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练过的，你们打不过我
因为关于物种的研究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所以每年的同一时间段内都要进行一次采样，来纵向统计物种数据。
夏梦之前做的保护区蝶类物种多样性是个例外，因为之前几年的学生留下的标本量很大，所以她只需要对标本进行分类鉴定和数据统计就可以了。
沈寰不同，他从S大自然博物馆拿到的数据缺失了近十年的标本数据，所以他至少还需要连续两年到雅拉高原地区采集数据才能做出较为精准的物种谱系图。
徐雨的课题组在新学期第二周开了一次新年工作计划的组会，组会上各个导师对自己学生的下一步工作都做了指导。
轮到沈寰的时候，他先把自己上一学年的工作成果做了一个详细的汇报，然后说：“各位老师，博物馆的资料显示，从九三年到零九年我系采集雅拉高原蛛形纲物种的地点都在林城附近，那里的气候对目标物种的生存相对比较适宜，物种多样性是最丰富的。我大概三月底需要去林城进行一次标本的采集，暂定的期限是一个月时间。”
到了博士阶段，学生对于自己的课题都有很明确的工作计划，如果没什么大问题，导师一般会尊重学生的意见，所以导师们都没什么问题。
不过徐雨想了想，问：“你一个人去，工作量可能还是有些大，带个师弟或者师妹一起吧，一方面可以给你提供一个助力，另一方面也好让师弟师妹跟你学习一下野外工作的经验，你看怎么样？”
沈寰点头：“我没问题，老师安排就好。”
徐雨的目光在学生中间扫视一圈，似乎在考虑谁去比较合适。这时候，夏梦把手高高举起来：“老师，我和师兄一起去吧。”
看到夏梦，徐雨眼里有了笑意：对啊，他刚刚怎么没想到这两人是一对呢？
徐雨正要点头，有位年长些的导师先开口了，他缓慢道：“左藏那边条件恶劣，又是高原，小姑娘去不太合适吧？”
徐雨刚想为自己的得意门生说两句，夏梦就先开口了。她微笑道：“季老，您别瞧我看着弱不禁风的，其实我野外经验还是挺丰富的。我从本科一年级开始就跟着师兄师姐们进行野外实习，昆虫、鱼类、哺乳动物和鸟类的调研我都做过。虽然我是个女孩子，但我们生态系的女生一点儿也不弱，上山下河，只要有需要就能顶上。首先，我可以保证绝对不会给师兄添麻烦。”
看季老表情有了松动，沈寰心里暗暗赞叹，自家小师妹就是优秀，根本不用走他后门。
夏梦继续道：“而且，我之前做的课题是眉山保护区蝶类多样性的调查，论文已经撰写完成并且投稿了。新课题拟在今年七月份开始进行标本采集，所以从现在到七月份这段时间我还是比较空闲的，也不会影响自己的工作。”
科研领域论文是硬道理，只要有论文一切好说。
听夏梦说已经发表了论文，季老也没话了，笑呵呵道：“我还以为年代变了，现在的小姑娘都娇气，没我们那时候那么能抗，看小夏这样子，说明我们生态系一直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季老没意见，这事基本就定下来了。
夏梦朝沈寰的方向骄傲地挑了挑眉，沈寰温柔地笑了笑，趁别人不注意悄悄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组会结束，夏梦拉住沈寰，小嘴噘得可以挂暖壶。
沈寰摸了摸鼻子，失笑道：“怎么了这是，是谁欺负我们小师妹了？”
夏梦轻哼一声：“你要去左藏怎么不提前告诉我，我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沈寰揉揉她的脑袋：“我看你在季老跟前把自己夸得很到位，哪里用准备？”
夏梦却没那么好糊弄，拨开沈寰的手，佯怒问：“你是不是本来就不想让我跟你一起去？”
沈寰叹了一口气：“说实话，我是不太想。”
夏梦脸色立刻多云转阴：“为什么呀？”她一脸委屈地嘟囔，“以前郑芷师姐每次都跟你一起野外工作，我怎么就不行？”
听她又提起郑芷，沈寰脸色一沉：“夏梦。”
夏梦秒怂：“好嘛好嘛，你别生气，我不提她了。就是上次吃饭的时候陆铭泽说起你们经常一起出差的事情，我嫉妒嘛！她可以，我怎么就不行？”
看夏梦委屈的小模样，沈寰哪里还绷得住。他捏捏她的小脸，一脸无奈地道：“你忘了你上次沧山索道的时候缺氧了吗？你有一点儿高原反应，左藏那边海拔高，我怕你受不了。”
夏梦的心像是坐了过山车，刚刚还委屈又难过，现在感动又开心了。
原来他们相处时的小细节师兄都记得，他是在为她考虑。
夏梦为之前莫名的吃醋感到不好意思，脚尖在地上打着转，轻声道：“那次是高原意识不够，运动太剧烈，就有一点点的不舒服，后来适应不就没事了？我会注意的……”
沈寰一下就看穿她心里的小九九，轻轻将她拥进怀里：“要不是你后来没事，我说什么都不会同意你这次跟我一起去。好了，别多想了，我一会儿给你买些预防高反的红景天胶囊，从今天开始吃。然后那边日光很强烈，防晒措施要做好，剩下的必须物品我会准备。我们两周后出发，你觉得时间可以吗？”
夏梦想了想：“两周会不会太久呀，怪耽误时间的。你不用顾及我，我适应能力很强的，随时可以走。”
沈寰失笑：“别有压力，我也需要时间准备一下实验物资，就两周。”他表情严肃起来，“不过有一点，你得保证。”
夏梦眨眨眼：“什么呀？”
“如果你身体实在适应不了那边的环境，我会立即送你回来，到时候你不许赖皮。”
夏梦点头如捣蒜：“Yes，Sir（遵命，先生）！保证听话！”
两周后一个月明风清的晚上，夏梦拖着小行李箱和沈寰一起坐上Z322号火车，从川都去日光城，然后再从日光城到林城。
