瑟发抖，没有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他们就快要越过整个贫民窟走上公路，直到一声尖锐的嘶鸣划破夜空，一只不断扑扇着肉翼翅膀的怪物正在托什上空盘旋。更多的扑扇着翅膀的怪物出现了，它们的数量越来越多，已经接近上百只。
  托什从未听说过异虫的存在，就连是本星系的野生动物他都知之甚少。
  这些怪物好像是寻找腐肉的秃鹫般在贫民窟的上空盘旋，它们恶龙般的头颅上生有四对猩红色的三角形眼睛，长满锋利尖刺和甲壳的蛇形身体怪异而扭曲。
  伴随着一声恐怖的尖叫，怪物们落在了贫民窟小屋和窝棚的屋顶并掀开了瓦片和挡水的雨棚，用它们尾部的尖刺刺入受害者的身体把他们抓向空中，就像是揭开贝类的硬壳叼出里面的肉。
  怪物们抓着那些哭号尖叫着的人们乘风而起，高高地飞向空中。
  贫民窟里的其他人这才探出头来想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可是那已经太迟了，更多的怪物从天而降，不断地抓走嚎哭着的人们带向空中。
  这是噩梦般的场景，在疾风骤雨的黑暗中，一个又一个惨嚎着的人被从天而降的怪物所抓走。这些人很快又被丢了下来，摔得四分五裂，鲜血横流。
  黑暗、飓风、雨声、雷声伴随着无数的高声尖叫向托什袭来，迫使着他不断向前奔跑。
  一个扑扇着翅膀的怪物盯上了托什，它低低地掠过地面并向着他扑了过来。
  在这一瞬间，托什在巨大的压力下顺从他的本能释放出原本被压抑在身体里的心灵力量。一道无形的心灵冲击击中了怪物的脑组织，它立即在无力地扑扇了几下翅膀以后就重重地落在了旁边的一辆废弃的农业谷物脱粒机上。
  它在几秒钟的时间里变成了一滩绿色的强腐蚀性酸液，在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声中，这台脱粒机慢慢地在酸液中消融了。
  托什不敢看一眼，只是继续向前跑着。祖母早已经跟不上托什的步伐了，于是这个孩子竟然以极强的体魄和意志背起自己的祖母奔跑。格兰地贫民窟里的孩子大多因营养不良而瘦弱不堪，但巫术给予了托什远超常人的力量。
  他已经穿过了贫民窟走上公路，只要再跑上不到十分钟就能进入有着自动机枪炮塔、武装哨站和防空导弹塔的格兰地市城市墙内部，那里还驻扎着一整个联邦陆军师以及一个歌利亚武装机器人装甲旅。
  原本这样的一个地理位置偏僻的星球并不需要驻扎这样庞大的军队，仅需维持一支能够抵御凯莫瑞安星际海盗的民兵力量就足够了。
  这些都是为一名叫做奥古斯都·蒙斯克的人和他手下无恶不作的叛军而准备的，海吉的联邦总督和驻军的最高长官索尔·科瑞克将军似乎认定天堂之魔和革命军会袭击这颗星球，因此在过去的几年他们一直在采取一系列的措施增强这颗星球的军事武装力量。
  又有几个怪物咆哮着扑向托什，但它们随即都被一股股强横的心灵冲击所击中，摔得粉身碎骨。
  “它们是死亡的化身，玛南·瑟雷斯的信使”托什背上的祖母声音沙哑地说：“它们是死亡女神的女妖，它们在收割死亡。”
  在托什的身后，整个贫民窟都笼罩在无数飞行怪物的死亡阴影下，那里完全地变成了一个地狱般的屠宰场。到处都是鲜血和人类死去的哭喊，而每一个人死去一刹那的感受和思想都会涌入对灵能极度敏感的托什的脑海里，使得他濒临崩溃。
  一个又一个更加巨大的阴影的轮廓从天空中出现了，仿佛是圆形的、带甲壳的水母，它们缓慢地在天空中移动着，大量的飞行生物环绕在其周围。
  这时，一束灯光撕破黑暗，那是联邦陆军装甲车的灯光，接着就是刹车声和伺服马达的运转声。
  几台十二英尺高的歌利亚武装机器人在装甲车的灯光中现身，他们的驾驶员抬起30mm机炮对准天空。随着机炮的高速旋转，密集的弹幕瞬间将一只俯冲而下的异龙轰成了一滩血肉模糊的碎片。
  最前方的歌利亚武装机器人后还插着一面红蓝色的联邦旗帜与当地装甲部队的倒三角形徽章，歌利亚巨大的步行足阔步向前，速度不逊色于车辆。
  “是异龙！该死的，安提加的怪物怎么跑到了这里？必须向联邦最高司令部汇报。”这支歌利亚联队指挥官的扩音器里传来了沙哑的嗓音，他正在抽烟，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
  又一打咆哮着的异龙靠近了它们的目标，有如一道道在地面上游走的黑影。
  “开火！”联邦指挥官大叫着下令说。
