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被辜负的民国女子(44)

  他张为民既然有了真爱的女子,想要和那位女子携手共度一生,那么很好,放我离开就是了,我祝福你们。
  可偏偏你们为了能吞掉我的嫁妆,连做人最基本的礼义廉耻都不顾了。那是我祖父和我娘给我攒下的嫁妆,跟你们张家没有一点关系啊,别人家里娶媳妇是为了传宗接代也好,为了夫妻和顺家庭和睦也罢,可到了你们张家,娶媳妇竟是一笔极为赚钱的买卖,那以后谁还敢做你张家的媳妇,做了不但要把全部身家给赔进去,还要赔命!
  这哪里是娶媳妇,这竟是骗婚、谋财害命呢!
  我唐宁在津南长大,我心里清楚,咱们津南民风淳朴,好人总比坏人多!
  我有幸能逃出一命,就不能忘了津南的父老乡亲!今天我把话放在这里,如果张家能够如数归还我十万嫁妆,我将拿出五万来成立基金会,所有的钱都用来兴建免费的学堂,给贫苦人家的孩子们读书上学用,男孩子女孩子都可以免费上学,免费吃住!
  我在这里当着大家说的话,要是做不到,就让天打五雷轰!”
  李世光的手一颤,心中忍不住感叹。这个唐宁,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简直就像是早已反复排演过的一般,一字一句都无比精准的踩向看客的内心,面子里子都得了,最终还给全津南的人卖了好。
  原本张家不必全部还钱,那么现在,你不还就是全津南的敌人。
  老爷们有几个,需要孩子上学的贫苦百姓又有多少,唐宁这一席话,直接釜底抽薪把张家给捶死了。
  钱要你张家来出,好人的名头是我唐宁来做,真是高手啊。
  要是有机会,李世光还真的想要讨教讨教,这要是个男人,天生的做官人才。
  现在他并不认为唐宁后面有人了,就听这堂上的对答表现,本身就是个能耐人,张家娶了这样有手腕的媳妇,居然搞成这么个结果。
  李世光忍不住去看坐在被告席上的张为民,真是个提不起来的花架子,降伏不住啊。
  不单单是李世光,陪审团们也都纷纷点头,对这个敢于状告夫家的女子彻底改观,而门外的那些看热闹的,更是都高兴的鼓起掌来!
  “唐家人,不错,她祖父还是进士呢,当初一到冬天就在家门口施粥,那粥稠的插筷不倒!仁义!”
  “你说的是,我小时候还去领过呢!逢年过节还有大白馒头肉包子吃!”
  “根儿上就是仁义的,瞧瞧,自个儿都那么惨了还想着咱们津南的父老乡亲呢,我真想把那张家少爷拉出来打一顿,呸。”
  “长得人模狗样的,糟蹋了唐家小姐,连同唐小姐那个爹也说着,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没看唐家父女死后,就再没施过粥了,就是灾年也没减过租子!一家子的好人,都遇上了什么坏种!老天爷不开眼呐。”
  这些人自认他们就是唐宁口中的“好人”,自然代入了唐宁的角色,那叫一个义愤填膺,完全忘记了没开堂前一个个叫骂唐宁不守妇道大逆不道的样子。不过现在既然张家还唐宁嫁妆能让全津南老百姓得到实惠,那当然是支持唐宁了。
  记者们更是走笔如飞,爆点实在太多,情节过于精彩,根本不想漏掉任何一处。
  在他们看来,唐宁最后这番话简直是神来一笔,直接把打离婚官司要钱的主题给升华了。
  这是什么样的慈悲胸怀,什么样的高尚道德,遭受了这么多磨难,她还能坚守善良,勇敢抗争,实在是难能可贵!简直是这个时代最稀缺的女子典范!
  “我的陈述完毕,审判长。”
  唐宁尽量让自己的眼神更加坚毅,嘴角带着一丝得体的笑意,尤其是在面对照相机的时候。
  “好,请坐。”李世光敲了敲锤,“接下来请被告进行陈述。被告,被告!”