火车要开三十六小时，路上比较耽误时间。本来坐飞机快些，但沈寰怕夏梦直接到三千六百多米的高海拔会不适应，所以还是选择了火车，在路上有个适应的过程。
上车后，夏梦坐在下铺的软卧，有些抱歉地看着沈寰：“说好不给你添麻烦，没想到刚出门就给你找事儿了。你要是自己坐飞机，没准现在都已经在林城了。”
沈寰环起食指刮刮她的鼻子：“不误事。听说这条线上的风景特别好，正好这次我也欣赏一下。”
Z322的发车时间是晚上九点半，大部分旅客是一上车倒头就睡。夏梦平时在学校十一二点才睡，而且又是第一次坐夜间的火车，难免有些睡不着。
沈寰让她躺下来枕在自己腿上，轻轻给她按摩头部的穴位。
有他在，夏梦就安心了，渐渐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列车开动都没吵醒她。
等她睡熟了，沈寰才将手指抽离她的发间，然后给她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去，又小心地替她盖好被子。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这次，他要和她一起抵达永恒之城日光城，正如他对她的爱，也将在漫漫的人生中抵达永恒。
沈寰说得没错，这条线上的风光实在很美，天蓝云白，沿线都是辽阔的原野，临近青宁的时候他们远远可见海湖的轮廓。几只藏羚羊风一般地从湖边疾驰而过，它们模糊的身影化成深刻的印象烙印在夏梦的心里。
青宁过后，终年不化的连绵雪山跃入眼帘，太阳渐渐西斜，雪山的顶峰沐浴在夕阳下，座座金顶美得有些不真实。转弯处，一条蜿蜒的河流朝着远方无限延伸，泛起粼粼波光。
夏梦看着看着，眼角突然湿润了。
沈寰取了一件外套披在她身上，从背后抱住她，将下巴搁在她肩窝，轻声问：“怎么了？”
夏梦声音有些哽咽：“就是突然觉得好壮阔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鼻子酸酸的。”
沈寰蹭了蹭她的肩膀，低声答：“祖国西部地广人稀，经过百年的沉淀，自然风光中带着一种苍凉和壮阔，确实很令人感慨。”
夏梦稍稍侧过头：“我们的列车什么时候翻越唐拉山呀？”唐拉山是这趟列车途中经过的最高点，越过唐拉山，也就象征着他们的目的地日光城快到了。
沈寰想了想：“凌晨三点左右。”
夏梦点点头，有些遗憾道：“看来我没机会一睹这座神山的真容了。”
沈寰搂着她的手臂紧了些：“唐拉山海拔高，一般旅客都是在那附近开始有高原反应，如果你感觉不舒服，立刻叫我。”
夏梦笑道：“没事啦，我现在一点儿不舒服的感觉都没有，可能是提前吃了两周红景天，起作用了吧。”
事实证明，这次夏梦确实没有很明显的高反，可能真的是药物作用。她一晚上睡得很熟，倒是沈寰，每隔两小时就醒来看一看她的情况，睡得不太稳。
他们到达日光城站的时候是上午十点左右，明明是夏天，气温却不高，空气中带着一丝清冽，让人心旷神怡。夏梦长舒一口气，似乎把这几天闷在火车上的浊气都呼了出去。
沈寰眼底带着明显的黑眼圈。夏梦有些心疼，道：“到了客栈，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沈寰替她理了理遮阳帽的帽檐：“我没事，等下到客栈你先休息一下，我去见一个朋友。他也是做蛛形纲的，刚从林城回来路过日光城，我和他交流一下，看看那边情况现在怎么样。”
夏梦怕沈寰太累，但又不好耽误他的公事，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沈寰揉揉她的脑袋：“别担心，我不是第一次过来了，不会有问题的。我保证忙完就回去休息，好不好？”
夏梦这才不放心地点点头，嘱咐他尽快回。
两人打车从火车站到订好的客栈，夏梦津津有味地看路上的风光。日光城的小房子以白色为主色调，沉浸在明亮的日光浴中，像加了一层天然的滤镜。
不一会儿，她突然雀跃道：“你看，师兄，那是布宫哎！真的是布宫！”
车窗外，阳光大盛，布宫的白宫和红宫色彩分明，十三层的明顶仰之难忘。
沈寰捏捏她的手：“布宫的早晨、正午和晚上，每一个时刻都有不一样的美。”
夏梦兴致盎然：“那哪个时刻是最美的？”
沈寰莞尔，捏捏她的手心，轻声道：“最美的，是有你在的时刻。”
松小赞是一家藏族风情浓郁的客栈，是沈寰在日光城的朋友推荐给沈寰的。一进门，地面满铺着猩红色的地毯，梁柱上漆了明黄的油彩，上面绘有各种藏地传说，夏梦只认出一个“文成公主入藏图”。大堂的墙壁上挂着大大小小的唐卡，用藏文写着各种祝语，每一个元素都极具地方特色。
登记入住后，沈寰一路帮夏梦把行李箱提到二楼的房间门口。
他离开之前再次嘱咐她：“好好休息，不要洗澡，不要剧烈运动，红景天还要按时吃，记住了吗？”
夏梦笑道：“记住啦记住啦，你都说三遍了，放心吧。”
沈寰挑眉：“嫌我啰唆了？”
夏梦秒变乖乖女：“哪里哪里，不敢。师兄说的每一个字我都拿小本本记下来了，保证听话！”
沈寰被她逗笑：“那好，我先走了。我帮你叫了简餐，等下你先吃午饭，想吃藏餐的话，可以到楼下和阿嬷说，让她帮你做。”
夏梦点点头，踮起脚在沈寰脸颊上轻轻吻了吻：“我知道啦。”
沈寰心里暗叹，这丫头，真是越来越让他放不下了。
沈寰和朋友约的地方是角街的一家书店，叫天堂时光。地方是他朋友选的，虽然角街人流量很大，但这家书店隐在巷子深处，还算安静。
二楼透明的顶棚把明亮的阳光滤进来，同时又隔绝了大部分的紫外线，很适合坐下来喝一杯茶或咖啡。
