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不能再拖
不过显然,这间房子的被破坏程度比起苏维租的那间房要严重得多。
地面上躺着三具尸体,一具成年男性,一具成年女性,还有一具未成年男性。
贺天齐扫了一眼三人的死状,整个脸的五官都扭在了一块。不用说,又是变异人做的。
苏维和陈西是在之后到的,在贺天齐的允许下,他们得以进入现场,不过贺天齐事先提醒了苏维:“你最好做下心里准备,现场很……惨。”
苏维脸色顿时惨白,身形忍不住一晃,她强迫自己镇静,可是真走到里面看到倒在地上的三个具尸体的样子时,整个人立马颤抖起来,身体也忍不住往下滑,还是陈西稳稳拖住了她,才没让她直接滑到地上。
她一眼就看到了她的母亲。
她就躺在离她的丈夫和儿子要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满脸都是血,而她的胸口有一个大窟窿,大片大片的血渍染得她的白色毛衣都成了红色,她的眼睛没有闭上,那是代表着死不瞑目。
她的丈夫和儿子比起她好不到哪里去,他们父子俩躺在一处,脖子处有明显的勒痕,他们脸上凝固的表情是震惊,是不可思议,看起来就像是连反抗地机会都没有。
他们的旁边是一张饭桌,饭桌上放着一整只鸡,一个大肘子,一条鲤鱼还有香烛台,香烛台已经倒了,香灰洒在桌上还有地上,地上有几块灵位牌,基本都被踩碎了,但其中一块可以看出“洪山”两个字。
苏维的眼泪一下子就汹涌而出。
这些东西她太熟悉了,还是很小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住在研究所的职工宿舍,每年的大年三十,接近零点的时候,母亲总要摆出这三样菜,等到零点的时候祭先人,让先人保佑他们一家平安。
她没想到这个习惯母亲一直沿袭至今,而且居然还有她父亲的牌位。
苏维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她心口很痛,痛到她想大声吼出来,可是她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捂着胸口一个劲地流泪。
陈西看到苏维这个样子,整颗心也被揪了起来,他感觉到苏维的身体好像越来越沉重,很怕她晕过去。
他担忧地看向贺天齐,贺天齐示意他先带苏维出去,陈西也觉得现在他们出去对苏维对现场的工作人员来说都好一些,点了点头。
“小维,我们先出去好不好。”陈西扶着苏维,试着劝她。
苏维却拼命摇头,她不想出去,她想留在这里看着她的妈妈,哪怕妈妈已经再也不会活过来了。
苏维的眼泪越流越凶,整个人都开始哭得抽搐起来,甚至开始出现呕吐的反应。
这是悲伤过头的表现,要是再放任她待在这里,恐怕会她会更糟糕。
陈西皱了皱眉,一咬牙,直接将苏维抱了起来,转身走出了现场。
“你放开我,我不走!你放开我!”苏维终于绷不住,大声嘶吼起来,她挣扎着想要从陈西身上下来,可是怎么都挣扎不过。
陈西将苏维带到楼下的水果店,店里空空荡荡的,东西基本都别撤走,只有收银台和一张椅子还放在原地。
陈西将苏维放在椅子上,随后蹲下来,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希望能给她一点力量。
苏维坐下后便再也没有说话,她将头埋进膝盖里,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陈西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可是嘴巴动了好几次,终究是没有开口。
此时此刻,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是苍白的,他只恨自己不能代替她伤心难过。
沉默了好一会儿,苏维终于抬起了头。
因为哭得太凶,她出了一身汗,此刻额前的头发都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眼睛也肿得很厉害。她开口让陈西给她一杯水,声音沙哑。
陈西不敢留苏维一人在这里,好在他在楼下转了一圈,发现厨房就在下面,热水壶里还有热水,便赶紧给苏维倒了一杯水。
苏维喝了水,人也平静了许多,她擦干净脸上的泪水,对陈西说道:“我没事了。我们上去吧。”
仿佛知道陈西会犹豫,还没等他说话,她又重复了一遍:“我说真的。我有话想跟贺队长说。”
陈西知道苏维是认真的,没说什么,只是伸出手拉着她起来,随后两人再次返回楼上的房间。
调查科的工作人员已经取证完毕,尸体仍然躺在地上,苏维刻意强迫自己不去看,而是走到贺天齐身边询问是否有发现。
