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低开低走
“各位藏友!欢迎来到友胜行今春第一季无限制拍卖专场!今天,我们将为大家……”
短暂的主持过场后,拍卖会迅速进入正题。
一位身材高挑的美女拍卖师,身着黑色西服,手戴白色稠丝手套,走入场中,带来的第一件藏品是一方民国私印……
说实话,这场拍卖会实在称不上正规。
一来,友胜行不算大行,结交的藏友更多是业务爱好者,常会出现不遵守竞价规则的情况,也就是业内说的无规则竞价、“野场子”;
二来,人数过多,这也是无限制专场的一种通病:
人多,可能推高竞价;
但也可能扰乱会场,甚至鱼龙相混,私相压价。
转眼间,已过场三件藏品。
一件流拍,一件以起拍价成交,另一件也只叫了几轮,比起拍价高不过三成。
拍卖会先以一般藏品暖场,然后抛砖引玉,逐步拍出压轴藏品,抬高价格,这算是拍卖行惯例。
但今天的暖场实在是过冷了些。
任平刻意留意了下那位高挑的美女拍卖师,专业素质过硬,临场应变得体,不慌不忙,从容有序,绝不是问题所在。
也就是说……
“爸!八成是嘉乔行那些人在捣鬼!你不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吗?”
吴醉首先提醒道。
吴友胜也有些察觉,往日会场上乱归乱,可是气氛热烈,高潮迭起,遇到上头的,一件东西可以叫几十轮。
今天这气氛……几乎是一潭死水!
偶有声音,也是晰晰嗦嗦、老鼠磨牙似的低语,让人好不耐烦!
可是单凭这一点,也说明不了什么。
“别急,沉住气。”
“要不我进场子里打探一下?”
吴醉皱了皱眉。
“你别去,找几个伙计,”
任平插话道:“每排都去听一下,尤其是每件东西出来的时候。”
吴友胜饶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缓缓点头。
一晃大半个小时过去,气氛仍是一片寡淡。
这期间,十几样东西流水般拍出去,成交价却都低得惊人!
吴友胜起初还沉得住气,越到后来,禁不住脸色越发青紫。
截至目前,拍品已过半,可是成交价……还不到百万!
这要传出去,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收藏这个圈子消息流通极快,信息也相对透明。
一个拍卖行兴师动众搞专场,到头来抽成连场地、人工费都凑不齐!
以后,谁还敢把东西交给他们?
谁还会参加这种没逼格的拍卖会?
友胜行怕要在南陵市收藏界永远抬不起头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事到如今,这场拍卖会的趋势已经不是低开低走,简直是一脚踩到了深沟里,爬不出来!
吴友胜也已经断定是有人暗中捣鬼,可是……太晚了……
有人约了同行一起砸场子,表面上不动声色,实则背地里把会场上的气氛都控制住了,这种情况一旦出现,极难扭转。
最重要的是,友胜行事前完全没准备!
这就好比被人偷袭,一上手如果没接住,那就只有挨打的份!
既失先手,满盘皆输!
“吴总!吴少!的确是有人做手脚!”
“我们四下都仔细留意了,每次有人想举牌竞价,就会有声音传过来,说嘉乔行月底拍卖,有更好的东西,要不就是鼓动着压价,”
“他们每排都有人,把大半个场子都控住了,是嘉乔的人没错!”
“一共来了多少?”
没等吴醉发火,吴友胜抢先道。
“不少,除了他们自己人,有的藏主估计也被收买了,加起来——总有几十个!”
“几十个?怪我们,事先都没有清对下名单……”
吴友胜语气冰到了极点:
“好……好!嘉乔行这是一点同行情面都不鼓了,诡计用得光明正大!哼……山水有相逢,我看嘉乔行以后有没有密不透风的场子!”
“爸!哪还管得了以后!先说眼前啊!”吴醉急道。
吴友胜闭目沉思,片刻后,缓缓摇头:
“没办法,大势已去……”
“妈的!我去把姓康的舌头拔喽!”
吴醉失去了平日的冷静和狡黠,眼睛都红了。
这场无限制专场是他一力推动自己老爹举办的,为此,前期投入都比以往场次多得多,他深知如果这次搞砸,会给友胜行带来多大的损失。
任平伸手把他拽住:
“你清醒点,这是什么场合?你想让你们友胜行彻底关门吗!”
真动起手来,任平相信,吴醉能像拎鸡子儿似的把那个康少扔出场去。
可是不行。
这是拍卖会!
会场前后是请了媒体记者的!
如果出现暴力混乱情况,就正着了对方的道儿。
到时候就不是友胜行能不能抬起头的问题,名誉扫地、被直接吊销从业许可都有可能!
“臭小子,吃一堑长一智!遇事多想后果,权衡利弊!这点,你要多向小瓶子学学。”
迅速平复下心绪,吴友胜并没有责怪儿子什么,反而肃然教导起来。
的确,他这一生从无到有、纵横商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眼前困境虽然难解,但还没到鱼死网破的境地。
吴醉浑身微颤,激动到说不出话来。
任平放下他后,整了整衣领:
“吴叔,快我上场了吧?”
吴友胜一愣,差点忘了和任平之间还有个交易:
“你觉得还有必要吗?”
“有吧?反正,再坏也坏不过现在,不是吗?”
任平笑了笑,沿着厅内侧廊,大跨步走上前台。
此时,前面所有拍品已经全部过场,总成交价:一百零九万。
堪堪过百!
如此冷场,即便是从业多年、见过不少场子的那位美女拍卖师,也不由叹息。
她知道是有人暗中捣鬼,却也无可奈何,只在临下台前,饶有意趣地看了擦肩而过的任平一眼。
“各位,本场还剩最后五件藏品,为本场压轴——”
“什么压轴!一百万的场子,还有什么可压?”
“今天拍的都是什么垃圾零碎?现在什么东西都能上桌了吗?你们友胜行还有没有点儿老底?”
“哈哈哈哈!一百万一场!你们友胜行也算出名了,这得是破纪录了吧?啊?哈哈哈哈……”
眼见大局已定,此时的嘉乔行康少等人已经肆无忌惮起来。
会场四处由之前的低声细语,迅速变为大声叫嚣,仿佛是一起闻风而动。
在场的友胜行员工,包括吴醉,一个个咬牙切齿,强忍着没上去动手。
能保持心态如常的只有两人。
一个是吴友胜,目观风雨,坚若磐石。
另一个则是任平。
对场中纷乱迭起的叫嚣声,他仿佛充耳不闻,自顾自拔高嗓音:
“第一件!民国末期,常州徐氏刻法创始人徐素白早年作品:云山雾隐飞鸟紫砂壶刻!”
“起拍价:十万!”
“什么?徐氏刻法?”
纷乱中,几道惊疑声几乎同时响起,但也只是乍起乍消,几不可闻。
更多的,仍是惊讶过后的质询、不敢相信,以及演变至最后的肆意嘲笑:
“十万起拍?疯了吧!”
“一把破罐子,难道友胜行真的破罐子破摔了?”
“哈哈哈哈!这个新来的拍卖师还搞不清楚状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