祁彦优哉游哉地抿一口茶，懒懒道：“好了，正事谈完了，晚上去哪儿喝一杯？一年多没见了。”
沈寰貌似无意地瞥了一眼表：“一年不见，你还是这么爱玩。”
祁彦眼尾一挑，起身走到他跟前，道：“怎么，要不要跟哥们儿一起？”
沈寰面无表情地拨开祁彦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淡淡道：“不去，有事。”
祁彦一脸坏笑，重新把胳膊搭在沈寰肩上：“哎，你一共跟我聊不到两小时，看了二十三次表。怎么了，佳人有约？”
沈寰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弧度，没回话，放下茶杯，起身道：“走了。”
“喂，真不去玩儿？”
沈寰背对着祁彦摆摆手，随即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祁彦摸摸鼻子，捞起扑腾过来的肥胖橘猫，顺顺它的毛，懒懒道：“猫儿啊猫儿，沈寰这棵铁树都开花了，看来这姑娘不简单呀！”
夏梦一觉睡到下午，醒来的时候沈寰还没回来，打开手机也没有他的消息，估计他还在谈事情。
睡醒后她精神不错，打算出去走走，一下楼就看到住客们正在活动室玩桌游。她正想过去看看，突然听到有人喊：“嘿，美女，来这边。”
她回头，这才发现有个小哥隐在流理台边为大家调酒。
小哥挺帅气，一身黑色带红条的嘻哈装扮，雪克壶在他指尖翻转跳跃，视觉效果极佳。
他一边招呼夏梦，一边把壶内棕褐色的酒液倒入早已盛了冰的柯林长饮杯，熟练地在杯口点缀一片小巧的柠檬。杯壁上挂着细密的水珠，可以隐约看到飘摇其中的几片鲜薄荷叶，煞是好看。
夏梦一下子被吸引住了。她兴致勃勃地在小哥对面的高脚椅上坐下：“这是长岛冰茶呀？”
小哥点头，脸上带着青春洋溢的笑，把柯林杯推到夏梦跟前：“来一杯？”
夏梦有些心动，那酒液看着就很爽口的样子。她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算了，不要了。”
小哥挑眉：“酒精过敏？”
夏梦摇摇头，正要说话，面前的柯林杯突然被人拿走。她下意识扭头去看，沈寰那张好看的脸出现在眼前。
夏梦脸上的笑意立刻放大，欢喜道：“师兄，你回来啦！”
沈寰“嗯”一声，用拇指摩挲着柯林杯的杯壁，懒懒笑道：“背着我偷酒喝呢？”
“没没没，还没喝呢。”夏梦一阵心虚，想着还好刚刚意志力够坚定。
看她乖巧的样子，沈寰心生愉悦，刚要说话，调酒小哥却抱胸道：“嘿，你这师兄管得还挺宽，小姐姐又不是未成年人，人家想喝个酒你也管。”
沈寰眼尾一挑，脸色显然有些黑。夏梦赶紧打圆场：“那个……弟弟啊，这是你小姐夫……”
小哥的气势一下子灭了，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小……小姐夫？”
沈寰本来看到有人趁他不在和夏梦搭讪内心极度不爽，但“小姐夫”这个称呼着实暖萌，他脸上立刻绷不住了，嘴角情不自禁上扬起来。
调酒小哥挠挠头，一脸颓丧：“原来你们是一对呀。”不过小哥也洒脱，失落感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这年头，果然漂亮小姐姐都名花有主了。喏，这杯长岛冰茶送你们，祝你们长长久久！”说完他便热情满满地转身，到活动室和大家一起玩桌游了。
沈寰见夏梦直勾勾地盯着那杯酒，不禁笑道：“这么想喝？”
夏梦可怜巴巴地点点头：“以前只是听歌词里讲过长岛冰茶，我从没喝过。”
沈寰摸摸鼻子：“不行，你刚到高原，喝酒的话可能会有高原反应。”
夏梦有些委屈：“喝一点点都不行吗？”
沈寰看她眼馋的样子，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轻声道：“倒也不是不可以。”
夏梦的眸子一下子亮了。她刚要去接酒杯，就见沈寰优雅地喝了一口酒，又趁她还没反应过来，伸手扣住她后脑勺。
夏梦只觉唇上一凉，沈寰的唇瓣已经覆了上来。
她瞪大眼睛看着沈寰，突然感觉有淡淡的涩感从沈寰唇间传来。刚开始时她有些不适应，但很快，涩感转化为薄荷的清凉和柠檬的酸甜，清新极了。
她意犹未尽，刚想更多地吮吸他唇间的甘甜，他却已经松开对她的禁锢，饶有意味地看着她，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一点点，够了吗？”
夏梦似有些醉了，她眼里的沈寰也变得更加迷人。
她脱口而出：“可以……再来一点点吗？”
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沈寰嘴角笑意放大。他再次饮下一口酒，慢慢靠近她，富有磁性的声音似有魔力般，让夏梦陷入温柔的海洋：“如你所愿。”
晚上，沈寰和夏梦在日光城街头散步，一路从客栈走到布宫广场，享受工作前难得悠闲的夜晚。
很多人说日光城是距离天堂最近的城市，这座城市带给夏梦的感觉就是干净和纯粹。这里的建筑色彩简单却整齐，路上的行人，无论是朝圣者还是游人都步履缓慢，不慌不忙，仿佛这里的时光都要比别处慢得多。
八点多天还是亮的，这里的太阳似乎也永远不会落下。他们就一直从天亮走到天黑，到布宫广场的时候，整座布宫的灯光都亮了起来，远远看去像一座远离尘世的天空之城。广场上三五成群的人纷纷拿出手机拍照，一边拍一边赞叹这座建筑的惊艳和宏伟。
夏梦看痴了，她紧了紧抓着沈寰的手，情不自禁道：“真的好美呀！”
沈寰微笑：“一会儿还有更美的。”
