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见不得你这样遭罪
她轻车熟路地把所有标本按照科属重新放入标本盒,关标本盒之前,心头一动,捻着固定标本的昆虫针,将其中一对美凤蝶提了出来。
这一对蝴蝶不是在保护区范围内采集的,而是在回来的路上停车休息时看到的。当时,两只蝴蝶在交配,飞行速度很慢,而且飞得很低,夏梦都没有伸网,它们就自己扑到网里去了。
当时她还戏谑这一对蝴蝶真是验证了“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这句话。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对标本分别放入塑料三角袋包好,刚准备盖标本盒的盖子,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
沈寰神色淡漠地走进来,看到夏梦,淡淡地打了个招呼:“周末加班?”
夏梦将标本盒盖好:“也不算,闲着也是闲着。”她站起身,“师兄也来加班?”
沈寰将手里的文件袋放到办公桌上:“不加班,来放个东西。”
夏梦点了点头,看沈寰拿起桌上的一份表格看了起来,不便打扰,于是抓起书包打算走,不料刚转身便被沈寰叫住。
“晚上有空吗?”
夏梦转过身:“啊?”
沈寰三两下在表格上签好字:“带你去吃火锅。”
夏梦一怔:“吃火锅?”
沈寰挑眉:“不是说想去尝尝?”
夏梦脑子里灵光一闪,这才想起上次师兄提起他的朋友是开火锅店的,她随口接了句“以后可以去尝尝”,但她万万没想到,师兄说“改天带她去”是真的要带她去。
她一时之间有些受宠若惊,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寰已经处理好桌上的文件,走了过来。
他比她高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淡淡地问:“不愿意?”
沈寰身上惯有的、浅浅的柠檬味一丝一缕地飘进夏梦的鼻腔,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气场太强,夏梦感觉自己的心跳骤然加快,有些呼吸不畅。
高压之下,她结结巴巴地道:“没……没有。我……”
“没有不愿意,那就是愿意了。”沈寰后退一步,夏梦瞬间感觉压力减轻许多。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沈寰已经转身朝门外走去,她耳边只余下他低沉的声音:“走吧。”
夏梦看看他的背影,垂头丧气地脱下橡胶手套,暗自懊恼,在沈寰面前她似乎总这么被动。
她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去,弱弱地问:“师兄,真去吃火锅?”
沈寰回头瞥她一眼,淡淡道:“还能有假?”
直到出租车在火锅店的门口停下,夏梦都感觉有些云里雾里。
诚然,她对师兄有非分之想没有错,但她和师兄什么时候已经发展成可以一起吃火锅的关系了?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她敛了敛心神,开始打量这家火锅店。
店面古色古香,草书写的“老友记”刻在木制招牌上,单从店名看不出是一家火锅店,但外面排队的人却打了两个圈,可见生意之火爆。
沈寰带夏梦从侧门走进去,里面的装潢也是完全仿照古时的客栈。前台摆着几个酒坛子,各种菜名刻在悬挂着一根红线的木牌上,红线的两端各悬着一个纸灯笼,灯笼上分别用草书写着“老”和“友”两个字,呼应店名。
大堂里的座椅都是长条的木椅,座位分散在大堂,大概有八九桌,既不空旷也不拥挤,每一桌客人都吃得喜笑颜开。火锅特有的辣香在空气中漂浮,令人食指大动。
夏梦有些疑惑:“这里生意这么好,老板不打算扩大店面吗?”
沈寰摸摸鼻子:“他比较懒,一天只招呼五十桌客人,人多了嫌累。”
夏梦心头一动,看来师兄的朋友和师兄一样有意思。
正说着,一个穿着店小二工作服的店员迎上来:“沈先生,我们老板已经在楼上等了,上好的烧酒都备好了,您快上去吧。”
沈寰“嗯”了一声,回头看夏梦一眼:“等下跟紧我。”
夏梦有些疑惑,跟紧?难不成她在店里还能走丢?不过她还是听话地紧跟沈寰上了木楼梯,刚走上最后一级阶梯,她就知道为什么要跟紧了。
原来,楼上不是像楼下一样的大堂,也不是一个个的包间,而是……一个巨大的迷宫!
楼梯的尽头就是迷宫的入口,整个迷宫用桃木制成,上面有许多奇形怪状的雕饰,从镂空的纹路看过去,可以看到迷宫的中心位置有一个放着火锅的方形木桌,一个身穿黑色T恤的男生正动作优雅地提着酒壶将酒杯满上。
夏梦情不自禁赞叹:“这里好特别哦。”
沈寰嘴角抽了抽:“他就是喜欢这些虚招。”说完他便提步向里面走去,夏梦紧随其后。
沈寰显然不是第一次过来,轻车熟路地走过重重迷宫的岔路口,没有一次走错。大概两分钟后,他们便顺利地到达方桌前。夏梦终于得以近距离观察师兄“绯闻男友”的庐山真面目。
相比于沈寰的清冷矜贵,这个男生更偏向于那种休闲慵懒的公子哥风格。他剑眉星目,看人的时候眼梢自带三分笑意,很符合女性眼中那种有魅力的男生特征。
不过,夏梦只看了一眼便把眼神收了回来。她再次确定,嗯,还是师兄最好看。
沈寰不客气地在陆铭泽对面坐下,指指身边的座位,夏梦会意,在他旁边坐下。
陆铭泽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游移,最后饶有意味地看着沈寰:“哟,你居然会带姑娘过来,真是破天荒。”
沈寰手上用热水冲碗碟的动作没停:“怎么,你羡慕?”
陆铭泽轻笑:“你还别说,如果是这位美女的话,我还真有点儿羡慕。”
夏梦被陆铭泽善意的玩笑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沈寰斜了陆铭泽一眼,很自然地拿过夏梦面前的碗碟替她冲洗,顺便用下巴点点陆铭泽给她介绍:“陆铭泽,铭记的铭,恩泽的泽。”
夏梦冲陆铭泽礼貌地笑笑:“你好,陆……师兄?我叫夏梦,是沈师兄的师妹。”
陆铭泽摆摆手:“不上学很多年了,你可以叫我名字,也可以叫铭泽哥。”
他一说完,就感觉到沈寰的目光冷冷扫过来,似乎在说:嗬,挺会套近乎?
陆铭泽立刻板起脸,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他提起酒壶给沈寰倒了一杯烧酒,一边问:“美女喝酒吗?”