她是凌晨收到这条短信的,当时便立马回了电话过去,可是电话那边迟迟没有人接。
自从上次母亲说要和她断绝关系,会搬离这里之后,苏维以为她已经早就离开了徐市,但是她不知道她搬去了哪里,只能求助于贺天齐。
贺天齐定位到手机号的所在地,通知了苏维和陈西之后,便带着人直接赶了过来,接着看到的就是现在这样的景象。
小四和小五第一时间就退出房间,开始在这附近搜索是否有变异人的身影。因为人手不够,且武力值相差太大,就算有宋宜风提供的尖端武器,他们也不敢托大,所以在附近搜了一圈没发现明显异常之后,他们便返了回来。
“按照以往的情况,那群家伙的生命非常有限,就算没有死,应该也会留下痕迹。可是这一次很奇怪,我和哥哥在附近搜索了一圈都没找到什么痕迹。”小五向贺天齐报告。
贺天齐摸了摸下巴,想起严译这个特殊例子,看来果真如宋宜风所说,宋白海的实验又有了突破。
可是既然有了突破,为什么突然又盯上了苏维的母亲呢?
据贺天齐所知,李欣怡在苏洪山开始做变异人实验之后没多久就离婚了,之后很快组建了自己的新家庭,除了苏洪山死的时候,她出面帮忙办了一下葬礼,期间和苏家再也没有往来。那份改良资料要是在她身上,宋白海应该早就盯上她了,除非是她藏得太好,宋白海之前没有发现,而近期又发现了。
贺天齐在心里进行各种推测,忽然他想到苏维收到的那条消息,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苏维,你收到的那条消息能给我看看么?”
苏维拿出手机,翻出消息递给贺天齐:“就一个‘凶’字,没有其他信息了。”
贺天齐接过手机,盯着消息页面,问她:“你怎么看待这个字?我是说,凭你对你母亲的了解,如果这个字是她本人发的,那么她想传递什么?”
苏维捏了捏鼻梁,缓解了一会儿哭过之后的头痛后遗症,有些疲惫地说道:“其实我对她一点都不了解,我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我只知道她有很多事情瞒着我。至于这个字,我想也许她是想告诉我凶手是谁吧。”
说着说着,她有些哽咽。这个消息显然是没有打完的,她脑海里浮现出很多种想象,比如母亲是如何强忍着痛苦打出这个字的,比如她没有打完是不是因为那群恶魔在那一瞬间袭击了她,每一种想象都令她感到心口剧痛无比。
她转过身,将头埋进陈西的胸膛里,她不能再想象下去,再想象下去她觉得自己会崩溃。
陈西反手将她紧紧抱住,他知道她现在很难受,可是他没有办法替她分担,只能将她抱得更紧一些,希望能传达一点温度给她,让她知道她不是孤单一个人。
“这么解释的确是符合惯性思维的,方才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总觉得你母亲如果知道些什么,在最后的关头,应该会想告诉你更加关键的信息。假设她对你父亲的事知情,她也知道你一直在调查这件事,那么告诉你凶手的意义并不大,因为凶手是谁显而易见。”贺天齐从小二那拿来了现场找到的李欣怡的手机,上面的指纹还要回去检测才知道这个信息是否有别人发的可能,但不管是不是本人发的,无论是手机最后显示的界面还是消息本身,能推测的东西很少。
贺天齐说完,苏维没有回应,她高估了自己,以为自己可以撑下去,可是现在她脑子里一团乱麻,除了难过还是难过,根本没有办法冷静下来。
贺天齐看到苏维这个样子,叹了一口气,对陈西说道:“你还是先带她回去休息吧,我让小三儿送你们,也会增派人手保护你们的安全,其他事情我们之后再讨论。”
陈西点点头,轻声询问了一下苏维的意愿,便搀扶着苏维往楼下走。
临走前,他和贺天齐交换了一个眼神,贺天齐示意待会给他打电话,陈西微微点了点头,便带着苏维离开。
陈西带着苏维回到贺天齐的房子,苏维灯也没开,便直接走进房间,将自己埋进了被窝里。陈西一言不发地跟着她走进去,在她身边坐下,始终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
室内沉默了很久,陈西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这么难过过,他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苏维的脑袋,轻声开口:“睡吧,睡着了就不痛了。”
苏维没有回答她,过了一小会儿,她终于开口说话:“上次她说再也不要联系她的时候,我心里很难过,甚至内心还赌气地想过,当初还不如让我父母双亡,起码就不会再有念想。可是我没想到……是我的错,我怎么会有这么狠毒的心思,是我的错!”