这时候，一群穿藏袍的小孩子从他们身边笑闹着跑去，每经过一个人，他们都双手合十喊一句“扎西德勒”。夏梦同样双手合十笑着回道“扎西德勒”。
一个皮肤黝黑的藏族小姑娘走远了又突然回过头，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对夏梦和沈寰大喊：“德吉！德吉！”
夏梦听不懂藏语，以为姑娘是在和她打招呼，抬起手来用力挥了几下表示自己听到了，小姑娘见状满足地笑着跑开。
沈寰揉揉夏梦的脑袋，调笑道：“你听懂人家说什么了吗？”
夏梦疑惑：“不是在跟我打招呼吗？”
沈寰摇头，轻声道：“小姑娘说，祝福我们幸福快乐，情意绵绵，白头到老。”
夏梦有些怀疑，道：“人家姑娘就说了两个音节，有这么多意思吗？”
沈寰嗓子里带着笑意：“怎么，不愿意和我白头到老？”
夏梦脸一红，刚要说话，人群中却响起阵阵惊呼声。她循声望去，原来是布宫广场的喷泉开始了。
喷泉在灯光的映射下变成黄绿色，随后又渐渐转为蓝紫色，浩大的水柱从两侧升腾而起，汇入最中间，接着极速落下，溅起晶莹的水珠。
整个布宫清晰地倒映在喷泉落下后形成的水幕里，犹如一幅天上人间的画卷。夏梦张大嘴巴看着这美妙的场景，终于明白沈寰刚刚说的“更美的”指的是什么。
她倚在沈寰肩头，周围的嘈杂仿佛都成了背景，时光在这一刻宛若静止。
许久，她轻微似耳语的声音精准地传到沈寰耳中——
“我愿意呀。”
日光城到林城没有直飞的飞机，所以沈寰和夏梦第二天搭乘旅行大巴到林城。
抵达林城时是下午三点钟，沈寰已经提前联系了林城自然保护区管理局的负责人张舒，所以他们到的时候，张舒已经在管理局等着了。
张舒虽然经常坐办公室，但也结交了不少做生态野外工作的朋友，所以说话做事十分爽利。听沈寰说明了情况，他立刻表示管理局可以派一辆车，方便他们出行，并且打电话叫了一个皮肤黝黑的小伙过来，说小伙对各个保护区附近的地形都熟，可以跟沈寰他们一起去，开车也可以轮换开，相互有个照应。
小伙是藏族人，十八九岁的样子，名字叫次仁，在藏语里是长寿的意思，说是小时候多病，家人怕他长不大，所以特意给他取了这个名字。
次仁学过汉语，虽然说起来不是特别流畅，但是正常交流完全没问题。他很爱笑，一笑便露出一口白牙，加上他样貌端正，很容易给人好感。
沈寰和次仁交换了联系方式，约定第二天上午九点出发去墨珀地区。
墨珀自然保护区内雅布江下游水面海拔仅有几百米，但在距离不到四十公里的范围内高差可达几千米。
这片地区的气候类型跟从北极寒带到我国海南热带气候类型相似，致使在很短的距离内产生从热带到寒带的自然景观和生物种属，形成一个巨大的动植物基因宝库。
这里蛛形纲物种的多样性基本可以达到整个雅拉高原地区的最大值，这也是沈寰选择这个保护区的原因。
沈寰和夏梦离开的时候，次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沈寰说：“哥，你说话好少，比前几天来的那个大哥话少多了，我以为你们做野外研究的，话都像他一样多呢。”
沈寰嘴角一阵抽搐，“前几天那个大哥”一定是指祁彦了。一时间，沈寰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倒是夏梦笑道：“次仁弟弟，其实我们做野外研究的确实话都不少，这个哥是个例外。”
沈寰无语地瞥了她一眼，夏梦调皮地冲他吐吐舌头。
次仁看着有些羡慕，“姐，你们是一对吧？”
夏梦歪头：“弟弟你觉得像吗？”
次仁很老实地点点头：“我觉得挺像的。哥看你的时候眼里都是情意呢。”
夏梦有些疑惑，看了沈寰一眼，心里想：有这么明显？
沈寰握拳放到嘴边轻咳一声：“那个……时间不早了，该走了。”
夏梦掩住嘴角的笑意，冲次仁眨眨眼：“弟弟，那明天见咯。”
次仁从小在藏地长大，很少见到皮肤像夏梦这么白皙还长得这么好看的女孩子。夏梦冲他笑，他立刻就脸红了，微微低下头，小声应道：“哎，哎。”
出了管理局，沈寰牵起夏梦的手捏捏她的手心，淡淡道：“你看看，弟弟都被你逗得脸红了。”
夏梦歪头笑：“哦，师兄吃醋了。”
沈寰嘴角微微扬起：“没有。”
夏梦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想了想，突然像只小兔子一样蹦到沈寰面前，沈寰被迫停下脚步。“小兔子”距离他只有寸许，亮晶晶的双眸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睛。
沈寰喉结极轻地滚动了一下，低声道：“干吗呢？”
夏梦眨眨眼：“我想看看，你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的情意是什么样子。”
沈寰嘴角一弯，眼尾带了笑意，膝盖微曲，与夏梦平视，低笑着问：“那你看清楚了吗？”
沈寰身上熟悉的木香慢慢盈满夏梦的鼻腔，她心尖一颤。
哎呀，本来想调戏一下师兄，没想到自己定力这么差，又被师兄帅到了。
她红着小脸垂下眼，轻声道：“看……看清楚了……”
下一刻，她只感觉腰间一紧，唇上轻轻覆上两瓣温软。甜蜜的同时，她暗暗想，又被师兄偷亲了，什么时候她才能偷亲到师兄呢？
第二天早晨九点，次仁准时到沈寰和夏梦住的宾馆去接他们。
次仁特意从家里带了热腾腾的青稞饼和糌粑给他们当早餐，车上还装了一大保温杯的藏式奶茶。
夏梦把青稞饼吃了个精光，但她感觉糌粑太甜了，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又不好意思浪费。沈寰看出她的为难，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吃剩下的半个糌粑，慢条斯理地帮她吃完。