夏梦还没说话,便被沈寰抢先道:“她不喝。”
陆铭泽放下酒壶:“那来瓶RIO?”
沈寰挑眉:“说了不喝酒。”
陆铭泽不死心:“RIO就五度。”
“一度也不行。”
陆铭泽投降了:“得得得,不喝就不喝,我让服务员上一扎冰镇西瓜汁。”
沈寰扭头看了夏梦一眼。她正低着头,不知是不是因为火锅的热气熏的,她的小脸有些泛红。
他轻咳一声:“要冰镇吗?”
夏梦茫然抬头:“什么?”
沈寰又重复了一遍:“能喝冰的吗?”
夏梦明白了,他是在问她最近是不是生理期。
她的脸更红了,似乎能滴出血来,声音细若蚊蚋:“能……能喝的。”
沈寰点头,然后冲陆铭泽说:“上吧。”
陆铭泽狠狠翻了个白眼,心里暗骂:这臭小子,敢情今天过来是专门秀恩爱给他看的?
菜品下锅,沈寰和陆铭泽时不时聊聊近况,像老友一样叙家常,夏梦则安静地埋头吃东西。
不得不说,这里生意好是有原因的。牛油完全融在火锅汤底里,香辣的程度恰到好处,以香油、蚝油加一点儿花生碎和蒜末作为底料,再将烫熟的牛肉在里面滚一圈放进嘴里,真是感觉每一个味蕾都在跳舞,比她之前在川都吃过的任何一家火锅都要好吃。
等牛肉吃得差不多了,夏梦的目光落在距离自己很远的一盘虾滑上。
直接用手够肯定够不到,站起来拿的话,她又不好意思。她痛心疾首地想,看来与虾滑无缘了。
不过,不知道沈寰是不是和她心有灵犀。下一刻,沈寰就端过那盘虾滑,并且用勺子把虾肉一块一块地挖进了锅。
他没有看夏梦,仍然在和陆铭泽聊天,但虾滑一熟,他就很自然地用漏勺盛了几块放进夏梦碗里,顺便再捞几块丢到自己碗中。
陆铭泽不满地哀号:“哎,你怎么就给小姑娘捞不给我捞?”
沈寰淡淡地瞟陆铭泽一眼:“你没长手?”
陆铭泽气鼓鼓地“哼”了一声:“见色忘义!”
沈寰挑眉:“你有意见?”
陆铭泽愤愤地看着沈寰,被他堵得说不上话,又哀怨地看夏梦一眼:“妹妹,你能不能管管他,成天给我气受。”
夏梦一愣,大大的眼睛里一片茫然。
这话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劲?
她嘴里含着刚咬的一口虾滑,把刚刚进门以来的事情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师兄先是给她冲洗碗碟,然后直接决定她不许喝酒,接着关心她有没有在生理期,刚刚又给她捞虾滑,最重要的是最后的点睛之笔——
“见色忘义!”
“你有意见?”
沈寰这是……承认自己见色忘义?那个“色”……指的岂不就是她?
她突然觉得脑袋晕乎乎的,不明白师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她之前真的猜中了,师兄被她的美色所吸引?
她脑子里千头万绪,一时间纷乱复杂。
沈寰见她突然不吃了,轻声问:“怎么了?”
“没,没事!”她缓缓地从座位上站起来,“那个……我去上个卫生间。”
说完,她逃难般地离开。不过刚起身就发现,这里是迷宫中心,她出不去。
陆铭泽用纸巾擦了擦手,贴心道:“我带你过去。”说完,不等沈寰反对便带着夏梦走出去了。
沈寰看着夏梦的背影,眉头轻锁。
是不是他突然对她太好,吓到她了?
陆铭泽带着夏梦七拐八拐,从迷宫的另一个入口出去。
在夏梦进洗手间前,他冷不丁地说:“你是他第一个带到我这里的女生。”
他没有说别的话,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他是在告诉她,她在沈寰心里是很特别的人。
夏梦茫然地点点头,觉得应该说点儿什么,于是她老实道:“师兄也是第一个单独和我吃饭的男生。”说着,她突然意识到什么,补了一句,“哦,除去店长才算是单独吃饭……”
陆铭泽扑哧一声笑出来:“嗯,这个‘第一个’十分特别,看来我这个店长陪吃得十分不合时宜。”他指指洗手间的门,“快进去吧,别让那家伙等急了。”
吃完火锅已经八点多钟,陆铭泽将沈寰和夏梦送上车,在沈寰看不到的地方对着夏梦做了个两个大拇指相对点头的手势。
夏梦收回视线,脸颊又是一阵通红。
一路上,沈寰靠在靠背上闭目养神。他喝了三杯烧酒,有些许眩晕感。
夏梦则趁他闭着眼睛的时候,偷偷地观察他的侧颜。
他眼底有浅浅的卧蚕,高挺的鼻梁衬得整张脸极有灵气,薄薄的唇在嘴角处微微弯起。视线下移,刚巧看到他无意识地滚动了一下喉结,夏梦吞一口口水,觉得那块小骨头真是性感得要命。
火锅店离S大不远,大概十分钟车就到校门口了。夏梦赶紧收回偷窥的视线,沈寰正好睁开眼睛。
他付款后下车,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眉心:“走吧,送你回去。”
夏梦有些担忧:“师兄,要不我自己回去吧,你看起来不太舒服,早点回去休息吧。”
沈寰乐了,靠近一步,俯视她,道:“怎么,关心我?”他声音低低的,宛若耳语。可能是因为他刚刚喝过酒,声音又有些沙哑,比平日里更添了一丝诱惑的意味。
夏梦没说话,只觉得心底酥酥麻麻的,似乎有千百只蚂蚁爬来爬去。
沈寰再次向她逼近,她下意识后退,直到脊背碰到旁边的一根梁柱,退无可退。
这时候,沈寰突然一只手撑在梁柱上,俯下身来。
淡淡的酒气混杂着男生荷尔蒙的味道,一股脑涌入夏梦的鼻腔,她只觉得脑袋轰一声炸开,身子一下就软了。
沈寰的目光落在她的嘴唇上,身子缓缓向她靠近。夏梦心跳如擂鼓,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动不动。
终于,沈寰灼热的鼻息与她的鼻息交缠在一起。她猛地闭上眼睛,心里有紧张,有兴奋,有期待,还夹杂着一丝甜蜜的纷乱和复杂。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她并不想躲开。
然而,等了很久,夏梦想象中的吻并没有落下来。
大概过了十几秒,夏梦感觉身边的温度降了下来,夏夜难得的一阵清风拂过她的面颊。她缓缓睁开眼,沈寰已经向后退开,与她隔了两三米的距离。
她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失落,别过脸,不好意思直视他。
沈寰隐在路灯的阴影里,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半晌后,他才轻声道:“走吧,送你回去。”
夏梦再一次失眠了。这次比以往还要严重,一直到凌晨三点钟都还没有困意。
她像是被百爪挠心,一颗心迟迟不能安定。
晚上在学校门口的时候,师兄是想要亲她吗?如果不是,他应该不会靠那么近吧?但如果是,最后他为什么又没亲上来?
