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等你归来
君浣溪啊君浣溪,他错就错在一不该假冒他人姓名,欺君犯上;二不该罔顾君王旨意,逃之夭夭,既然甘于平淡,那好,就赐他天宇至高荣誉,看这盛名之下,他如何自处?
想着那少年镇定冷静的脸容,宇文敬与吴寿交换一个眼神,面上笑意更深了。
两月之后,漓南郡,封邑城中。
仁恒医馆,本是封邑城最大最有名气的医馆,这最近两年来,却是每况愈下,人迹清冷,此时,在外游学归来不久的少馆主刘屏修正坐在馆中,看着那门可罗雀的情景,愤愤不平。
“君浣溪,南医公子?哼,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凭什么能让这城中众多百姓对他顶礼膜拜,还令得当今圣上御赐名号?!他一个外来人氏,怎能见利忘义,如此挤压同行?去,将城中有名的大夫尽数请来,大伙好好商议下,一起上门讨个公道!”
馆中青年大夫梁旬赶紧拦下:“少馆主,那君大夫医术确有不凡之处,在城中声誉极好,此行还须从长计议,不能莽撞行事……”
刘屏修立时站起,瞪他一眼:“没见我爹因为这馆中生意都急出病来了吗?还犹豫什么,我真是一刻都不能再等,一定要亲自去会一会他!”
见他举步朝外走去,梁旬叹一口气,急急跟上。
半日之后,那心安医馆门外便是集聚了一大群人,均为城中行医大夫,都是为那一直深居简出的君浣溪而来。
最近气候适宜,病人也不见多,宅院很是宽敞明亮,梁旬处事谨慎,早已依礼递上名帖,一干人等在一名老者引领之下,信步走来,都想看一看,这崛起江湖、冠绝一时的君浣溪,究竟是什么头上生角三头六臂的人物?
只见一处院宅,迎面而立,建造朴拙,但自有一股沉厚的气派袭人,数十青石阶上,站有一个绿衣青年,英气逼人。
刘屏修并不多问,心想这就是君浣溪了吧?不待众人说话,便止住了步,拱手示礼,那青年也长揖到底,一一还礼,十分恭谨,然后引身向后稍让,道:“在下杜宇,是君先生馆中实习大夫,先生在荷亭已恭候多时。”
刘屏修脸上一热,稍呆一下,打个哈哈道:“兄台人才出众,我还以为……大夫已是如此,主子更不得了……今日可是大开眼界了。”其余人等也是随声附和,先前兴师问罪之气焰减弱不小。
众人随那杜宇又走了一段路,从一个院落到一处院落,见派头之大,均为之气短,梁旬低声道:“据说当日这君大夫出手,治好了城中李老爷的辛苦旧疾,李老爷为人慷慨,竟是将这宅子半卖半送给了他。”
忽见一座高阁,阁楼上一人凭栏下望,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那人,一身青色长衫,相貌清俊,已猜着七八分,正待行礼拜见,那青年却先行拱手,转眼已到楼下,抢先行礼道:“在下是君先生馆中的管事杨乐寒,诸位大爷舟车劳顿,先生已恭迎久矣。”
刘屏修又哈哈几声干笑,他本自恃人多势众,理直气壮,现今也不由收敛许多,长吸一口气,道:“那还等什么?大家伙跟紧吧。”
这下走没几步,来到一片普普通通的屋舍近前,外间一处水塘,荷花开得正好,水塘之上长亭宽大,已摆上诸多席位。
众人在屋外站住,只见房中人影晃动,白雾弥漫,一丝奇异的气味扑面而来,里间却是一声欢呼,少年清脆的嗓音响起:“哈哈,先生,这回应该成了吧?”
“嗯,多亏了这过路商旅送我的刻漏钟,虽不甚精准,但总算适用,没想到,真要这柳树、白珠与甜桦三种树叶一起提炼,才能制出这杨酸汤来,下一回,我还要萃取醋酸汤,二者合一,析出晶体,便是古代版的阿斯匹灵!”
后面这人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甚是好听,温软细腻中带着恰到好处的鼻音,悦耳之极,如若天籁:“好了,客人差不多该到了,芩儿芷儿,你们好好守着,继续观察,我该出去一尽地主之谊了。”
众人只觉心神一荡,一人转眼走出门来。
迎着阳光看去,但见他身上服饰,已洗得月白,毫不出彩,那一张脸却是俊逸挺秀,眉目如画,一身安详舒缓的气质,使人顿感高洁无限。
这君浣溪,竟是个翩翩美少年!