  张为民猛地一下惊醒,冷汗直流。
  张老爷觉得自己儿子都留过洋了,什么不懂,别说一个津南的小公堂,就是上海都不用怕。
  于是他稳当的坐着,等着儿子进行反击。
  门外那些泥腿子瞎起哄能怎么样,一点用都没有。真是太不像话了,等到这件事了了以后,他非要问问姓齐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么几年的情谊都不要了吗?!
  “我说,唐宁所说句句都是假的——”
  张为民刚开口就被李世光打断,“被告,请先介绍自己的身份。”
  “我、我叫张为民,是唐宁的丈夫。”张为民又被打断了一次,只觉得额头的汗都要滴下来了,他手边并没有手帕,只好伸胳膊擦了把汗,这个动作显得他有些慌乱,但此时也顾不得了。
  “在此我想说明一下,本人从未签过任何和离书给唐宁,也从来没有达成过双方满意的和离约定,我对刚才那张和离书的结果表示怀疑。还有,我和唐宁从小青梅竹马长大,有着很深厚的感情,并没有说不可挽回。
  我承认交过女朋友,但要说能影响到我和她的婚姻,那绝对不可能,男人在外花心是常有的事,但哪个男人花了心要回家休妻的?唐宁那些话,只是因为婆媳不和想要闹一闹,再者是因为吃醋,想让我们家对她服软罢了。”
  张为民坚信一点,只要他不同意离婚,那这个婚八成就离不掉,最大的变故就是出了个自己签名盖章的和离书。
  不过假的就是假的,真不了。
  “还有唐宁说的那些我们家要谋财害命的话,实在是毫无根据,我们张家在津南大家有目共睹,不能说一句家大业大,也一辈子吃喝不愁,怎么会动用媳妇的嫁妆?那纯粹是婚后唐宁为了得到我的心,为了得到全家人的欢心,有意讨好家里人花销掉的,怎么这会儿成了我们全家花她的嫁妆了,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对对对,说得好!”
  张老爷在一旁激动的直拍大腿。
  “就是这样的,这个刁妇简直是要毁了我张家!放在原先,你这样无耻的妇人就活该沉塘!”
  李世光重重的敲锤,“禁止咆哮!肃静!请被告注意自己的言辞!”
  张老爷越来越上头,忍不住把内心想的话都给说了出来。
  “你们是不是和那贱人是一伙儿的,怎么处处偏帮着她说话!我算是看出来了,今天这个开堂,是设了个局,专门坑我们张家的吧!”
  齐长官面色一沉,不等李世光说话,直接开口。
  “我们津南政府素来秉公执法,公平公正,不管是一个小小的弱女子,还是什么权贵大人物,在公堂之上,一视同仁!阁下要是有疑问,可以随便往上反应,随时欢迎!可现在是在公堂之上,讲事实的,有证据就拿出来,如果没有证据,全凭一张嘴去污蔑,那我们可是要追究责任的!”
  有那专门推崇文明开化的上级巡查在,齐长官提前准备的这一腔论调可算是找到了用武之地。
  他专门在报纸上圈出来,让李世光融合了一下,再努力的背诵下来。
  果然,他说完,身旁的人面容带着赞许的冲他点了点头。
  成了!
  原来上面真的吃这一套!
  齐长官忍不住开始反思自己一直以来的思路是不是正确,毕竟外面鼓吹的论调都是这些,那么他以后也要披上一层这样的皮才方便行事?