她一直揣测沈寰的心思,但每每想到一丝苗头,她又不敢相信。
她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直到床脚的小熊仔被不小心踢到床下。她烦躁地拿起手机,一看时间,已经三点二十八了。再往上一看,嘿,今天是个好日子,九月九号。
突然,她脑子里灵光一闪,九月九号,那明天不就是教师节?她脑袋里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越想越觉得十分可行。
她脑海里的千头万绪好像突然找到一个出口,只等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夏梦一直睡到将近中午才醒来。
她简单地洗漱一下,点了个外卖,然后就坐在桌前摆弄昨天从标本馆拿回来的那一对美凤蝶标本。
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正方形的木盒,这个木盒是她很久以前买的小玩意儿,看着像个普通盒子,其实里面有个夹层,是用来放香片的,整个盒子都弥漫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她将夹层打开,把里面的香片取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捏着刻刀,在盒子的最底层刻了一些符号。刻完后,她又把香片重新放回去,关上夹层,将一只美凤蝶标本安放在最上层的空间里,然后用昆虫针将标本固定,盖上盖子,大功告成。
她有些忐忑地将木盒子放回抽屉,心里想:师兄那么聪明,一定能看懂她刻的东西吧?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发现盒子的夹层。
算了,不想了,剩下的事就随缘吧。
下午,徐雨召夏梦过去,说要讨论一下保护区蝶类多样性论文的撰写工作。
一路上,她一颗心七上八下,想着等下如果见到沈寰会不会尴尬。不过,到了博物馆她才发现,沈寰今天没有来。
和徐雨讨论完相关的问题,她貌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今天沈师兄没过来呀?”
“哦,他今天请病假。”
师兄病了?夏梦心头一动,会不会是昨天晚上喝多了不舒服?
回宿舍的路上,她一直担心沈寰的情况,直到一只篮球滚到她脚边,她才发现已经走到体育场附近了,那只篮球正是从里面的篮球场弹出来的。
然后,一道豪放的男声传了过来:“同学,帮忙扔一下球!”
夏梦捡起球来正要扔,却听得另一个背对着她的男生说:“懒死你得了,这么远,妹子怎么扔得过来,你过去拿。”
夏梦不服气了。嘿,小看女生?
她低头一看,正好今天穿的是T恤和短裤,不累赘。于是,她看准距离体育场大门六七米远的篮筐一跃而起,两手撑着篮球用力往前一推。
那个被指派过来拿球的男生,刚走出两步,就被这一幕惊呆了。
因为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在篮筐边缘滴溜溜地滚了两圈,最后完美落进筐里。
夏梦拍拍手上的灰尘,这时候,那个原本背对着她的男生也转过身来。
他长相阳光,眼角眉梢隐隐带着一丝狂野,穿一身黑色运动T恤和短裤,露出古铜色且线条流畅的小臂和小腿,一看就充满了爆发力。
夏梦挑衅似的看他一眼,他却不恼,反而回她一个大大的笑脸。
男生笑起来的时候少了一些狷狂,多了些年轻人特有的干净和爽朗。
夏梦愣了一下,没多停留,转身走了,把一串掌声和叫好声留在身后。
开玩笑,她高中的时候可是校篮球队队长,投个三分球还不是轻而易举。她只是看着柔弱,其实体力好得很,不然也不会选生态学这种需要跋山涉水的专业了。
篮球场里,一个男生懒懒地搭上宋天羽的肩膀,调笑道,“老大,人都走远了,还看呢?”
宋天羽笑着拍掉男生的手:“去去去,打球打球。”
“不过要我说,这妹子真挺厉害,很配老大你。要不要兄弟给你打听打听哪个学院的?”
宋天羽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夏梦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拐角处的树荫里。
他嘴角扬起一个愉快的弧度:“不用打听,我知道。”
夏梦时不时翻看微信的联系人,晚饭吃得心不在焉。
直到她失神把筷子伸进汤碗里,杨欢欢终于忍不住问:“想什么呢?失魂落魄的。”
夏梦回过神:“没,没什么。就是写论文遇到一个问题,在想怎么解决。”
杨欢欢显然不信,不过不等她继续问,夏梦就收了餐盘,匆匆道:“我有点事,先走啦。”
看着夏梦匆忙的背影,杨欢欢小声嘟囔:“今天这是怎么了,一直魂不守舍的……”
夏梦走出餐厅,又在微信界面来回划拉了好几遍,终于点开那个水杯头像。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八月十二号,沈寰通过她好友申请的时候。
她斟酌字句,在聊天框里输入:师兄,听说你病了?
她想想又觉得累赘,于是一个字一个字删掉,重新打下:师兄,吃饭了吗?
按下发送键,她感觉自己整颗心都随着这条消息飞出去了。
师兄会看到这条消息吗?他会不会觉得无聊就不回复?
不过,她忐忑的心情没有持续多久,大概过了十几秒,沈寰的消息回了过来,简短的一个字:没。
夏梦暗暗咋舌,师兄连微信聊天都这么高冷?
她继续问:怎么不吃?
那边几乎秒回:关心我?
夏梦小脸一红,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听徐老师说你病了,现在感觉好点儿了吗?
那边回复:不好。
夏梦有些担忧:哪里不好?
沈寰:我饿了。
夏梦:那你去吃饭呀。
沈寰:不想下楼。
夏梦:那你点个外卖。
沈寰:外卖不好吃。
夏梦无奈,想了很久才在敲道:你想吃什么?