  大约有七八架歌利亚武装机器人抬起了地狱火对空导弹发射器，近百发对空导弹呼啸着升空，撕碎了所有来犯的异龙，大量的残肢和血液随着暴雨从天空中不停地落下。
  “指挥部，告诉将军，我们有大麻烦了。”这名联邦指挥官说：“我们需要立即封锁16号贫民窟，不止是韦恩街和恩莱斯特街区，整个贫民窟一定已经被异虫感染了，它们一定已经在这里潜伏了很长时间。”
  “这全是格兰地市政厅和委员会的错。”
  “是军队！帮帮我们！帮帮我们！”托什放下扶在背上的祖母跳了起来，试图让歌利亚机器人中的军人们发现自己的存在。
  “正在锁定目标。”歌利亚内置智能及设计辅助火控系统的声音让托什如坠冰窟，一瞬间他几乎以为他们就要朝自己开火了。
  “停下，不要浪费子弹。”联邦指挥官驾驶着他庞大的歌利亚机器人走到托什旁边，注意到这个孩子身边瑟瑟发抖的、身着高级祭司长袍的老祖母。
  “是贫民窟里的人真晦气。”
  “帮帮我们！长官。”托什想要靠近这些歌利亚机器人以获得庇护，他语无伦次地说着：“那儿还有很多人街区里还有好几万人。”
  “滚开。”联邦指挥官把枪口对准了托什，轻蔑地说：“这个杂种没准已经被异虫感染了，他会把瘟疫带进城市。”
  “再向前一步我就打死你，明白吗？”这名联邦上士通过扩音器大喊着说。
  托什立即举起自己的双手，表明自己没有携带武器。
  “呼叫指挥中心这儿还有平民，将军。”另一台歌利亚武装机器人的驾驶舱中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要让他们过去吗？”
  “我明白了，将军。”那个女人随即说：“这是指挥中心的命令，立即拉起警戒线，这条路被封锁了，所有人都不允许进去。”
  “工程兵一会儿就到，我们需要建立防线。”
  “听明白了吗？滚回去，你这个贫民窟里的杂种，蟑螂和鼠妇的儿子。”歌利亚联队的指挥官在托什的面前降下自己的驾驶舱，闪亮的驾驶舱灯光令得托什几乎睁不开眼睛。
  “你这个该死的泥巴种，臭虫就该跟臭虫待在一起。别把异虫的感染带给我们。”
  托什瞪大了眼睛，他知道城市里的人没把贫民窟里的人当作人看过，但没想到他们根本就不在乎自己这些人的死活。
  “现在，后退，对，看看你的背后。”联邦指挥官以冰冷无情的语气说：“回到你的狗窝里。”
  “看呐，那些人可真该死。”托什的祖母坐在地上，低声地对托什说。
  “玛南·瑟雷斯不会放过他们的。”祖母一边咳嗽着一边说着，声音越来越衰弱。祖母经历过的年岁就和这个贫民窟一样得久，许多人都说她早该死了，只是还在凭借巫术苟延残喘。
  “我们只是想要活下去。”托什大喊着说着，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他身体上附着着的红色光芒。
  “抱歉，孩子。”那名女性歌利亚驾驶员应当是一名副官，她走向托什说：“我们不能放你过去，没人知道这里已经被感染多久了。一旦异虫在一颗星球上扎根，感染就会立即蔓延。”
  “感染是比尖牙利爪还要可怕的敌人。只有克哈叛军才会冒着被感染的风险救人，但无论如何，那都与自杀无异。”
  “你没必要向他解释那么多，像这样的贫民窟每一天就要死掉很多人。”歌利亚联队的指挥官强调说。
  “我们该原谅他们，毕竟，她已经道过歉了。”托什祖母的声音变得更加衰弱了，她声音沙哑而尖锐，内含某种可怕的咯吱声，像是尖叫般的笑。
  托什慢慢地坐在了地上，就跟他的老祖母靠在一起。
  他的身后就是肆虐异虫的贫民窟，贫民窟后是巨浪翻卷的海洋，无论向哪个方向都是死路一条。
  在这时，一部分从异龙爪牙下逃出的贫民窟居民逃了出来，他们约有数百人，后面还跟着十几只盘旋着的异龙。
  歌利亚机器人联队一字排开并且开火了，炙热的枪焰扫过地面上的人们和飞得过低的异龙，把接触到一切都打成一滩碎屑。
  下一群人从贫民窟中跑出，又接连被扫倒。托什只是沉默地听着，人们绝望的惨叫和悲愤深深地映他的内心。
  托什对他的“巫术”的运用仍然还很粗糙，他还做不到在刹那间杀死这支联邦歌利亚机器人联队的所有人和他们身后的军队。托什可以使用他异常强大的精神力量瞬间炸掉其中几个人的大脑，但剩下的人马上就会杀死他。
  一阵绝望的感受攥紧了托什的心，对这些人的、对泰伦联邦和异虫的仇恨正在托什的内心疯狂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