次仁在前排开车，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嘿嘿笑了：“哥，你对夏梦姐真好。”
沈寰声音里带了轻微的笑意：“你姐教得好。”
次仁立刻哈哈笑了起来。
夏梦不满地瞪了沈寰一眼，沈寰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从保温杯里倒了一杯奶茶递给夏梦：“饼太干了，来，喝点奶茶。”
从林城市出发到墨珀地区要八九个小时，车开出两小时后，次仁向沈寰征求意见：“哥，从这里到波罗三个小时左右的车程，这时节正好是林城的桃花节。波罗是桃花开得最好的地方，要不要去那里住一晚，顺便看看桃花？”
沈寰将目光转向夏梦：“想看桃花吗？”
夏梦有些纠结。
林城的桃花全国闻名，她当然是想看，但她这次是来和沈寰采集标本的，如果为了看桃花耽误工作就太不合适了。
她斟酌片刻，道：“要不下次有空再看吧。”
她一个眼神，沈寰就明白她在想什么。他问次仁：“到波罗需要绕路吗？”
“还行，不算绕。”
沈寰想了想，拍板道：“那就先去波罗。”
次仁一脸惊喜地道：“好呀，我也很多年没有去看桃花了。”
夏梦有些意外，看向沈寰，沈寰解释道：“我来之前在地图上看过波罗地区，那里是亚热带山地湿润气候，并且境内有很多典型的海洋冰川，也算是一种生境的代表。我们明天在波罗留一天，采集一些标本。当然，还可以顺便欣赏一下名满全国的桃花。”
听他说这么多，夏梦哪儿能不知道，沈寰其实是想满足她的小愿望，同时也不想让她有负担。
他对她的好总这么细腻，她心下感动，本来还想推拒，但听次仁说他也想去看桃花，便没再推辞，轻轻点点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渐渐睡着了。
夏梦是在次仁的欢呼声中醒来的。半梦半醒间，她突然听到次仁惊喜地喊：“哥，姐，快看呀！桃花！是桃花！”
夏梦迷迷糊糊睁开眼，茫然地看向窗外。只一眼，她就惊呆了，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睡梦中。
外面的世界简直美得有些不真实，临近车行进的公路边上是一片湛蓝的海，对面的小山包上开满了桃花，一片淡粉与白相间的花儿层层叠叠，若醉霞绯云，如绯红胭脂，当真如那首诗所讲，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
更让人惊艳的是，远处高耸的雪山顶缭绕在云雾间，成为这片桃花源的背景，桃花源中还隐匿着一个小村庄，小房子鳞次栉比地排列在花间，像人间仙境。
这还不算，最妙的是，画卷般的桃源整个倒映在清亮的海中，让这幅图景显得更加不真实。
夏梦一骨碌直起身子，降下窗花，想更真切地欣赏漫山的桃花，没想到一开窗，寒风立刻混着薄雪涌进来，她猛地打一个哆嗦。
外面看上去春意盎然的，居然这么冷。
她正要关窗，突然感觉背后一暖，沈寰给她披了件衣服，顺便抬手将窗子升上去些，只留下一个小缝，好将新鲜空气带进来。
夏梦扭头：“外边好冷哦师兄。”
沈寰轻笑：“这边属于喜拉山脉的范畴，海拔高，气温终年低下。不过也正因如此，这里的桃花钟灵毓秀，开得格外有灵气。”
夏梦点点头，正驾车的次仁嘿嘿笑：“哥这形容得太好了，果然有文化。”次仁又对夏梦道，“姐，一会儿车会开进对面的村庄，那儿有个小餐馆，咱在那里吃饭，你就可以近距离看桃花了。不过下车前一定要多穿点儿，这边山多，温度比市里低，可别感冒了。”
听说马上就能到仙境里去，夏梦欢欣雀跃：“师兄，等下下车，你帮我拍几张美美的照片好不好？”夏梦平时也不央着沈寰给她拍照，可见这回是对这桃林爱极了。
沈寰温柔地揉揉她的脑袋：“好。”
夏梦正想着一会儿该穿什么美美的外套，沈寰看穿她的心思，补了一句：“只许穿大衣。”
夏梦哀号一声，脑子里那些小仙女一般的构图瞬间被打破。
次仁车开得很好，不消一小时，“桃花源”便近在眼前了。
夏梦欢喜地蹦跶下车，正好一阵清风吹过，将几片粉嫩的桃花吹到她面颊上。
她贪婪地呼吸了几大口新鲜的空气，这边的空气带着雪原的凛冽和清新，令人心旷神怡。
在车上的时候她本来都饿了，但此时置身于如此美景中，她的饥饿感瞬间被对美景的喜爱打败，她情不自禁地绕着桃树转圈，偶尔捧起散落在地的桃花往空中撒去，再任由它们落满肩头。
沈寰拿起相机，时不时调整角度抓拍几张照片。
看来波罗是来对了，他也没想到，这片桃林能让夏梦如此快乐。
正拍着，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次仁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吞吞吐吐道：“哥，那个……”
沈寰放下相机：“嗯？怎么了？”
次仁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却屡屡说不出口，最后一脸颓丧地道：“唉，算了，算了。”
沈寰看出次仁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鼓励道：“没关系的，有什么事，你说，是需要我帮忙吗？”
这时候，夏梦也蹦蹦跳跳从桃树边跑过来揽住沈寰的胳膊：“怎么啦？”
次仁的脸颊憋得通红，最后，他终于小声道：“哥，你能不能……帮我也照一张相？”