此时顶上阳光普照,光影投射在那少年面颊发间,金芒闪动,更衬得他肤色如雪,眸色晶莹,也许是因为屋中温度稍高,鬓角微有汗意,那颊上却是生出两朵红晕,看起来竟是比女子还要妩媚动人。
“在下君浣溪,因亲守制药,有失远迎,实在是对不住!”柔和清晰的嗓音响起,唤回众人恍惚的心神,君浣溪拱手抱拳,温文有礼,“诸位劳驾,请移步到荷亭一叙。”
一言说罢,立在当前,那名唤杨乐寒的管事当即错身,引领众人朝不远处的荷亭而去。
众人见主人姿态谦逊,也不便发作,跟着来到荷亭,只见设有上席整整十一位,正是这所来之人加上君浣溪自己的数字,不禁满心悦然,这君浣溪显然早有准备,设席以待,态度倒是不坏。
待得一行人等先后入座,茶水奉上,君浣溪这才神态安详地坐下来,微笑说道:“浣溪听闻各位都是封邑城出名的医师大夫,早有拜会结交之意,无奈家中有老有小,一直为琐事所困,幸而今日诸位大驾光临,莅临寒舍,实在是蓬荜生辉,三生得幸……”
这奉承话咬文嚼字,说起来真是费力,君浣溪暗自诅咒着,端起茶杯喝上一口,稍微喘口气,脸上继续保持温雅笑容,斯文有礼看着席上众人:“午时刚过,诸位一定还没用饭吧,如不嫌弃,就让浣溪为各位洗尘。”
“这个……”刘屏修有丝犹豫,正要回绝,君浣溪一个眼色过去,那医馆管事杨乐寒已经是命人将饭菜酒水摆上席来,虽不是山珍海味,也还算美味可口,君浣溪亲自添汤布菜,忙前忙后,甚是殷勤。
“素闻刘少馆主年少有为,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来,浣溪敬你一杯。”
刘屏修没想到这君浣溪一上来就如此推崇自己,一时颇有些受宠若惊,心中愤懑之情更是消褪无痕,端了酒杯迎上:“岂敢,岂敢。”
一旁的梁旬不动声色,趁众人喝酒吃菜,与君浣溪交换一个眼神,两人均是欣慰而笑。
“张大夫,浣溪听说你早年治好一名久瘸病人,使其行走如常,健步如飞,这接骨神术实在令人佩服……”
“王医师的炙艾法治疗风寒,实为天宇一绝,浣溪盼改日上门讨教一二,不知可否……”
“朱先生……”
众人没想到,这兴师动众上门,重话没说一句,却和对方围桌而坐,一同饮酒吃食,促膝交谈,讨论医术,闲话家常,吃着,喝着,聊着,笑着,这场上气氛愈发变味,居然生出几分理解与同情来,这少年也不容易啊,小小年纪就拖老带小,四处谋生,难怪他如此努力奋进,钦佩之情犹生……
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软,这一餐过去,个个酒饱饭足,耳朵里也是听够了赞誉,自尊心得到极大满足,哪里还有什么怨气?那先前邀约上门的初衷,早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饭后茶余,君浣溪又带着一行人参观医馆,但见诊屋药房,田芜温室,一应俱有,主人并不藏私,将各处用途详细讲解介绍,说得一行人皆是点头暗赞,这神医公子确实心细有才,盛名不虚。
“先生,外间来了一位病人,症状有些奇怪,我等一时不能确诊,病人在诊室大吵大闹,还踢坏物事……”先前引领众人的那位实习大夫杜宇匆匆而来,急声禀道。
“哦,都有些什么症状?”
杜宇迟疑道:“脖子无端肥大,形如项圈,其中似有肿块,以至闷气,呼吸不畅……”
众人一听,面色微变,目光不由自主投向走在中间的刘屏修。
“这……”刘屏修轻咳一声,神情有些尴尬,这半日时辰匆匆而过,自己都几乎忘了这茬事情——此回前来理论,早已定下先礼后兵的策略,这接踵而来的疑难病症,即是自己找来踢馆之人……
君浣溪将各人神情尽收眼底,轻笑一声,朝杜宇说道:“莫慌,走吧,一道去看看。”
见少年漫步而去,众人迟疑一下,也是跟随前行。
那院宅正前方的诊室正传来喧哗之声,众人尚未走近,就听得一声大吼:“嫌我们穷,给不起银子吗?看了半日都说不出来,你们这些庸医,信不信,我们今日就把这里给拆了!”
大吼过后,就听得屋中劈里啪啦几声,倒是椅子倒地的声响。
君浣溪面色如故,快步走了进去,问道:“出了什么事?”