沈寰:辣子鸡和水煮鱼。
夏梦考虑片刻:不行,这些太辣,生病吃不适合。
沈寰:那就八宝粥配酸黄瓜。
夏梦翻一个白眼,八宝粥就八宝粥,还要配酸黄瓜,要求不少。不过师兄毕竟病了,确实需要被“关怀”,于是她试探地问:我买了给你送过去?
其实她也不知道这样会不会不太矜持,不过只要一想到沈寰可能病得厉害,晚饭也没吃,她就有些心软。
沈寰:B区家属楼13栋3单元201。
夏梦愣了,看着沈寰秒回的消息,她怎么突然有种掉进陷阱的错觉?
很快,那边又一条消息弹过来:八宝米和酸黄瓜家里都有,直接过来煮粥就行。
果然,早有预谋。
家属楼距离餐厅不远,楼下有一个小超市,夏梦想了想,进去买了两大瓶鲜榨蔬果汁,随后又绕到旁边的药店买了一盒莲花清瘟胶囊。
她步伐缓慢地走到三单元,因为第一次去师兄家里,心里紧张,一楼到二楼短短的距离,她足足走了五分钟。
等到201门口,她嘴唇紧抿,几次伸手,最后又把手放了下来。终于,她鼓起勇气决定敲门,岂料还没靠近,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沈寰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居家服倚在门框上,身上披着一条薄薄的烟灰色毯子,神色明显有些憔悴,不似平常那般清冷。屋子里冷气开得很足,从开着的房门沁出来。
四目相对,夏梦明显可以看到他眼底的疲倦。她一下子心软了,也顾不上避嫌,跟他进去后就直接把门关上,道:“病了空调还开这么低?”
她一边把带来的东西放到桌上,一边抓起空调遥控器,把温度调高。
沈寰略带沙哑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刚调低不久,担心你觉得热。”
他只是随口一说,夏梦却感觉心里似沁入丝丝缕缕的蜜糖。
她从厨房里取了一个玻璃杯,倒了杯胡萝卜汁推给他,轻声道:“你先坐一会儿,喝杯果汁垫垫,我去煮粥。”
共处一室,她总觉得有些暧昧,不好意思和沈寰对视。
沈寰没回话,乖乖地在沙发上坐下,拿起果汁抿了一口。
现在的他似乎柔和了许多,可能是生病有些虚弱吧。
转身的一瞬,夏梦似乎听到沈寰低低地笑了声,不过她听不真切,可能是幻听。与此同时,她心里长舒一口气。
师兄居家服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开着,线条硬朗的锁骨若隐若现,再看下去,她真怕自己把持不住啊!
夏梦走进厨房,沈寰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他捞起来一看,是陆铭泽的消息:哥给你带了一整套火锅标配,准备出门接驾!
沈寰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几下:不用了,生病吃这个不合适。
陆铭泽:???
陆铭泽:不是你自己说要吃的?
沈寰:我改主意了。
陆铭泽:真难伺候,那你现在想吃什么?
沈寰:你歇吧,有人给我做。
陆铭泽:什么?那我这趟白跑了?
沈寰:嗯,改天请你吃饭。
那边好久没回信息,过了两分钟,陆铭泽突然回复过来:我懂了!重色轻友!
沈寰看着厨房里围着围裙忙来忙去的身影,嘴角情不自禁地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这时候,夏梦冲他问:“师兄你吃多少?”
他收了手机,软软地靠在沙发靠背上:“你看着来吧。”
夏梦倒米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天哪,师兄生病的时候,这声音软得……也太销魂了吧!
等粥煮熟的间隙,夏梦从冰箱里取出酸黄瓜切成小段,在菜碟里摆盘,碰巧看到冰箱里还有一些西红柿,她又做了个糖拌西红柿,正好下火。
四十分钟的时间,她总能找到事情做,菜都处理好以后就开始收拾餐桌,扫地拖地,总之就是闲不下来——闲下来就要和沈寰大眼瞪小眼,她心虚啊!
这段时间里,沈寰倒也没有主动和她讲话,不过目光一直随着她的身影游移,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终于,在漫长的等待后,八宝粥煮得差不多了。
夏梦的父母忙于工作,她很早就开始自己学做饭。虽然只是简单地将八宝米和白水混合,但米和水的比例控制得恰到好处。出锅的时候,米粒颗颗爆裂,却又一点儿都不黏糊,浓郁的粥香逸出来,原本不怎么有食欲的沈寰不禁食指大动。
夏梦将酸黄瓜和糖拌西红柿摆到茶几上,然后小心地捧着一碗热腾腾的八宝粥出来,一边将八宝粥放到沈寰面前,一边问:“要加糖吗?”
“不用。”沈寰舀了一勺粥送到嘴里。夏梦双手交叠站在旁边,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甜吗?生病的人味觉会弱化,要不还是加点儿糖吧?”
沈寰嘴角弯了一下:“不用加,现在就很甜。”
夏梦一直担心自己很久没做饭,手艺生疏了,看沈寰挺喜欢吃,她才放心。
沈寰吃了小半碗,抬眸一看,才发现夏梦还穿着围裙在旁边站着,一脸殷切地看着他,像个小女仆一样。
他下巴点点沙发另一侧:“站着干什么,脱了围裙过去坐。”
“哦……哦。”夏梦这才反应过来,反手去解围裙的带子,但不小心勾错一根,活结变成死结,她又看不见,怎么解都解不开。
她尴尬地抬头看沈寰一眼,然后继续扭头与纠缠在一起的带子做斗争。
沈寰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他抽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指,轻声道:“过来。”
夏梦怔了一下,过了一秒钟才反应过来,师兄是要帮她解围裙。她赶紧踩着小碎步背对着沈寰在他身边坐下,脸又不争气地红了。
刚刚师兄说“过来”的时候,又是那种低沉的、带些沙哑的嗓音,充满诱惑力,她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的画面,竟然是扑倒他的画面。
她暗暗腹诽自己现在越来越不知羞了,忽地,一阵温热的气息隔着薄薄的布料,透到背后的皮肤上。
是师兄在帮她解围裙的带子。
他的手指不经意碰到她的脊,很快又移开,几秒后又轻轻碰了一下。每次碰到,她都感觉自己的心跳加重了一下。
他解开围裙只花了几秒钟,红晕却从夏梦的脸上蔓到耳根。
带子解开的那一刹,她如触电般弹身而起,然后快速脱掉围裙,在距离沈寰较远的沙发上坐下。
她的头微微低着,但沈寰还是敏锐地捕捉到她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沈寰心情大好,一口气将碗里剩下的粥都喝光。
夏梦把空碗接过来:“还要吗?”