沈寰乐了，原来就这事呀。
他笑道：“当然可以！你想在哪里拍？”
次仁赶紧道：“哪儿都行，我不挑。”他挠挠头，“其实……我就是想寄给一个姑娘看看，她在日光城呢，一直想着看这里的桃花，但一直没机会来……”
说到最后，他声音越来越小，脸也越来越红。沈寰和夏梦哪儿还能看不出，小伙子这是喜欢上人家姑娘了。
夏梦豪爽地笑道：“别见外，让这位大哥给你拍。你叫他哥咱就都是自己人，想拍多少都可以。”
次仁挠挠头：“那……我就站这里吧，一张就好，就一张。”
沈寰朝四周环顾一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桃树：“次仁，你站到那棵树下吧，那儿桃花开得好，而且构图也不错，拍出来好看。”
“哎，哎。”次仁赶紧小跑到那棵树下。
他可能很少拍照，在镜头前有些局促，手紧张地捏着皮大衣的衣角。
沈寰有些无奈，暂时移开相机，朝夏梦使了一个眼色，夏梦立刻会意。
她朝次仁大喊：“弟弟，看这边！”
次仁本来有些手足无措，听到夏梦叫他，下意识将目光移过去，只见夏梦朝远方的雪山大声喊：“啊！我爱波罗！我爱山川！我爱河流！”
他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夏梦又冲着远方喊了一遍：“桃花好美！山河万岁！”
看她开怀洒脱的样子，次仁也受到感染，忍不住笑了。不过，他很快意识到有镜头对着自己，又恢复了刚刚的局促。
但没关系，沈寰眼明手快，已经将次仁刚刚微笑的瞬间定格在了镜头里。映着漫山桃花，他的笑看着明媚极了。
夏梦小跑过去看沈寰拍的照片，看完后很给面子地冲沈寰竖起一个大拇指：“师兄拍的就是有意境。”
沈寰嘴角一弯：“师妹喊那两嗓子也很有意境。”
夏梦白了他一眼，冲次仁招招手：“来，弟弟，过来看看拍得怎么样。”
次仁激动地小跑过去。
他不指望拍得多好看，只要有一张，有他，有桃花，可以送给心里的姑娘，他就知足了。
但是，当他看到沈寰相机里的画面时，他还是被惊艳到了。
远处雪峰明澈，近处桃花灼灼，他看上去还有些小帅气。他满意极了，夸赞道：“哥，你拍得真好，真的很谢谢你。”
沈寰轻笑：“小事。回去洗出来我多寄一些给你。你的姑娘不是喜欢看桃花吗？你可以把不同角度的桃花源都带给她。”
次仁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不断地重复“谢谢”。
夏梦笑道：“来，弟弟，我们拍一张合影吧，留个纪念嘛。”
次仁想了半天，脸憋得通红，最后蹦出一句：“那个……姐，这不好吧，这让央拉看见的话……”
夏梦一开始还不知道他扭捏什么，听他说到央拉才反应过来。
央拉应该是他喜欢的姑娘，这小子还跟她避嫌呢。
夏梦气笑了，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臭小子，想什么呢，你姐夫还在这儿呢。你不拍就算了。”
夏梦佯怒，次仁有些无措了，憨憨地道：“姐，你别生气，那……那就拍嘛。其实我也想留个纪念的，也想和哥一起拍一张，你们都是好人。”
夏梦被次仁逗笑了，心想，这傻小子，他们认识还不到一天呢，他就知道她跟师兄是好人了。
她轻咳一声：“呐，现在是你要和我拍的哦。”
“哎，哎，我想和你拍一张，姐。”
夏梦这才开心了，跑到他身边，俏皮地从大衣中伸出手，比了一个“剪刀手”。次仁也学着她的样子举起剪刀手。
可能是刚刚已经拍过一次了，次仁这次不算太紧张，表情也自然了很多。沈寰抬起相机，找角度给他们连拍了五六张合影，然后夏梦热情地接过相机将沈寰替出来，让沈寰也和次仁合照几张。
沈寰任由她指派，三个人大概拍了一个小时才尽兴。
高海拔地区跳来跳去很耗体力，这会儿夏梦也饥肠辘辘了，次仁就带他们到村庄里唯一的一家小餐馆去吃饭。
本来这里是没有餐馆的，但因为景色太美，慢慢被游客发现，每年来这儿参观的人也不少，所以在政府的扶持下才开了这家小餐馆。不过餐馆也不做太复杂的食物，只做几碗藏面或者烙一些青稞饼之类的。
小餐馆是由一家住户的堂屋改造的，面积不大，但还算干净。而三月底正是这里桃花开得最好的时候，不少人慕名而来，所以虽然现在不是饭点，但小餐馆还是坐得满满当当。几人又等了几分钟，藏家老板娘才勉强收拾出一张桌子。
老板娘是地道的藏族人，头发用白色的头巾盘起来，脖子上挂着一串已经有些年代的珊瑚。她热络地招呼沈寰三人坐下，不过他们还没来得及点菜，另外一桌人又叫她结账，她只好先去给人结账，又朝柜台的方向招招手，立刻有个穿着老旧皮衣的小男孩跑过来，熟稔地问沈寰他们：“请问吃点什么？”
男孩儿皮肤黝黑，看上去八九岁的样子，脸上带着一丝羞涩，一双眼睛却大而明亮，是个漂亮的藏族小男孩。
次仁解释：“这是老板娘的儿子，平时忙起来也帮忙做点事。”
夏梦有些心疼，这么小的孩子就出来帮家里做事了，她这么大的时候还在玩洋娃娃呢。
她柔声问：“小弟弟，你们这里都有什么好吃的呀？”
小男孩如数家珍：“有面条，酥油茶，风干牛肉，手抓羊肉，奶豆腐，奶酪，奶茶。”
小家伙背菜谱像背书一样，乖巧的模样让夏梦更加喜爱。
沈寰想了想：“来一壶酥油茶，一盘风干牛肉，一盘手抓羊肉，一盘奶酪，然后再三碗面吧，你们还有没有要加的？”
次仁摆摆手：“够了，哥，我一碗面就够了。”
沈寰笑道：“没事儿，你开车辛苦，多吃点补充体力。夏梦第一次来藏地，也可以尝尝这里的特色食品。”
大家都没意见了，小男孩记下后打算先去端奶酪，但中途又折回来，怯生生地问：“请问要喝一些饮料吗？”