苏维使劲捶着自己的胸口,恨不能穿越回过去,一巴掌将动了那个念头的自己捶死。
陈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将她禁锢在他的怀抱中。
“小维!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这不是你的错,错的是那群凶残的变异人,错的是这个该死的实验,错的是实验背后的那些野心勃勃的推动者!你不要伤害自己可以吗?如果你想发泄,你可以骂我,打我,随便你怎么对我都可以,可是我请求你,不要伤害自己。”
陈西紧紧捆着苏维,生怕她再伤害自己。
苏维早就没有什么力气,双手被陈西禁锢住之后便不再动弹,她有些绝望地说道:“可是我害怕了……小西,我从前以为最苦不过就是打几十年工,替爸爸还债罢了,可是我没有想过,原来还有更苦的事情在等着我。我以前不理解她,我觉得她既然知道我爸爸在做的事,却宁愿装不知道也不告诉我,她懦弱她逃避,她不负责任,可是现在我知道我错了。她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一个随随便便就能被那群人捏死的普通人,她怎么可能不害怕?她还有她的新家庭,有她的宝贝儿子,她不告诉我,既是想保护她的家人,何尝又不是想保护我。小西,我有错,如果我能理解她,我就不会讨厌她,如果我不讨厌她,我就不会诅咒她,我……”
“我知道,我了解。可是很多事情并不是你一个人能控制的,如果你觉得怪自己能让自己好受一点,我不阻止你。可是我希望你能明白,即便你伤害你自己,阿姨她也不可能回来了,不管你们过去关系如何,我相信她始终是希望你能好好的。”
陈西一直紧紧抱着苏维,直到确定她已经平静下来,才完全松开她。
他替她擦干眼泪,将她凌乱的头发拨到脑后,说道:“现在,我们先去洗个澡,然后好好睡一觉,等睡醒了,再去找那些始作俑者清算,替这些无辜的受害者讨回一个公道,好吗?”
苏维点了点头,下一秒,她身子一轻,整个人被陈西打横抱了起来,走进了浴室。
陈西在浴室外面等苏维洗完,之后又看着她睡着,这才从苏维的房间里出来。
小三儿一直没有回去,在外面守着两人,看到陈西出来以后,对他说道:“老大刚刚打电话过来了,我看她情况不太好就没进去叫你,你给他回个电话吧。”
陈西说了声“知道了”,便走到阳台上回电话给贺天齐。
“贺队长,我们不能再拖下去了,一天放任宋白海在外面,我们所有人一天都不能安宁。”电话接通以后,陈西直接。
他双眼盯着远处,零点的热闹褪去之后,世界已经宁静下来,天空也重回一片黑暗。
空气中散发的不安气氛,越来越浓厚。
可是天,也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