沈寰反问:“要什么?”
“粥啊。”话一说完,夏梦才反应过来,沈寰显然在调戏她。
她红着小脸气鼓鼓地瞪沈寰,沈寰赶紧靠在沙发靠背上装虚弱:“再要小半碗吧。”
夏梦狠狠剜一眼装无辜的沈寰,转身到厨房去盛粥,一边盛一边想:师兄平时看着矜贵高冷,没想到也会开这样的玩笑。
想到他那句带着笑意的“要什么”,夏梦的脸又红了一度,她甚至怀疑自己脸上的温度跟沈寰那个病人都差不多了。
沈寰不紧不慢地将夏梦盛的粥和桌上的酸黄瓜以及西红柿,一点儿不剩地吃完。夏梦一边收盘子,一边喜滋滋道:“看来我手艺不错。”
沈寰轻轻扫了她一眼:“酸黄瓜是买的,西红柿也是买的,你……嗯,刀工不错。”
夏梦气结,小声嘟囔:“至少粥是从生的煮熟的!”说完,她又沮丧地想,其实她也就是把水和米混合一下,主要工作都是电饭煲做的……
不过,出乎意料地,沈寰这次没抬杠,反而十分配合:“嗯,粥确实不错,甜度正好,我很满意。”
夏梦翻一个白眼,自己明明是来尽一下关心师兄的义务,听他这么一说倒像是请来伺候他的老妈子。
想到这里,她被自己逗笑了,没好气地抠了两颗莲花清瘟胶囊递给他:“把药吃了。”
沈寰听话地从她手里接过胶囊,温热的指尖不小心挠到她的手心,一瞬间,仿佛有道电流从接触的位置流遍她的全身。
她收回手,不动声色地挠了挠手心,又看着沈寰把药都吃下去,才终于放心。
她将茶几上的东西简单收拾好,轻快地说道:“剩下的粥我放在冰箱冷藏室了,你明天热一下可以当早餐。药每次吃两颗,一天三次,记住是饭后吃哦。”
沈寰点点头,饶有意味地看着她:“今天辛苦师妹了,我该怎么感谢你?”
夏梦眼珠一转,笑道:“师兄之前不是说要我答应一个条件吗?不如就用这个抵消吧?”
沈寰想都没想就回答:“那倒不必。”吃过饭后,他的脸色好了很多,那股蔫儿坏的劲隐隐又有复苏之势。
那倒不必?夏梦翻了个白眼:“那就不用感谢啦,师兄病了,照顾一下是师妹的义务。”她顺手提起门口的垃圾袋,“好啦,我走啦,师兄好好休息!”
沈寰目送夏梦离开,眼底笑意渐深。
嗯,今天的粥确实很甜,西红柿也甜,酸黄瓜……也甜!
杨欢欢在课题组的学生群里翻看聊天记录,大家正在讨论送什么礼物给老师。她一边翻看一边说:“他们提的礼物都好没新意哦,送水杯、送花,这不是我们小时候爱送的吗?”
夏梦一边整理凉鞋的绑带,一边回应:“送花挺好啊,剩下的东西老师也不缺,花摆着好看。”
杨欢欢想了一下:“他们说要送康乃馨,你感觉呢?”
“康乃馨的花语很适合送老师,不过没什么惊喜就是了。”
杨欢欢眼前一亮:“你感觉什么花比较好呀,你这么浪漫,肯定对花语很有研究。”
夏梦笑着白了杨欢欢一眼:“郁金香象征神圣和祝福,可以用紫色郁金香,再来一些白色的满天星做点缀,满天星象征默默无私的奉献,也很合适。”夏梦想了一下,“哦,对了,向日葵也行,温暖、阳光,能够表现我们对老师的仰慕之情。这个不要加满天星,配色不合适,一大捧向日葵就很不错。”
说完,夏梦便匆匆提包出门,留下一句:“大家最后决定送什么知会我一声哈,我直接交钱,就不一起去买啦,爱你!”
杨欢欢愣愣地看着夏梦风一样的身影,心想去博物馆看标本有这么着急?
夏梦一路小跑到公交车站,19路公交车刚好缓缓开来。她抬腕看一眼手表,十点钟,看来午饭前回不来了。
她走上公车,在靠窗的座位坐下,然后拿出手机给沈寰发消息:师兄今天好点儿了吗?
她现在给他发消息明显没有昨天紧张,可能是因为不是第一次发了吧。
那边过了五六分钟才回:还好。
他应该有事在忙,所以夏梦直截了当地问:师兄什么时候到博物馆,我有东西要给你。
过了两三秒,消息回过来:一天都在。
夏梦本来担心他的病没有好全,今天不一定会去上班,这下安心了。她手指飞快在键盘上打:好的,那我一会儿过去,嗯……师兄吃完饭记得吃药!
沈寰看着聊天框里那句“记得吃药”,正在电脑上制作数据图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摸摸鼻子,被小师妹管着的感觉似乎还不错?
夏梦属于易晕车体质,坐了十几站公交,下车时她感觉整个人有些晕晕的。不过想到沈寰喝鸡汤补一补,感冒可以好得快一些,她又打起精神,活力满满地冲向那家有口皆碑的老鸡汤百年老店。
没错,她这次出门是专门来给沈寰买鸡汤的。
老店离公车站不远,隔着几十米就能看到那里已经排成回形针的队伍。夏梦心想,果然是老字号,这么多人都慕名而来。
她快步走过去排在队尾,简单数一下,前边大概有三十来个人。排到她,少说得一个小时。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没事,为了师兄,排排队也是值得的。
九月的川都是酷热的,才在空气里暴露了十几分钟,汗水就从她的鬓角滑落。她抹抹额头的汗水,想着打个遮阳伞,但她身前身后都是排队的人,在队伍中间打伞实在不方便,只能作罢。
她望眼欲穿,看着最前排缓慢推进的队伍,渐渐就走神了。
师兄现在在干什么呢?
陆铭泽刚从银行办完事出来,无意识地扭头朝右边看了一眼,立刻就看到老鸡汤店前长长的队伍。他心里感叹这家店真是长盛不衰,目光游移间,竟然捕捉到一抹熟悉的影子。
那个穿身白色连衣裙、与周围排队的人格格不入、站得笔直的女生,不就是夏梦?