次仁打算拒绝，夏梦却问：“你们这里有什么饮料呀？”
小男孩眼睛立刻亮了，小跑到餐馆一角的小冰箱，取了一瓶饮料，献宝似的放到夏梦面前，原来是一瓶北冰洋。
夏梦有些意外这里这么偏远居然还有这种饮料，天气有些冷，她其实不太想喝冷饮，但又不好意思打破小男孩的期待，于是道：“那我要一瓶。”
沈寰接着道：“那就来三瓶吧。”
小男孩闻言喜笑颜开，心满意足地去拿另外两瓶，然后才欢喜地转身回到柜台。
北冰洋是玻璃瓶装，盖子要用起子撬开。次仁看周围也没起子，于是直接拿起一瓶，又从筷桶里提了根筷子出来，用筷子的大头卡住瓶盖，用了点巧劲儿，瓶盖就应声弹开了。
他先把打开的第一瓶递给夏梦，又要开第二瓶，沈寰轻轻抬手拦住他，冲他使了个眼色。
次仁顺着沈寰的目光看过去，见小男孩正一脸委屈地站着，手里还捏着一个酒瓶起子。
次仁这下明白了，憨憨一笑，爽朗地把瓶子递给小男孩：“来，给你，你来开。”
小男孩这才开心起来，小跑过来专注地盯着那个瓶子，然后用起子熟练地将瓶盖打开。沈寰又把最后一瓶递给小男孩，他也用同样的方法撬开。
瓶盖“嘭嘭”两声都开了，小男孩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快乐。他把瓶子小心递给沈寰，这才再次离开。
夏梦乐了，原来小朋友推销饮料就是为了体验开瓶的乐趣，孩子的快乐真的好简单呀。
这一餐总体感觉还不错，夏梦有些喝不惯酥油茶，但面条倒是挺喜欢，一大碗都吃完了。因为要赶时间，所以他们没有在这个桃花源多停留，吃过饭就恋恋不舍地上路了。
绕过桃花源已经下午四点钟，这边天黑得晚，大概还能开四个小时车，但天黑后就不好再走夜路了。再者，这边的地形高低起伏，有时候道路边上就是峡谷，开车实在不太安全。
沈寰在GPS上选了附近一个适合采集蜘蛛标本的样点，正好那儿有一个村庄，可以在那里的人家借宿一晚。
其实他们是带了帐篷的，也做好了露宿野外的打算，但现在的天气多少还有些冷，万一在高原地区病了，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能住室内还是尽量住室内。
从地图上看，样点距离桃花源最多只有两小时的车程，没想到就是这两小时出了问题。
开到一半，途经一个小村子，沈寰和次仁去解手，把相机留在了车上。
这个村子不大，人烟稀少，远处白晃晃的阳光洒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颇有几分“大漠孤烟直”的意境。夏梦等得无聊，就提了相机下车打算拍几张照片。
这边建筑少，没有挡风的地方，冷风阵阵吹来，刚拍没几张夏梦就觉得有些冷，估摸着沈寰他们也应该回来了，便收了相机打算上车，转身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车后站了两个男人。
这两个人皮肤黑黑的，身上的衣服沾满尘土，像许久没换过。他们看着年纪也不大，但脸色黑红，看着格外沧桑。
此时，他们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夏梦手里的相机，像两只看着猎物的猎豹一样。
夏梦下意识护住相机后退一步，和着风声大声问：“你们想干什么？”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看着年长一些的先说话了，指指夏梦手里的相机：“这个，拿来，我们走。”
他汉语说得不太好，夏梦大致明白他的意思，他们只要相机，不会伤害她。
夏梦心里暗道不好，这运气也太差了，居然遇上抢劫的，这相机可是师兄的宝贝，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给的。
她心里算着时间，师兄和次仁应该很快就回来了，于是尽力和这两个人周旋。她指了指相机，放慢语速道：“这个，不值钱，我可以给你钱。”
那兄弟俩又对视一眼，用藏语交流了几句，两个人的意见似乎产生了分歧。不过他们吵起来夏梦才开心，这样就可以拖延更久了。
只是她的心愿并没有实现，两个人很快又达成共识。
仍然是年长的那个出来交流，再次指指夏梦怀里的相机：“不行，就那个。”
一计不成，夏梦继续想其他办法，但两兄弟似乎等不及了，开始慢慢朝她逼近。
夏梦咬牙：“喂，我练过的，你们打不过我。”
她这话倒确实没骗人，她高中的时候体育就好，上大学选了生态专业后经常出野外，家里人不放心她，怕她遇上坏人，她还特意学了徒手防身术，好让家人安心。
就是这么多年从没遇到过类似情况，她也不确定学过的东西是不是有用。好在两个男人没带凶器，真动起手来的话，她至少可以放开拳脚。
听到夏梦的话，两兄弟并没停下，反而更快地朝夏梦冲来，不知道是听不懂她讲话，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她心一横，拼了！
最先冲上来的是年幼的那个，试图从侧面制住夏梦，而年长的那个目标很明确，直奔夏梦手里的相机，想在同伴制住夏梦的时候把相机抢过来。
年长男人的手都已经抬起来了，没想到夏梦一个转身，离开了他可触及的范围。与此同时，同伴痛苦的哀号声传来——同伴也没有制住夏梦，让夏梦跑了！
原来，就在男人打算环抱住夏梦的时候，夏梦立刻俯身用手肘猛击他的裆部。
夏梦起了一丝恻隐之心，没用十分力气，但还是成功地让他闷哼一声。随后，她又迅速用手肘撞击他的肋骨。