  张老爷弄了个灰头土脸,没话讲了,重点是真的怕追究责任。
  他不是没想过要叫出来齐长官收了礼的事情,可这里里外外都是人家的人,现在就把人得罪死,他接受的了这个后果吗。
  所以心里面再不甘心,也只能咽下去。
  问题是……他也没有证据啊,我送礼你办事这事大家的默契,更何况对方是津南的父母长官,打了好几年交道了,送礼当然是越私密越好,别说证据了,连他太太儿子都不知道。
  齐长官看张老爷偃旗息鼓,心头也暗暗松了口气。
  就算他咬出来又怎么样,他完全可以贼喊捉贼,反过来告他报复。
  “来之前只听说齐现长治下严明,没想到齐现长还是为思想积极、极其文明开化的人。真是让人佩服啊。”
  上级官员突然开口。
  “哪里哪里,还有很多需要学习。”
  齐长官非常得意,但面上又要维持着不能露出来,属实有点辛苦。
  “外面的世界变化这么快,人人都在寻求进步,我怎么能停滞不前呢。尤其是要管理一县百姓,我自己的进步,也是为了更好的给百姓做事。这都是分内之事,实在当不得夸。”
  原告和被告席上又开始唇枪舌战。
  唐宁一点也不怕,她证据充足,而张家那边,只有几个下人来作证。
  “我抗议。”唐宁举手起身,“张家的证人都是他们家签了死契的,身家性命都在张家,根本不能算是独立自主的人,不是自由人也就没有资格做证人,完全就是听从张家父子的指令行事。”
  “那你的证人小芳和吴妈不也是你的下人?”
  张为民立刻反问,自以为找到了唐宁的漏洞,却看到他爹张老爷脸上阴沉的表情,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见唐宁说道,“小芳和吴妈是完全自由的人,她们和我签的是用工合同,我每个月支付她们薪水,我们是雇佣关系,和你们张家可大不相同呢。”
  “你……你全都设好了局等我们钻!”
  张为民脸色发青,活像是吃了屎一般难受。
  “你这个无耻的女人,是我瞎了眼没有看出来,还以为你温柔和顺,没想到娶了你害了我全家。恶毒至极!”
  “张少爷刚刚不是还说和我从小青梅竹马长大,有着深厚感情的吗?原来这就是有感情啊,真是叫我长了见识。
  张少爷不但和我有感情,还和我的继妹更是感情深厚呢。趁着我不在家勾搭成奸,更是堂而皇之的把我的继妹领回张府,就住在我的卧房!张少爷,这就是你的感情深厚,说出这种话,不觉得很可笑吗?”
  唐宁又轻轻松松的丢了一个惊雷。
  她这话,不但大堂上的人听到了,门外的围观群众也听到了。
  在后面等着下一轮开堂的程家人更是听得清清楚楚。
  程太太没有张太太的架子,事关她的利益得失,她势力要得到的家产,有机会她是肯定要上堂的,同样的程玉芬作为不正式的张家人没有资格上堂,就只好作为程家人来旁听了。
  没想到让唐宁亲口戳破了她和姐夫的私情!
  女子和男子不一样,在张为民看来,只是一桩风流艳事,可落在女子身上,那就是万死不得翻身的名声倒塌。
  程玉芬绕着手绢,咬牙大恨,恨不得唐宁此刻就被天打五雷轰。
  为什么,她只不过是喜欢姐夫,明明就是唐宁不稀罕不想要的,为什么都不能给她?
  还要毁了她,唐宁真是好恶毒的心思!
  程兴面色也不好看,不过他的心思都在即将到来的争夺财产的案子上,根本无暇顾忌其他。
  就算知道事关二女儿的名声,可那又怎么样,还不是她自己作死勾引姐夫,现在她人都已经到张家了,名声不名声的,大家早晚要知道,姐妹共侍一夫,还能期待着人家有什么好话不成。
  “你就不去给咱们玉芬出口气?她都要被她姐欺负死了!”
  程太太也恨得不行,本来两口子打架还没和好,这回是遇上事儿了,不得不一块。
  她捅捅程兴的胳膊,低声问他。
  “欺负死了?人不是好好的在这呢。”程兴没好气的说,周遭的政府工作人员都看着呢,谁心里不在想着程家的笑话。
  他冷下脸,不耐烦的警告妻女,“都给我消停会儿,等下才是最重要的,这会儿算什么,她不是已经进了张家,住进了她姐的房了?得偿所愿,总得付出点代价,很正常。”
  程玉芬原本没指望她爹能帮忙她做什么,比如去警告唐宁,又或者帮她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