他揉揉眼睛,再看过去,更加确定。
于是,他赶紧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给沈寰:哎,这不是你的小师妹吗?她跑这么远到“老鸡汤”排队,不会是为了给你买鸡汤吧?
夏梦忍着酷暑站了一个多小时,接近正午十二点,太阳尤其毒辣。她抹抹额角的汗水,感觉呼吸都要不畅了。
看着前边只剩四个人,她长长地舒一口气,终于要排到了。
她翘首看着柜台前的阿姨把一份鸡汤递给一个顾客,鸡汤浓郁的香气已经飘入她的鼻间,她想到沈寰喝鸡汤的样子,嘴角不禁浮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正想着,眼前光影一暗,一道身影出现眼前。
她嘴角的笑一下子凝固了,她有些惊讶又有些猝不及防。
天哪,她是突然有了超能力吗,只要心里想着一个人,他就能突然出现在眼前?
沈寰神色淡淡的,眼神却有些复杂。夏梦舌头有些打结:“好……好巧哦师兄。”
沈寰眉头轻皱:“不巧,我来找你。”
夏梦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沈寰接着道:“陆铭泽刚刚看见你了,告诉我你在这儿。”
所以,沈寰知道她在这儿,就直接过来了?
夏梦有些尴尬,本来还打算买了鸡汤带回去给他个小惊喜,让他稍微感动一下的,现在还麻烦他生着病这么大老远地跑过来,她实在过意不去。
突然遇见沈寰的惊吓让她暂时没想到为什么沈寰要来找她,她指了指相隔两人的柜台,打着哈哈说:“这里的鸡汤不错,你喝了可以补一补……”
话音还没落,沈寰突然冷声道:“谁准许你为我做这些?”
夏梦愣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凶,水雾一下子弥漫了眼睛。
难道他这么远过来,就是为了责怪她偷偷给他买鸡汤?
她一时间既羞又愤,将头扭到另一边不看他。这时候一滴汗水正好从她的额角滑下,她抹了抹汗,心里越想越委屈。
她对自己都没这么上心过,在热得能把人蒸发的天气里排一个多小时的队,难道就是为了他的冷眼相对?
她没忍住,泪水断了线似的从眼眶里流出,她也懒得擦。
沈寰心里一疼,将她的身子扳过来对着他。
她却不看他,执意将脸扭到一边。他不死心,她转到那边他就跟到那边,总要正对着她。
夏梦终于忍不住抬起头低吼:“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就是闲着没事干给你买鸡汤,以后不买行了吧?”
她一双眼睛红得像小兔子一样,眼泪还在哗哗往下掉。
沈寰心里针扎一样,他抬手将她眼角的泪珠一滴一滴擦干,声音浅浅的,却很温柔:“对不起,刚刚是我不好。”他顿了一下,将头撇到另一边,似乎有些难为情,“可我见不得你这样遭罪。”
夏梦心尖一颤,他这是在心疼她?
她刚要说话,突然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小姑娘,鸡汤还要不要?”
她回过神,扭头正好看到老板娘饶有意味的眼神,再看周围的人,也是一脸看热闹的表情。
她的脸一红,小声道:“要的,要的。”
她的心被沈寰刚刚那句话搅得有些纷乱,没敢看他,直接接过老板娘手里的鸡汤,正要付款,却被抢了先。
沈寰一边扫贴在墙上的二维码一边说:“我来。”
夏梦没拒绝,身后还有很多在排队的人,她不想过多矫情浪费时间。
付完款,沈寰自然而然地从她手里接过鸡汤,道:“有些重,我来提。”
两个人并肩走到马路边,谁也没说话。
19路公交到了,夏梦细声细语:“那个……坐公交吗?”刚刚沈寰那句话让她的心软得跟什么似的,哪里还怪他刚刚有些凶,看他时只剩下微妙的小别扭。
沈寰摇头:“打车。”
夏梦点头,他是病人,还是打车舒服些。
不过,他顿了一下又补了句:“坐公交下次可以一起,今天你太累了。”
夏梦闻言抬头,心里又是一阵感动。沈寰的额角挂了薄薄的汗,原本白皙的面颊有些泛红。夏梦担心,他不会是出来奔波一趟又开始发烧了吧?
她下意识伸手去探沈寰的额头,沈寰怔了一下,但也没躲。
她小手有些凉,轻轻在他额头上碰了一下便拿开,又摸摸自己的额头,感受了一会儿,似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发烧。”
沈寰轻咳一声,一丝笑意含在嗓子里:“嗯,只是天太热。”
夏梦不说话了,低下头用脚尖蹂躏路边的一棵小草。沈寰看着她红玉般的耳垂和害羞的小动作,眸中笑意渐深。
不多时,他轻声道:“车来了,走吧。”
车开到S大门口,夏梦觉得在沉默中浮动的暧昧气氛已经累积到顶点,下车后赶紧抢白:“师兄,鸡汤你带回家喝,我先走啦。”
沈寰却不放她:“鸡汤凉了,你来帮我热一下。”
夏梦瞥了一眼还冒着热气的鸡汤,心想:师兄睁着眼睛说瞎话都不脸红,果然和她不是一个段位。
她打着哈哈:“要不,你自己热一下?”
沈寰立刻揉揉太阳穴,摆出一副虚弱的表情:“我是病人。”末了,他加了压死夏梦的最后一根稻草,“而且刚刚在太阳下暴晒太久,我感觉病得更严重了。”
从他略带些幽怨的眼神中,夏梦知道他在说:你看,这都是为了你。
夏梦立刻缴械投降,默默跟着他,第二次踏进他的家门。
她上次来的时候门口放着一盒一次性脚套,但进门时比较匆忙,没来得及换。这次进门,她竟然发现那盒一次性脚套旁放着两双拖鞋。
一双她上次见过,深灰色的人字拖,明显是沈寰的。另一双却是新增的,粉红色的女士拖鞋,其中一只上面是派大星的图案,另外一只上面是海绵宝宝。
她瞬间有些发愣,师兄的家里有女生来?
沈寰很自然地换上那双灰色拖鞋,朝后瞥一眼发现夏梦在发呆,他把门关上,随口道:“发什么愣,换鞋。”
夏梦回过神,有些试探地问:“这个……是不是别人的呀,我可以随便穿吗?”
沈寰饶有意味地看她一眼:“没有别人。你想穿就穿,不想穿我就放柜子里。”
夏梦将他的话在脑子里过一遍,他的意思是这是专门给她买的?她不是只来过一次吗?