这下她算是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撞完后她感觉自己的手肘都要碎了。不过她没空顾及这些，利落地完成这两个动作后，迅速与两个男人拉开距离，朝远处跑去。
她刚跑两步，就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她眼前一黑，刚松的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难道他们还有同伙？不过，她很快安心了，因为抬头的瞬间，映入眼帘的是沈寰焦急和关切的眼神。
夏梦长出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她趴在沈寰肩头大口喘气，这时候才感觉肚子隐隐胀痛，她不由得抬手去捂。
沈寰着急问：“你怎么样？哪儿伤着了？”
夏梦赶紧摇头：“没没没，师兄你别担心，我很厉害的，受伤的是他们。”她又揉揉肚子，“就是刚刚动作太猛了，灌了几口冷风，一会儿就好了。”
沈寰这才略微放心。
这时候，次仁已经和两个男人交起手来，沈寰本想过去帮忙，但看了看战局又停下来。
次仁平时看着憨憨的，打起架来却凶猛得很，像一只充满爆发力的小豹子。别说眼前的两个人，看样子就是再来两个，他也能应付得游刃有余。
之前，那两个男人突然加快动作，就是因为看到沈寰和次仁从小山坡上跑下来了，想速战速决。没想到夏梦看上去柔柔弱弱，战斗力却不弱，还让她跑脱了。
很快，那两个男人双双倒在地上，一个是刚刚被夏梦砸到裆部，肋上又挨了一下，还没缓过来，另一个则是被次仁几次摔倒在地的。
次仁一直觉得夏梦十分亲切，看到有人趁他们不在想欺负夏梦，下手自然不会轻。被摔的那个人胳膊都脱臼了，躺在地上哀号不止。
沈寰的眼神冷极了，他既后悔刚刚把夏梦一个人留下，又恨这两个人险些伤了夏梦。
他一边拍着夏梦的肩膀安抚她，一边看着地上的两个人：“你们是谁，从哪儿来的？”
两个人没反应，次仁又用藏语问了一遍，这下两个人终于抬头看次仁了。
年幼的那个叹了口气，用藏语说：“我就说不能这么干。”
年长的那个瞥了年幼的一眼，脸上露出既无奈又遗憾的神情。他勉强直起身子对次仁说：“兄弟，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用一下那个照相的东西。”
次仁冷笑：“想用一下就用抢的？”
年长的男人苦笑一声：“不抢，人家也不肯借给我们呀。”
他们都用藏语交流，沈寰和夏梦听不懂，索性交给次仁去处理。次仁和这兄弟俩你一句我一句地说，慢慢地，次仁的表情也由一开始的愤怒转为无奈。
次仁朝沈寰和夏梦走过来，挠挠头：“哥，姐，这两人是从咱们今儿要去的波东村来的，其实也没恶意，就是家里长姐要远嫁，以后可能都不回来了，临走前想拍个全家福。
“哥俩知道我们刚去过的桃花山游客多，想去碰碰运气，看有没有好心人肯借个相机给他们，说用完马上送回去。但没凭没据的人家哪儿会信他们，碰了好几次钉子。
“折返的路上他们看到姐拍照片，这才想抢去用一下。他们说用完就会还回来，不是真抢，实在是被逼无奈。”
次仁有些不好意思：“哥，姐，你们别生气了，夏梦姐也没受伤，他们也受到教训了，咱要不……就让他们走吧？”
次仁说这些话的时候也知道夏梦受了委屈，人家要把这两人送警察局也无可非议。但次仁感觉这两兄弟挺不容易，所以就起了恻隐之心。
沈寰本来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放过这两个人的，但听了次仁的话，心里的怒火也散了大半，不过仍然没什么好脸色就是了。
夏梦无奈：“这两兄弟冒冒失失的，就是拿了相机去，他们也不一定会用啊。”
相比沈寰，夏梦倒没那么生气，一来她没什么损失，二来开车都要两小时的路程，这哥俩不知走了多久才走过来，就为了实现姐姐的心愿。别的不说，这份心意还挺让人感动的。
夏梦摇摇沈寰的胳膊，撒娇道：“师兄——”
沈寰用鼻音“嗯”了一声，没说话。
她继续摇，“师兄师兄——”
沈寰斜了她一眼：“你现在是肚子不疼了是吗？”
“不疼不疼，我好多了！”
沈寰被她气笑了，揉揉她的头发：“就你心软。”
说着，他将目光转向兄弟两人，又看向次仁，面无表情道：“跟他们说，我们正好要去波东村，我可以帮他们拍全家福。但是要记住，以后不能随便抢别人东西。”
次仁有些惊讶。
他见过不少蛮不讲理的外地人，没想到沈寰和夏梦被人抢劫了也不闹事，还要给抢劫的人拍全家福。
次仁心里默默想，他果然没看错，沈寰哥和夏梦姐的心真好。
次仁应了一声，赶紧把沈寰的话翻译给两兄弟听。
两兄弟一开始都听愣了，怯怯地看了沈寰两眼，显然不相信有这种好事，又和次仁求证了一遍，这才相信真的遇到了好人。
他们二话不说，艰难地爬起来，走到沈寰面前又是拱手又是作揖，一个劲儿地说“谢谢”。
沈寰想说“不客气”，但一想到他们刚刚差点儿伤到夏梦，又觉得惊险，于是只淡淡点点头，一句话也没多说。
夏梦倒是开朗，摆摆手：“不客气不客气，小事儿。”
看那个被她踢到裆部的男人走路有些蹒跚，她还有些不好意思：“那个……不好意思啊，我刚刚以为你们是歹徒，为了自保才伤你。”
说着，她怕男人听不懂，又双手合十冲男人摆了摆，表示歉意。
男人赶紧摇摇头，然后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又朝夏梦鞠躬。夏梦不懂他的意思，次仁走过来笑道：“姐，没事的，他不怪你，还感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