她小脸有些泛红,低下头去换鞋来掩饰自己的小表情。
换好后,她抬起脚来左右看看,小声嘟囔:“这个……好像小朋友穿的哦……”
正将鸡汤放在餐桌上的沈寰,淡淡道:“我还以为你喜欢这种风格。”
夏梦顺口一句:“其实我更喜欢文艺小清新啦。”
沈寰脊背一僵,摸摸鼻子:“我倒是没发现。”
夏梦被噎住了,声音细弱蚊蚋:“只是在你面前比较,我比较低龄……”
沈寰似乎没听清:“什么?”
夏梦连连摆手:“没什么没什么,我去热鸡汤。”
沈寰随意在沙发坐下:“不用,本来就是热的。”
夏梦翻了一个白眼,心想师兄居然把前后矛盾的话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加理所当然,鸡汤是热的,那叫她来就不是热鸡汤……难道师兄心怀不轨?
这厢还胡乱想着,沈寰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明天我买双文艺小清新的拖鞋。”
夏梦心尖一颤,整颗心立刻化为一汪春水。她赶紧转身,掩去经久不消的嘴角弧度:“不用热的话,我去拿碗!”
她欢快地围着围裙在厨房里洗碗,差点儿哼起歌来,好不容易才忍住,沈寰却正好进来,把包裹鸡汤餐盒的塑料袋丢进厨房的垃圾桶。
他随口问:“乐什么呢?”
夏梦一个激灵,赶紧捧着碗和勺往餐桌的方向走:“没,就是觉得今天天气好。”
她还没把碗放下,沈寰挑逗的声音再次传来:“你怎么只拿一个碗?”
夏梦回过身,刚要说“难道你喝汤要用两个碗”,沈寰便抢白:“难道想和我共用汤碗、汤匙?”
看着他眼里的调笑,夏梦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汇集到脑门,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不喝……”
沈寰不理会,低笑着走进厨房,又洗了个碗拿出来:“共用的话不太好。”
沈寰完全无视她说的“不喝”,兀自往两个碗里盛冒着热气的鸡汤了。
夏梦还能说什么?她只得干笑两声:“是,不太好,不太好……”
沈寰抬头看了她一眼,很认真道:“下次吧,今天我感冒,怕传染给你。”
夏梦的心仿佛被一根羽毛刷过,师兄的意思是,等他感冒好了,就可以和他共用汤碗、汤匙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师兄说的话总意味深长,让她捉摸不透。
把之前所有的现象加在一起总结一遍,夏梦终于确定了心中那个小想法:师兄其实早就开始给她下套了吧?
她慌乱抬头,正好对上沈寰神采奕奕的眸子。他觉得有些好笑,看着她茫然的样子:“别愣着了,一会儿真凉了,快吃。”
她下意识从命,用汤匙舀了一大勺送到嘴里。
嗯,温度正好,鸡汤从喉咙滑到胃里,她感觉四肢百骸都暖了起来。
她抬头看一眼优雅地递一勺鸡汤到嘴里,然后一脸享受的师兄,心里喜滋滋的。
果然“老鸡汤”的鸡汤名不虚传呀!
直到鸡汤喝完,夏梦心里都甜丝丝的。
她很自然地收了碗筷拿去厨房洗,沈寰跟到厨房门口,斜倚门框上看她的背影。
夏梦挤出一泵洗洁精,一边洗碗一边想,她已经来师兄这里两次了,不是来做饭就是来洗锅,想想还挺有过日子的样子。
想着想着她就把自己逗乐了,欢快地把洗好的碗放进橱柜,然后一边擦手一边转身,恰好对上沈寰饶有兴致的眼神。
原来师兄一直在看她?
她嘴角的笑意硬生生憋回去,干笑两声,道:“那个,碗我都洗好了。”
沈寰模糊地“嗯”了一声,突然问:“你上午打电话说有东西要给我,就是要给我鸡汤?”
夏梦下意识摇摇头,但想到现在就要把那个盛满心事的小盒子拿给师兄,她不禁脸红心跳,之前积攒起来的勇气又开始泄掉。
她干咳两声,“嗯……就是鸡汤……”
沈寰可并不好糊弄。
他双手抱胸,懒懒道:“师妹刚刚摇头了,应该不止鸡汤吧。怎么,突然不想给我了?”
夏梦心跳如擂鼓,看来只能硬着头皮给了。
她咽了咽口水,尽量把这个礼物说得“正直”些:“今天不是教师节吗?师兄之前指点我课题的方向,给我指了两条明路,所以我准备了一个小小的礼物,想要对师兄的指导表示一下感激之情。”
她特意加重了“小小”和“感激”两个词,心中祈祷沈寰只把它当成一个普通的礼物就好。她也不是不希望沈寰发现盒子里的秘密,但至少不要现在发现。
她以为沈寰多少会推辞几句,比如“不用麻烦,这是师兄应该做的”或者“师妹真是太客气了”诸如此类,可没想到沈寰只是淡淡勾了勾嘴角:“嗯,拿来吧。”
夏梦:……
她真是想太多了,师兄什么时候是那种会说客套话的人。
她把心一横,就要去客厅拿包,走到厨房门口,却发现沈寰没有让开的意思,他仍然斜倚在门框上,身体占据了大半空间,想这么出去肯定要和师兄亲密接触。
夏梦抬头,弱弱道:“师兄?”她虽然只叫了一声,眼神里却写着“你快让一下,我要出去”。
沈寰却很没眼力见,挑了挑眉:“嗯?师妹怎么了?”
夏梦心口一窒,看着沈寰眸子里的玩味,一个想法突然涌上心头:她这不会是……被调戏了吧?
她立刻低下头,避免沈寰灼热的目光将她融化,然后盯着沈寰与门框之间不大的空隙,心一横,侧着身子从门框穿过去。
她龟速挪移到门框的正中间,正要一鼓作气窜出去,耳边却传来沈寰带着笑意的低语:“原来师妹是想出去。”
他的声音像一团绒线,穿过夏梦的耳膜,将她的整个脑子都缠在一起。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抬头,鼻尖却撞上沈寰的下巴。她有些吃痛,微微后退,才发现后面就是门框,退无可退。
沈寰低下头,一张好看的脸近在咫尺。
她大大的眼睛眨了两下,长而卷翘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沈寰的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一滚。
夏梦现在大部分的脑神经都处于沉默状态,唯有那么一根格外活跃,叫嚣着一个邪恶的念头:夏梦,吻他吧!
于是她真的那么做了,穿着海绵宝宝和胖大星拖鞋的脚跟已经微微踮了起来,而沈寰仍然没有动,只是眸子里的笑意渐深。
夏梦色迷心窍,慢慢凑近沈寰。她的唇与他的唇之间只剩下几厘米的距离,她的心跳频繁而强烈,身上的每一个细胞和器官都在推着她走出最后那一步。
沈寰薄而性感的唇就在眼前,夏梦终于忍不住诱惑,脚尖用力在地上点一下。
然而,就在这时,不合时宜的手机铃声叫了起来。她吓了一跳,踮起的脚立刻落下去,心里的旖念瞬间散了大半。
夏梦此时的心情难以描述,丢人算是丢到家了。
首先色令智昏,想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偷亲师兄,更尴尬的是,如果真亲到也就算了,丢人也丢得体面,偏偏却没亲到!这一波真亏,太亏了!
她心里乱纷纷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电话铃声还在响,而沈寰没去接。
她诧异抬头,沈寰正好望进她如星星般明亮的眼睛里。下一刻,沈寰抬手撑住另一边的门框,头缓缓低下来。
夏梦下意识闭上眼睛。
额头传来温软的触感,并不强烈,如蜻蜓点水,她的心尖却猛地颤了一下。她睁开眼时,沈寰已经出去接电话了,只留给她一个酷酷的背影。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师兄刚刚……是吻她了吧?如香浓的奶油划过心尖,她嘴角不自觉地绽出一朵灿烂的“桃花”。
她向外瞟了一眼,沈寰正在阳台打电话,侧脸严肃又认真。她不禁想,师兄刚刚吻她的时候是什么表情呢?也是这样淡漠吗?又或者他也会在她注意不到的时候不自觉发笑?
脑子里勾勒着沈寰的各种表情,夏梦更加觉得师兄帅得惊为天人。她正看得出神,沈寰已然挂断电话转过身,把一脸花痴的她逮个正着。
她赶紧把头别开,然后小跑到沙发边拿起自己的背包翻找起来,想把刚刚的“偷窥”翻篇,沈寰却偏偏不让她如愿。
他手插裤兜慢悠悠地走过来,嘴角勾起一个邪魅的弧度:“看来师妹很喜欢偷看我。”
夏梦好不容易从包里把木盒子找出来,被沈寰这句话惊得差点掉地上。
她想了很久,无可辩解,于是慌不择言地小声嘟囔:“师兄还很喜欢偷亲我呢……”
说完这句话,她立刻低下头,不敢看沈寰,而沈寰也很久没出声。夏梦心想,难道她在与师兄的对弈中终于有机会略胜一筹?
当然不可能。
事实是,在几秒钟的安静后,沈寰突然低笑一声,夏梦下意识抬头,便听沈寰调笑道:“首先这个‘偷’字用得很不准确。我记得我是在师妹的默许之下光明正大亲的,倒是师妹你……”
这个意味深长的省略把夏梦刚刚偷亲未遂的尴尬再次放大,但她不甘心每次都落于下风,于是抓住沈寰话里的漏洞气急败坏地反问:“我哪有默许?”
沈寰摸摸鼻子:“哦,那是我会错意了,原来师妹闭上眼睛是因为突然困了,想睡觉。”
夏梦一窒,觉得再说下去,她就要在沈寰家的地板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果然,师兄的嘴巴不是那么容易战胜的。
她赶紧把手里的木盒子递过去,岔开话题:“那个……这个送给师兄你,礼轻了些,别嫌弃。”
沈寰看她的脸快红透了,也不再为难她,把盒子接了过来。
木盒的手感较为沉重,上面雕刻着简单古朴的花样,又因通体颜色乌黑,不仔细看很难看出来。
沈寰骨节分明的手指轻巧地拨开盒子的锁扣,将盖子掀起。随着他手指的动作,夏梦的心也提到嗓子眼。
不过夏梦很快安心了,因为沈寰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盒子的夹层,而是对那只美凤蝶标本看了很久。
夏梦小心翼翼地问:“师兄是不喜欢吗?”
沈寰慢慢将盖子合上,又扣了锁扣,眼里带着调笑:“倒不是不喜欢。只是我记得在博物馆的实验室里见过这只标本,当时看好像是一对。现在师妹送一只给我,那另一只在哪儿呢?”
夏梦目瞪口呆,实验室里的美凤蝶标本有十来只,虽然她确实把意外捕捉到的那一对放到不同的盒子里,但沈寰是如何精确地分辨出这是那一对里的一只?
至于另外一只,她当然自己偷偷留着了。但她可不会告诉沈寰,于是搪塞道:“另一只还在实验室……”
沈寰嘴角的弧度渐渐放大,嗓子里压抑着笑意:“哦,原来真的是那一对。”
夏梦愣愣地看着他,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师兄套路了。她将头转向别处,鼓着腮帮子,心想师兄真是太坏了。
沈寰见她这样,心想,再逗下去的话,小绵羊就该奓毛了。
于是他敛了笑意,认真而诚恳地说:“走吧,送你回宿舍。”
以前沈寰送她回宿舍大都是晚上,路上人很少,现在下午两点多,正好是学生上课的高峰期,加之夏梦那栋宿舍楼里有很多生科院的学生基本认识沈寰,而夏梦又是大家评出来的院花,所以看到这两个人走在一起,很多人立刻开始小声八卦。
夏梦感觉脸烧得厉害,立刻低着头说了声“谢谢师兄,师兄再见”便要走,却被沈寰拽住手腕。
她被拉回去,重新站回沈寰身边,沈寰很快又自然地松开手,但刚刚那一幕已经足够让人浮想联翩。
顶着路上的同学们灼热的目光,夏梦的声音都有些结巴:“师……师兄还有事?”
沈寰嘴角勾出一个浅浅的弧度:“你背包链子开了。”
“啊?哪里?”说着,她便扭过头去看,还没来得及把背包摘下来,沈寰已经转过去,修长的手指捏着拉链链头帮她把包拉好。
夏梦转过身正对沈寰,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眨了两下,然后什么也没说,捂着脸,扭头就往宿舍楼的方向跑去。
沈寰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无奈地摸摸鼻子,暗暗腹诽,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套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